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雖然是世襲的鐵帽子王,擁有參王議政的大權,但他自幼秉承祖訓,從不干預朝政,倒是從沒半點刺王殺駕,謀權篡位之心。
只是他脾氣急躁,心腸又直,屬於一根筋的性子責。
這名叫周元的男子前半段話倒也不錯,數日之前,他偶然出門,確是被一名乞丐模樣的人衝撞了馬頭,差點跌下馬來,他本就是火爆霹靂般的性子,當場大怒,要發落此人,這周元跪在地上仰起臉來哀求,他乍然見到這周元的容貌,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周元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和乞丐一般無二,但是一張臉上卻是乾乾淨淨,連鬍子都沒蓄,雖然人己中年,看上去仍然叫人眼前一亮,然後他就是心裡一驚。
讓攝政王吃驚的不是周元出眾的容貌,而是他的容貌竟然和楚王實在是太相似了,一下子就引起了攝政王的注意和懷疑。在大街之上不便多問,他便下令將此人帶回府中,細細盤問。
這周元支支吾吾,說什麼也不敢吐露自己的來歷,越發的引起他的懷疑,見他不說,也不放他,就將他一直囚於府里。直到今天一早,他穿戴整齊,正準備出府前去參加冊封之禮,突然接到下人來報,說那周元有事關楚王的機密大事要向他稟報。
他不假思索的就來到囚禁周元的地方,那周元見了他,突然雙膝跪地,說出一番話來,直驚得他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周元指天立誓的說道,楚王殿下乃是他和先皇后華寧公主的親生骨肉,並露出胸口的狼頭胎記為證。周元說他千里迢迢來到東黎,不惜淪為乞丐,就是想在冊封太子的大典上見見自己二十年不曾見過的親生兒子,沒想到卻被攝政王拘禁於此,他吐露這個天大的秘密,只求攝政王能放他走,讓他能夠在太子殿下出府去太廟祭祖的路上遠遠的見上一面。
他這番話猶如石破天驚般,震得攝政王半晌回不過神來。
攝政王在楚王年少時確曾在他胸口見到過狼頭胎記,又知道華寧公主七月產子一事,當時宮中的太醫便有些傳言出來,卻被聖德帝杖斃,從此無人敢再提此事。這時候他再一回想,只覺得是欲蓋彌彰,越發顯得其中有鬼,等見了周元的胎記,他幾乎立刻就信以為真,當下再不思索,便揪著這周元直闖進大殿之中,阻止聖德帝冊立楚王為太子民。
在他心中堅定的認為,這楚王乃是這名叫周元的男子的骨血,乃是北曜國的異種,如何能被冊封為東黎國的太子?如果當真冊封成功,這東黎國的天下豈不是要被落入北曜國的手中了嗎?
所以他就這麼心急火燎的帶人上殿,將這段隱密當眾揭開。
沒想到若水卻一下子指出此人假冒胎記的破綻,他還猶自不肯信服。直到滴血認親,證實了楚王確實無疑乃是聖德帝的親骨血,他就像是墮入了五里迷霧之中,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叫周元的男子竟然會金殿上反咬一口,一口咬定他是幕後指使,如何不叫他惱怒欲狂?
他被激怒得不可遏制,可當他真的殺完了人,腦中清醒下來,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這是中別人設下的圈套,活生生的被人當成了槍使,這周元分明早就有了必死之心,故意當眾激怒於他,就是想逼他出手,造成殺人滅口的罪證,讓他從此再也不得翻身!
自己、自己怎麼就如此糊塗啊!一頭栽進了別人布置好的陷井,就此犯下了大罪!
攝政王渾身冷汗淋漓,他哆嗦著嘴唇,只覺得兩條腿又酸又軟,幾乎要站不住了。
他茫然的轉著眼珠去瞧位於皇座之上的聖德帝,心中又愧又悔,突然拋下了手中染血的鋼刀,雙膝一屈,對著聖德帝跪了下來。
侍衛們舉著長槍,一齊對準了他,唯恐他再有異動,驚了皇帝。
攝政王看都不看那一支支對著自己閃著寒光的槍尖,伸直雙臂跪伏於地,滿頭白髮的腦袋直觸到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面,聲音沙啞沉痛:「陛下,老臣有罪,老臣上了奸人的惡當,做出這等有辱皇家威儀之事,請陛下重重責罰!」
他這推金山倒玉柱的一跪,滿殿皆驚,就連聖德帝都大為動容,滿腔洶湧澎湃的怒火竟然發作不出來。
攝政王一族世襲享有見皇族不下拜的特權,他這是第一次,當著滿殿文武大臣的面前,對著聖德帝四體伏地,低下高傲的頭顱,直低到塵埃里,若不是他誠心知錯,決計不會行如此大禮。
聖德帝雙手扶案,雙目炯炯的凝望著他。
大殿之上,一時安靜異常。
百官們都屏著呼吸,等著聖德帝的決斷。
良久良久。
「攝政王姬傲,犯上欺君,阻撓太子冊封之禮,罪行當誅,但念其對我東黎一片忠心,此事乃是受奸人蒙蔽,特從輕處置,現罰俸一年,禁足三月。姬傲,你可服罪?」聖德帝凝思良久,終於緩緩說道。
攝政王伏在地上,只覺得心頭一熱,聲音哽咽,說道:「老臣謝陛下隆恩,姬傲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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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萬沒想到自己犯下了這等重罪,聖德帝居然會對自己寬大為懷,一時之間,感激涕零,慚愧無己。
聖德帝看著大殿中央血濺當場的周元,目光沉沉,這個唯一能找出幕後操縱這一幕之人的線索,就此斷了。
他抬起頭,目光深邃的看向大殿之外,碧空萬里。
但誰能想到,在這看似萬里無波的天空下,竟然有人隱身在暗處,處心積慮的想要顛覆我東黎國的江山社稷。
聖德帝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大殿一旁的小七和若水,見二人並肩而立,目光堅定有神,那一股無畏無懼的勃勃生氣,讓他心中大慰,暗喜東黎江山,後繼有人。
冊立太子產生的一場軒然大波,就這樣風流雲淡的平息下來。
百官們朝賀太子之後,聖德帝賜宴群臣,君臣們舉杯暢飲,不少大臣們喝得大醉而歸。
小七素來少沾酒水,但架不住前來道賀的群臣相勸,只喝得兩頰通紅,饒有醉意。
這場宴飲直到初更時分方才結束。
若水見他走路都微微搖晃,便攙著他和自己一起乘坐馬車回府。
哪知道剛一上了馬車,原本醉得東倒西歪的小七突然坐直了身體,眸似星光閃爍,對著若水微微而笑。
若水一下子明白過來,小七這醉酒,居然是假的!
她把手中正準備為他擦臉的帕子往旁邊一丟,好笑又好氣的道:「小七,你竟然裝醉騙我。」
小七笑著伸出長臂,把她攬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騙的不是你,我要是不裝醉,那些大臣們一個個敬起酒來,我可當真吃不消,我要是真的醉了,今天晚上豈不是……要讓你空度良宵?」
「小七!」聽出了他言下之意,若水的臉飛紅一片。
小七輕聲一笑,雙臂環抱,攬緊了她。
「水兒,你今天救了父皇和我的聲名,我、我……可真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他想起今天大殿時的情形,心想要不是若水想出滴血認親的法子,那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他的呼吸噴在若水的耳際,若水咯咯一笑,癢得縮了下脖子,卻不說話。
小七又感嘆道:「水兒,你那藥丸當真是神奇之極,竟然能清清楚楚的分辨出血親關係,沒有半分錯誤,真是難得!」
若水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眼,似笑非笑的瞅著小七,「小七,連你也相信了?這天底下哪有如此神奇的藥,其實……我是騙他們的!」
她掩住嘴唇,咯咯嬌笑。
「什麼?」小七驀然瞪大眼睛,瞠目結舌的道:「那、那滴血認親不是真的?我、我和父皇……」
「小七!」若水突然打斷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今天在大殿之上,我只是做了一場戲,目的就是要封住這些大臣們的悠悠之口,那滴血認親雖然是假的,但你究竟是不是父皇的親生之子,我想,父皇他比誰都清楚!你如果要是懷疑這個,你就愧對父皇多年來對你的疼愛關懷之心了!」
小七神色一凜,仔細琢磨了若水的這幾句話,點了點頭。
「只是可惜,那幕後之人實在是狡猾,他安排的這兩枚棋子,咱們竟然一個也沒抓住!」若水恨恨的道,「那周元一死,從此死無對證,那攝政王又是個老糊塗!這人安排下的這等計謀,真是細密之極,不露半點破綻!」
「不錯,沒想到這個藏在暗處的敵人,會想出這種移禍江東之計,讓咱們明明洞悉了他的奸謀,卻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水兒,你說,此人會不會是她?」小七突然抬起下巴,對著皇宮的方向點了點。
若水自是知道小七指的是誰,眼眸中露出深思之色,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會是她!她的心思雖毒,但萬萬不及此人慎密細緻,滴水不漏,小七,這次咱們面對的,不是一條大魚,而是一頭巨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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