一聽提起北齊最近風頭無限的聖女,丞相閣的丞相們都不說話了,把目光投向謝東籬。
除了沈大丞相,元宏帝最聽謝東籬的話。
如果謝東籬說請北齊聖女,元宏帝一定會同意的。
大家已經心照不宣地認為謝東籬就是下一任大丞相了。
謝東籬卻垂下眼眸,掩藏起眸底一閃而過的精光,扯扯嘴角笑道:「……聖女?北齊聖女這麼厲害,他們如何今年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
「……但是正是有聖女,所以才求到雨了啊!不然這樣的大旱,糧食顆粒無收,非鬧出大亂子不可。」陸副相嘀咕道,但是看了看謝東籬的臉色,很快又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可那聖女也沒有求到多少雨。據我們探知,北齊大部分地方還是旱災嚴重,只有少數地方被聖女求了一場小雨下來。還有,他們的聖女如今去了北齊產糧的幾個州,估計就算能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吧。」張紹天站在謝東籬這一邊,也對北齊聖女不以為然。
他說得是實情。
那江南的官兒也是沒有法子了,才提出這個主意。
現在聽上面的官兒不想請,他也不敢再說話了。
「好吧,就算不能請北齊聖女,那我們的蝗災怎麼辦?難道坐以待斃嗎?」戶部侍郎敲了敲桌子,急得頭都大了。
「如何滅蝗,各位大人有何見教?」沈大丞相這時皺著眉頭問道,「聖女之事,還是少碰為妙。子不語怪力亂神,又雲敬鬼神而遠之,我們還是不要跟北齊一樣了。再說這聖女是北齊聖女,她能給東元國祈福?」
「大人說得對!」張紹天馬上附議,又道:「我以前在外遊歷的時候,見過鄉民捕蝗,有早上敲鑼打鼓。將蝗蟲嚇走的。也有挖溝挖渠,將蝗蟲埋起來的,還有放火燒灘,將蝗蟲引到一地之後燒死的。咱們可以把這些法子寫成告示發下去。讓鄉民們見機行事,如何?」
挖溝渠和放火,在江南肯定是不行的。
蝗蟲禍害的是莊稼,挖溝渠和放火,傷害得是自己的糧食。這是潑澡盆裡面的髒水把孩子一起潑出去,得不償失。
但是敲鑼打鼓嚇走蝗蟲,聽起來未免又太兒戲了。
謝東籬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可以先出告示人,讓鄉民們自己先預備著。我回去再翻翻書,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滅蝗的法子。」
大家議定此事,商議好分工,就各自行事。
謝東籬回到家,對盈袖道:「我要出去幾天,你在家好好待著。別擔心。」
盈袖當然不肯,「你要去哪兒?出什麼事了?」
謝東籬猶豫了半晌,道:「江南出了蝗災。」
「蝗災?」盈袖蹙起眉頭,「為什麼啊?蝗蟲不是應該大旱之年出現的嗎?我們今年水患剛過,哪裡來的蝗蟲?」
「我也是這麼說,但是蝗災就是出現了,誰知道是什麼原因?」謝東籬揉了揉額頭,「當務之急不是找原因,而是滅蝗。我記得以前不知在哪裡見過一種草叫『抱蝗草』,蝗蟲一沾上這種草。第二天就抱草而死。而且這種草不傷人畜莊稼,反而可以肥田,確實是好東西。」
「抱蝗草?」盈袖想了想,「沒有聽說過。你從哪裡聽說的?」
謝東籬沉默半晌,搖了搖頭,「在盛家的藥王谷看書,無意中看見了。」
謝東籬過目不忘,而且他去了一趟不可知之地,記起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
「在盛家的書里看見過?那你要去哪裡找呢?」盈袖擔心地拉住謝東籬的衣襟。「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謝東籬看了看盈袖,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我一個人去得快一些,江南要得急,我們耽擱不得。」
謝東籬要去的地方,是北齊國京城附近的藥山。
那裡是盛家以前種草藥的大山,本是屬於盛家所有,但後來盛家隱居,這片大山就漸漸廢棄了。
可山上的藥草還是不少,只是沒有人打理,自生自滅,很多精貴的藥草都死去了,留下的都是物競天擇,自身非常強壯的藥草。
藥山附近的村民們經常上山打獵採藥,運氣好的時候,總能採到一些少見的珍奇藥草。
抱蝗草不算珍奇藥草,但是對種植的地方要求很高,北齊京城郊外的藥山上確有一塊地方適合生長。
當初盛家在這裡種過一片抱蝗草,雖然過去這麼多年,那裡應該還有留存。
謝東籬只需要拿到一些抱蝗草,就能製成藥水,噴灑下去。
如果只有謝東籬一個人去,他可以在四五天內來回,但是帶上盈袖,最快也要十天來回。而一般人騎快馬,來回要二十天。
如今這個緊急關頭,時間就是一切。
盈袖明白這個道理,雖然不是很高興,但還是答應了謝東籬,讓他一個人去。
謝東籬當晚就動身,他只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裝了點乾糧和水,就離開謝家走了。
盈袖送他送到大門口,一直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轉身回自己的院子。
謝東籬走後,盈袖有些不習慣,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一會兒算著謝東籬這時走到哪裡了,一會兒又想著北齊京城郊外藥山上那抱蝗草不知道還有沒有。
如果沒有了,謝東籬豈不是白跑一趟?
他白跑一趟也就罷了,但是江南的蝗災如何能解?
江南的蝗災如果解不了,東元國今年糧食就會減產大半。
到時候,賣兒鬻女的慘景又要出現了。
不,絕對不能讓這幅景象出現在東元國。
盈袖握了握拳,終於沉沉睡去。
也許是她睡前對這個蝗蟲的問題想得太投入了,睡著之後,她居然夢見了那鋪天蓋地的蝗蟲烏壓壓從天邊飛來,落在一片田地上,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吃起綠油油的莊稼。
盈袖聽到蝗蟲咀嚼莊稼的咔嚓之聲不絕於耳,心頭惶急,舉起拳頭就想驅趕那些蝗蟲。
她朝那片蝗蟲覆蓋的田地跑了過去。大叫:「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剛剛經過了水患的地方如何會有蝗災?!」
就在她的大喊大叫中,她發現那些蝗蟲開始如水般的退卻。
盈袖一怔,忍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
那些蝗蟲和她對峙片刻,然後又退了一步。
好像這些蝗蟲很怕她一樣。
盈袖心裡一動。忍不住又往前奔跑,一邊跑,一邊做驅趕狀。
那些蝗蟲突然四下飛散,簡直跟見到天敵一樣!
就在那些四下散開的蝗蟲群里,盈袖見到了一些隱隱約約的金色小顆粒。就跟她那一次在龍吸水的雲柱里看見的那些金色小顆粒差不多,但是沒有龍吸水那一次的金色閃亮耀眼。
這裡的金色小顆粒其實是暗金色的,更趨向於鐵鏽色,金色只是非常淺的一道顏色。
那些金色小顆粒好像在驅趕著蝗蟲群。
但是盈袖一跑了進來,那些金色小顆粒就忙不迭地後退。
後退得慢一些,被盈袖一撞上,立刻就被撞得煙消雲散了。
盈袖發現了這個情形,很是高興,許是知道是在夢裡,她很是放得開。故意追著那些金色小顆粒到處跑,將它們消滅得乾乾淨淨。
而蝗蟲群沒有了金色小顆粒的指引,如同沒頭蒼蠅一樣飛了一陣子之後,就掉轉方向,往北面飛走了。
盈袖在夢裡高興得咯咯直笑,甚至將兩個手指頭放到嘴裡吹起了哨子。
蝗蟲都跑光了,只留下一片碧綠的原野,山清水秀,炊煙裊裊,有牧童騎在牛背上。吹著笛子歡快走過,又有農人扛著鋤頭,收工回家。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地微笑。
盈袖笑眯眯地對這些人打著招呼,因知道自己是在夢裡。也沒有指望這些人有所回應,所以當一個扎著朝天辮,白白淨淨,胳膊胖乎乎如藕節的小姑娘抱住她的腿的時候,盈袖切切實實嚇了一跳。
她彎下腰,抱起那小姑娘。問道:「你是誰家的閨女?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再仔細一看,那小姑娘兩三歲模樣,身上只穿著小褲小褂,露出白胖如藕節的胳膊和腿,還有兩隻光光的小胖腳丫,連鞋都沒有穿。
那小姑娘好像不會說話,只是抱著她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好像是久別重逢一樣。
盈袖也覺得好笑,她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臉,又問了一聲:「你是誰家的閨女?我送你回家吧?」
那小姑娘摟著她的脖頸,瞪著一雙大眼睛看了看她,然後慢慢向她腦袋靠過去,就在快要貼上盈袖的臉的時候,突然半空中響起一個炸雷,一道犀利如刀鋒的女聲在天空輕斥:「回來!」
盈袖便眼睜睜看著這白胖胖的小姑娘變得黃瘦虛弱,然後從她懷裡冉冉消失了。
「你不要走!」盈袖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睜開眼睛,發現四周依然黑黢黢地,她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盈袖揉了揉額頭,嘆息一聲,睡不著了。
她推開被子下床,來到書案邊上,將燈捻亮,提起畫筆,想著自己夢中見過的那小姑娘的樣子,慢慢畫了起來。
……
同一時刻,千里之外的北齊境內,坐在大屋裡面法壇中間的雲箏大喝一聲「回來」,一口心頭血被她挑了出來,噴在手腕上。
手腕上蠢蠢欲動的紫琉璃殘瓣終於安靜下來,不再試圖脫離她的身體了。
雲箏心有餘悸地擦了把汗,暗道好險。
剛才她正陷入冥想狀態,利用紫琉璃殘瓣的力量求雨,沒想到有那麼一瞬間,這紫琉璃殘瓣的力量居然突破了她的控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如果不是她提前終止冥想,用心頭血封住了紫琉璃殘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聖女,您沒事吧?」夏凡在門外給她護法,聽見門內雲箏的大叫 ,忙敲門問道。
雲箏疲憊地躺了下來,道:「我不行了,得休息一會兒,明兒再求雨吧。」
這一次北齊的大旱需要的雨量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夏凡沒有應聲了,讓雲箏歇息。
雲箏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到晚上醒來的時候,聽見門外鬧哄哄地,忙穿戴好了推門問道:「吵什麼呢?」
夏凡臉色十分難看,他轉過身,低聲道:「聖女,蝗蟲……蝗蟲們……又回來了。」
「回來了?!」雲箏一下子黑了臉,提高聲調,「你什麼意思?蝗蟲怎麼會回來?!」
這種無稽的話怎麼說得出來?難道不是在質疑她身為大巫的能力!
「我不知道,但是四鄉八縣剛剛回報,說被聖女驅走的蝗蟲,今兒一早就飛回來了,正在啃食所剩無幾的莊稼和樹木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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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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