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沒有猶豫,伸手就接過酒罈,二話不說拔掉了塞著壇口的紅布,當場就飲了一口。
「殿下」,余香輕喚了一聲,皺緊了眉頭。太子這是在做什麼,祭祀之前,怎能喝酒?更何況,這來人可是什麼身份,這酒里又有沒有毒,想也不想就敢飲用,這兩人之間可有多深厚的信任?
余香的心揪了起來,看來這面前的布衣男子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可比自己重要得多。
太子飲過酒後,將酒罈子塞到了達公公手裡,而後牽起余香的手,走上前跟著那人介紹道:「張放,這是本宮的太子妃,天寧。」
張放!這不是傳聞中太子殿下的男寵嗎?余香對這個人倒是早有耳聞,只不過她去到儲宮之時,這個張放早已不在儲宮之內了,所以她的印象里早就忽略了這個人。除此之外,她心裡從未將張放放在什麼重要位置上還有一個理由,太子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並未曾有過什麼障礙,她便覺得這男寵一事許是他人亂傳話罷了。
孰不想,竟然真有這麼個人,生得一副絕色容貌,就站在了他們面前。
余香不知道該對張放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身份跟他開口。乾坤壇周圍圍了數百侍衛,她的一舉一動可都被人盯在眼裡,所以為了避免出錯,她選擇什麼也不說。
張放的眸子驀然縮緊了,他看著余香的面孔,早就忘記了與她對視本就是一條大不敬的罪狀。他看著余香那張雖然容貌上佳,但卻還很是稚嫩的面孔,心中疑慮,自己跟她比起來,是差在哪兒了?
雖然人在宮外,可是這長安城裡早就傳遍了,說這位太子妃實則就是一位侍婢升上去的。說是因為爬上了太子的床,便勾得太子魂飛魄散,非要忤逆聖意,娶了這女人不可。他本以為這女人會是何等天姿國色,今日一見,卻原來是個未長成的小丫頭。
自己竟然是輸給了這樣一個人嗎?張放自是心有不甘。
「奴才見過太子妃娘娘,今日的舉動乃是奴才唐突了,還望殿下跟娘娘能夠諒解奴才急於恭賀的心情。」張放留戀地看著太子,今日來這乾坤壇冒死相見,本就沒打算活著離開。他原本以為自己離開儲宮,對於太子,對於自己而言,都是一種極好的選擇。然而當他離開皇宮後才發覺,自己的人生缺了一大塊,他無法自由地呼吸,無法適應這世間原本自然存在的一切,他不明白離開了太子,他還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
太子大婚,迎娶正宮娘娘。這消息對於別人而言許是茶餘飯後冒在家門裡的閒話,可對他而言卻如同是一條死訊。一直以來,太子都沒有動過冊封太子妃的念頭。當初他曾跟太子聊過此事,太子說此生許是不會有任何女人能夠走進他的心扉,若是不能遇到那個人,這太子妃之位空著也罷。你說是不是個笑話,他當時竟然當真了。
他以為太子縱然不愛自己,起碼也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但是他才離開宮裡多久啊,就傳來了太子大婚的消息。
原來太子殿下愛上一個人,並非是什麼世間難事。
他掏空積蓄,左右打聽,終於得知太子會在大婚之日偕同太子妃一起來到乾坤壇祭祀,他想,這會是老天爺的恩賜,讓他在死前,再見太子殿下一眼吧。
起碼他看到太子的時候,太子尚沒有跟太子妃拜堂,那在他眼裡,太子便還是當年那個空著一顆心,沒有愛上任何人的太子。
現如今,再看一眼太子的心愿已了,他便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瞧你這話講的,本宮豈會因此而責備你?這酒是好酒,這情分本宮領了。今日大婚,本宮沒有時間跟你敘舊,你一會告訴達公公你住在什麼地方,改日本宮派人去接你入宮相聚。」太子心中大悅,本是心裡想著張放,卻不想竟然真的見到他了。現如今,他愛的人就在身側,他的知己好友也到場見證了這一盛事,人生圓滿。
「崔至仙,開始吧。」太子也不再排斥這位姓崔的道士,笑著說道。
余香望著太子那眉飛色舞的模樣,心中卻無端生起一絲嫉妒。真的,她第一次嫉妒別人,她當日聽聞太子夜宿關雎殿的時候,都沒有嫉妒過,此刻,她竟然嫉妒這麼一個男人。
原來太子並非不善飲酒,關鍵要看這飲的是誰的酒。壞酒傷身,好酒助興。這心中在意之人親手釀的酒,自然也喝不醉。
余香在心中想著,她若是生得孟存菲那樣的性子,此刻必然會跳腳大怒,指著張放的鼻子降罪於他,而後派人將張放趕走,或是杖責而死,以此讓自己解氣。可是她不是孟存菲,她是馮余香,那個打碎了牙也能咽到肚子裡一聲不吭的馮余香。
更何況,此時並沒有什麼牽涉性命的事兒,不過是她自己多心而又敏感的嫉妒罷了,不需要太當真。
她伸手撫了撫小腹,可能是因為懷了這個孩子的緣故,人也變得如此敏感脆弱了?
想到這兒,她唇上扯出一絲微笑,輕聲對崔至仙道:「仙師,時辰不早,咱們開始吧,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崔至仙點頭,一揮拂塵,開始主持這場祭祀大典。
張放被侍衛架著拉倒一旁,他看到了余香伸手撫摸小腹的動作,當即明白了,那肚子裡已經有了太子的孩子。
並非是懷了孕的人才敏感多心,而是動了情的人,都會如此,不論身份,不分性別。
壇上燃香,香高數尺,雲煙繚繞,祭祀蒼穹。
問天地安,問江山順,祈求先祖,庇護新人。
三跪叩首,心意虔誠,以血祭天,求國昌隆。
燒符成灰,燃火點運,漢朝命數,自有大福。
當這些祭祀的禮數全部完成以後,那乾坤壇上的八卦圖忽然運轉起來,下了余香一跳。
「娘娘別怕,此舉乃是天神降旨,以佑我朝萬代江山。」崔至仙說的跟真事兒一樣,余香心裡卻隱隱抱著懷疑的態度。
手指是剛才祭天時被扎破的,為了取她跟太子殿下二人的血液,放在乾坤壇的八卦圖中,隨著符紙燃盡成灰。雖然血已經止住了,可到底還是有些疼。
頭早已被那沉重的飾物壓得昏昏沉沉,到底是順利將這祭祀大禮給完成了,稍後去皇廟內祭祖之後,她便可以回宮換身輕便些的衣裳,不必再遭這個罪了。
想到這兒,余香暗自鬆了口氣,扶著脖子輕輕左右晃動了一下,打算再隨太子回到車輦上去。
今日諸事不順,還願接下來的行程可以順利一點。余香正念叨著,一抬眼就見遠方突然射出一支箭,正對著自己而來。
她心中一慌,尖叫了一聲,這個距離跟速度,怕是什麼人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了,余香一驚,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卻感覺到自己被擁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緊接著,就聽到了一聲悶響,她瞪大了眼睛,是太子替她擋了那隻箭嗎?
「不!」余香驚呼出聲,從太子的懷裡掙脫出來,仔細打量著太子,可是為什麼,他身上沒有傷?
「有刺客,從西方趕來,快去追。」太子一聲令下,一半侍衛便飛也似地跑去西方,趕著抓到這個大膽包天,膽敢行刺太子的賊人。
余香此刻才發覺,最終擋了那隻箭的人並非是太子,而是張放。
太子蹲下身,看著摔倒在地上的張放,一臉緊張,「達公公,快點宣隨行太醫來,快。」太子望著張放左臂上那隻直接穿骨而過的箭,心裡慌張到不行。
任是他一個不懂醫術的人也看得出來,這箭上淬了劇毒,僅僅這麼一會功夫,張放那隻中了箭的手指便已經發黑,那傷口處流出來的血也是烏黑色。
「太子殿下,奴才沒事。」張放一頭冷汗,疼得咬緊牙關,卻還強裝作並無大礙的樣子。
太子為他擔心,這他固然是開心的。可是他又捨不得太讓太子殿下擔憂,他希望太子殿下開心。
他知道這隻箭是衝著太子妃射過去的,他掙脫侍衛跑過去的時候,太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要去為太子妃擋箭。他當時就覺得,如若余香真的是太子心愛的人,那他不能讓她死,一命換一命,得有個人替他陪在太子身邊。
此時太醫拎著藥箱腳步匆忙地趕過來,卻在為張放診脈過後便道:「沒救了。」
「怎麼能沒救!你還沒有救人,就敢說沒救了?你信不信本宮治你得罪。」太子大怒,他剛跟張放相聚,怎麼就能將此作為永生的離別?
「回太子殿下,這箭上淬有劇毒,且不論臣能不能研製出解藥,這時間都是來不及了。現在這毒已經擴散,您看他的脖子都黑了一半,毒侵入心,來不及了。」太醫如實達到。
余香心中有愧,開口說道:「太醫,我知道個法子,『刮骨療毒』,可有用?」她想起了那日替歐陽統領解毒的辦法。
「沒用,這毒蔓延的太快了。」太醫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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