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緊緊地盯住他的臉。
蠱王的神情並不像作偽,他連眼角的肌肉都在抖動著,就像是有一條毒蛇,正在他的心頭噬咬。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才能維持聲音的平靜無波,「你為什麼要給那個嬰兒下蠱?你和他有仇?還是有怨?」
蠱王緩緩搖頭,眼神痛苦迷惘,像是想起了一件讓他不堪回想的往事。
「因為我老頭子欠了別人的一個恩情,正是為了這個恩情,我才做了這一生中唯一一件對不起良心的事情,是我,親手害了那母子二人哪!」他沉重的嘆息一聲,臉上的皺紋越發深了。
「母子二人?」若水重重一震,心頭疑雲驟起。
蠱王卻緊緊閉上了嘴巴,顯然不欲再提當年的往事。他閉上眼,靜靜的想了好一會,忽然睜開雙眼,看向若水,目光如炬,語氣平緩的道:「楚王殿下體內的蠱,已經解了吧?」
若水點了點頭。
「是你解的?」蠱王目光中透出疑問,隨後自嘲的一笑,道:「當然是你,除了你之外,這世上還有何人能解得了我的碧波仙芸。」
他這話的語氣像是在誇讚若水,但自傲自得之意也呼之欲出。
若水忍不住心頭有氣,她原本不信這蠱王會是下毒手的人,但看了蠱王的神情,他定然和當年下蠱一事脫不了干係。
「忻娘,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麼替楚王殿下解的蠱嗎?」蠱王忽然話題一轉。
若水愣了一下,她直覺這蠱王心底好像還藏著一個自己猜不透的秘密,她也不隱瞞,把自己的金針拔蠱法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蠱王邊聽邊點頭,聽她說完,嘖嘖稱奇,道:「你的法子真是妙想天開,沒想到用這個辦法也能化解了我的碧波仙芸,想當年我培植出這碧波仙芸的時候,曾以為它是天下無解的。」
他眼中突然透出一抹光亮,看向若水道:「你是說,楚王殿下體內的所有蠱毒都被你除盡了?」
若水肯定的點點頭,越發覺得他說話古怪。
「你幫他除酒毒的時候,他可有什麼異樣的反應?」蠱王語氣凝重。
「異樣的反應?」若水回想自己幫小七拔除蠱毒最後一日,忽然想了起來,輕聲說道:「他當時忽然捂住心口,皺了下眉,像是有點不舒服,我以為蠱毒沒有除盡,又幫他把了把脈,查知他體內當真再也沒有半點蠱毒的存在。此事過後,我也常常問他,他卻說再也沒有不適,一切都很好。」
「是了,是了!」蠱王一拍大腿,從椅上跳了下來,身手矯健,壓根兒就不像是老邁聾鐘的樣子,和昨天他裝出來曲背躬腰的模樣大相徑庭<=".。
若水見他臉上愁容盡掃,像是遇到了一件極為舒心的事一般。
「多謝你幫我老頭子解開了一件心結,要不然我就算是入了土,也難以心安啊。」蠱王在室里轉了幾圈,忽然停在了若水面前。
「丫頭,現在是不是很恨我?」他雙目炯炯的看著若水。
若水緩緩搖了搖頭,神情懇切的說道:「老爺子,你能把當年的情形詳詳細細的告訴我嗎?我始終不相信你是那個親手下蠱的人,你欠了誰的承諾?是有人逼迫你的嗎?」
「好,此事一會兒再說,咱們先吃飯,填飽了肚子。唔,言兒這手藝真不錯,真香啊,整整三年了,我沒吃到過言兒親手做的竹筒燜飯了,丫頭,沒想到今天倒是託了你的福,才能讓我這當爺爺的再嘗一口親孫子做的飯。」
蠱王卻轉開話題,避而不談,若水也拿他無可奈何。
只見他像是解開了一個多年的心結般,心情變得極是輕鬆,一把推開窗戶,一股奇異的香氣飄了進來,肉香米香和竹筍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聞起來讓人垂涎欲滴。
若水本來並不覺得肚餓,聞到這股香氣,差點連口水也流了下來,心想原來小憐還有這般的好手藝,居然一直深藏不露。
蠱王伸著鼻子使勁嗅著這股香味,大聲贊道:「好香c香!丫頭,我這寶貝孫子的手藝不錯吧?嘿嘿,你這丫頭以後可有口福了。」
他話中有話,聽得若水心中一跳,正在琢磨他這是什麼意思,蠱王已經迫不急待地探頭出窗,對著窗外吼道:「言兒,你這臭小子!你做的竹筒燜飯呢?還不快端上來,你這當孫子的是打算餓死爺爺嗎?」
祈言端了一隻方盤走進屋來,盤中放著三隻烤得外皮焦黑的竹筒,放在桌上,那竹筒橫剖為兩半,他輕輕掀起上面一層竹筒,露出裡面金黃香軟的燜飯,熱氣騰騰,清香四溢。
蠱王搶過一隻竹筒飯,也顧不得燙,用手抓了抓,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邊吃邊含糊不清的贊道:「好吃,好吃。」
祈言微微一笑,把一隻竹筒放在若水面前,遞給她一雙竹筷,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若水早就被這股香味誘得口水直流,這祈言的竹筒燜飯做得極是地道,顏色鮮艷,清而不膩,米軟肉香,讓她不知不覺就吃光了一筒。
祈言不等她吃完,把自己眼前的那隻竹筒飯又推到她面前。
蠱王吃得臉上、嘴上、舌尖全是飯粒,衝著祈言一瞪眼,叫道:「孫子,爺爺我也要!」
祈言聳了聳肩膀,無奈道:「沒了,就做了三份。」
蠱王氣哼哼的說道:「言兒,你到底是誰的孫子啊?三年不見,頭一次給爺爺做次飯,還不讓爺爺我吃飽,你是什麼意思啊?有你這麼孝順爺爺的嗎?我要吃她那一筒!」
若水輕輕一笑,把自己還沒動過的竹筒向蠱王身前一推,笑道:「老爺子,你吃吧。」
「不行!這是我特意做給你吃的。」祈言神色一緊,趕緊把那隻竹筒又推到若水面前,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被蠱王吃了一樣。
蠱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氣呼呼的道:「不吃了!」
他狠狠瞪了祈言一眼,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年頭,孫子也是給別人家養的。」背著雙手,去院子裡遛彎去了。
房中只剩下若水和祈言二人,氣氛一下子變得冷凝起來。
若水只覺得清香滿口的竹筒飯也失去了它誘人的味道,一顆顆米飯像是石子般,她心不在焉的往嘴裡劃拉著飯粒,再也吃不出它的香甜。
祈言也垂著頭,偷眼看著她,嘴唇動了好幾次,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水終於把竹筒一推,決定把該說的話一次說個清楚。
她清了下喉嚨,正色道:「小憐……,不,祈言,你、你……」她咬了咬嘴唇,心道,這該死的話怎麼這麼人說出口呢。
祈言的眼睫毛忽閃了兩下,讓若水心中一動,心想難怪自己一直沒有懷疑他的男子身份,哪有一個姑娘能長得一雙像他這麼媚人的眼睛,如果他當真是個姑娘,只能用天生尤物四個字來形容。
「姑娘,你是想趕我走嗎?」若水的話雖然沒說出口,祈言鑒貌辨色,已經猜出了她的意思,心頭酸澀,嗓音也變得沙啞了。
他楚楚可憐的眼神讓若水的心一下子變軟了,她扭過臉,不去看他,硬起心腸,說道:「祈言,你這樣騙我,你覺得我還會讓你留在我身邊嗎?」
「姑娘,我真不是有意要騙你的!」祈言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想伸手去抓若水的衣擺,又瞬間想到自己現在的男子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仰起臉,哀求的看著若水,「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我當時從族裡私逃出來,犯了族規,我怕被他們找到,就一直扮成了女裝,我、我……」
「起來,你起來說話。」若水受不了的皺眉,見他還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動也不動,一氣之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喝道:「你給我站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懂不懂!」
祈言的臉一下子紅了,他怔怔的看著若水拉住自己的手,順著她的一拉之勢站起身來,卻沒鬆開,而是握得更緊了些,叫了一聲:「若水!」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這個名字早在他心裡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卻從來沒有一次敢叫出口來,這次他終於鼓起勇氣當著她的面喊了出來,只覺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你讓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好不好?我願意一輩子扮成姑娘,永遠也不讓別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緩緩蹲了下去,仰臉看著她。
「胡鬧!祈言,你不是三歲的孝了,說話做事該知道分寸!你放手!」若水臉如寒霜,板得緊緊的不露一絲笑容,用力掙了掙,但是祈言握得極緊,她掙脫不開。
若水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道:「祈言,我不管你當初是為了什麼原因,男扮女裝混在我的身邊,我決定既往不咎,但現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你我男女有別,我已經嫁為人妻,請你自重!祈言,你別再跟我拉拉扯扯,你放手!」
她這話說得冰冷絕情,祈言聽在耳中,就像是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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