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夫人閉著眼,靠在床上,搖搖頭,道:「明天再說吧,我今兒乏了。」
「娘……」張紹洪見張老夫人還不放棄,忍不住又要勸。
張老夫人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我都已經說自己得了急病,你怕什麼?橫豎過一晚上,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你回去吧,好好看著你女兒。這一次,她要再跑了,我可不依。」
……
第二天,陸瑞蘭來到張家,要見張紹洪拿玉佩。
張紹洪自己不敢拿主意,忙去了張老夫人房裡,問道:「娘,到底退不退婚啊?」
張老夫人已經梳洗好了,對他道:「我去跟瑞蘭說幾句話。」
謝家大爺的妻子陸瑞蘭小時候也是張老夫人看著長大的。
三侯五相的人家在東元國也算是世交。
張紹洪點點頭,跟張老夫人一起去正院的上房。
陸瑞蘭見張紹洪和張老夫人一起來了,笑著起身道:「老夫人,您身子好了?」
張老夫人嘆口氣,慢慢坐了下來,道:「不好也要好啊,這家裡亂糟糟,讓你見笑了。」
陸瑞蘭看了看張紹洪,笑道:「張副相,既然老夫人無事,那玉佩……」
「瑞蘭。」張老夫人出聲截住她的話,「你們家小五怎樣了?」
陸瑞蘭一窒,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笑道:「還那樣吧。」
「那樣是哪樣?」張老夫人正色問道:「當初太子殿下得『纏腰龍』的情形,我想你也記得吧?兩天就去了。而你們家小五這也有三天了,還那樣,是不是……根本不是『纏腰龍』啊?」
陸瑞蘭沒想到張老夫人這樣犀利,倒是棘手了,她想了想,道:「『纏腰龍』這病也不是人人必死,只是死的人多一些而已。我們小五興許是因為要衝喜,所以吊著一口氣。就等新娘進門……」
噗!
正坐在旁邊喝茶的張紹洪一口茶噴了出來。
還吊著一口氣,就等新娘進門咽氣吧!——真是騙了鬼了!
張老夫人皺了皺眉頭,道:「那也許根本就不是『纏腰龍』。」
陸瑞蘭飛快地睃了張紹洪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索性道:「這也難說。只是有個神醫給了我們家一個偏方,我家五弟吃了那方子的藥,已經好一些了。」
張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好,咱們可以從容辦婚事。不用沖喜了!」
陸瑞蘭眨了眨眼,道:「張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若是我家小五的情形又轉壞了怎麼辦?」
還是堅持要衝喜。
「你放心,不管怎樣,到成親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們謝家一個新娘!」張老夫人微笑著說道。
陸瑞蘭跟著呵呵笑:「我們要娶的可是張家大房的姑娘……」言下之意,就是您可別用別的姑娘糊弄我們。
張老夫人笑著道:「當初的婚約到底是什麼樣兒的,瑞蘭你知道嗎?」
陸瑞蘭眼神眯了眯,道:「當初我家公公只是留下遺言,說為小五定了張家大房的嫡女為妻。可是您家大房的嫡女張三小姐。前兒可是連夜逃婚出城了……」
陸瑞蘭知道,張家大房只有一個嫡女張貞琴,而且這個嫡女很看不上謝東籬,根本就不想嫁給他。
可是聽張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姐妹易嫁了……
張紹洪沒想到陸瑞蘭居然知道了,臊得滿臉通紅,訕笑道:「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陸瑞蘭呵呵一笑,「我們家的下人從前天起一直在你們家附近打旋磨兒呢。可是親眼看見你妻子送你女兒上車出城。……昨兒傍晚,我都看見你女兒被一個男人衣衫不整地背回來的。只不過我這人仁義,不當說的話。一句話都不會說。所以昨晚我看見了,也沒有吱聲。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張老夫人也愣住了。——她本想把這件事遮掩過去的。沒想到還是被陸瑞蘭親眼看見了。
張貞琴前天晚上遇到劫匪,跟人在外面過了一夜的事,看來是瞞不過謝家了。
張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紫漲,她定定地看了陸瑞蘭一會兒,才道:「這件事是我們對不起你們謝家。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您不用給我們什麼交代。」陸瑞蘭忙道。「只要給我玉佩,咱們家就兩不相欠,還是好世交。」
張老夫人顫顫巍巍地起身,想對陸瑞蘭道歉,可是嘴唇翕合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腰剛彎下去,整個人一下子失去平衡。
撲通!
她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地暈了過去。
「娘!娘!」張紹洪一下子慌了,忙衝過去將張老夫人扶了起來,「太醫!太醫!快去請太醫!」
張家又一次變得亂糟糟的。
陸瑞蘭見張老夫人這一次不像是裝的了,心裡有些沒底。
她在旁邊站著看了一會兒,等太醫來了,才看見曾惠言也來了,關切地站在一旁看著,但是插不下手,而是張家老二的媳婦趙桂嬋在旁邊近身伺候。
陸瑞蘭心裡一動,走到曾惠言身邊,悄聲道:「曾大夫人,能借一步說話嗎?」
曾惠言狐疑地看了看她,垂眸道:「……我不管事的,陸大夫人有話跟我說沒有用的。」
「呵呵,那曾大夫人真的是不管這事了?只要您的女兒不嫁,別人誰嫁都行?」
曾惠言下意識道:「只要我女兒不嫁……」頓了頓,又覺得不妥,「你什麼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陸瑞蘭拉了拉曾惠言的衣襟。
這一次,曾惠言跟她走到外面的迴廊上,立在廊柱邊上,聽陸瑞蘭悄聲道:「……令媛不嫁,我很遺憾。你們家老夫人不肯退婚,已經打算讓你們二房的姑娘代你女兒出嫁了,說不定還要記在你名下,作為大房的嫡女出嫁。曾大夫人,您跟我說說,你們二房的幾個姑娘裡面,哪一個性子比較好?」
曾惠言聽了不信,道:「怎麼可能?你們家小五都快病死了,找人沖喜而已。二弟和二弟妹不會同意的。」
「呵呵,呵呵……這話您別問我,問您二弟和二弟妹去吧。」陸瑞蘭意味深長地扔下一句話,「我明兒再來。」
曾惠言本來是不信的,可是到了晚上,她在門外就親耳聽到張老夫人在病床上對張二爺的妻子趙桂嬋說道:「……你想不想貞儀嫁到謝家?」
「謝五公子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趙桂嬋謹慎問道。
「你別被他們唬了,我看沒那麼嚴重。」張老夫人含糊其辭道。
「只要不是『纏腰龍』那樣要命的病就行,我們不挑的。」趙桂嬋喜笑顏開說道。
她眼紅謝東籬這個乘龍快婿好久了。
她的大女兒趙貞儀已經十八歲了,還在東挑西揀,至今沒有定親。
曾惠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就是這個二弟妹,不斷在她面前說謝家有多不好,多落魄,謝東籬不是琴兒的良配云云……
可是一聽說要嫁她自己的女兒,就把謝家捧到天上去了!
敢情以前在她面前埋汰謝家,就是為了把這個女婿搶給自己女兒啊!
曾惠言恨恨地看了趙桂嬋一眼,轉身就回自己屋子,把謝家那塊玉佩找了出來,藏了起來。
因之前說要嫁張貞琴,所以張紹洪就把這玉佩給曾惠言收起來了,本來是陪嫁,會跟著張貞琴帶到謝家的。
這也是他們兩家唯一的信物。
曾惠言打定主意,要把這玉佩偷偷還給謝家。——哼!我的女兒不嫁,你們誰也別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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