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盡仙華 風雨欲來

    垂頭喪氣的回到房間，我終於還是被迫向祁昰妥協了，答應了他的那個無良的不平等條約。夜風習習，此刻更無比的應景，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脖子後突然一陣涼意一閃而過，我猛地縮了下脖子，連忙回頭看。月輝清涼，腳下的石階上花影浮動，身後連一個鬼影都沒有，鼻尖飄過一絲熟悉的陌生的氣息。我抬頭望去，余光中一道銀光忽閃而過，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警覺的看了看周圍，忽而一陣輕微的風聲擦耳，拂動牆角的一株垂絲海棠，瓣瓣紅粉飄落。我搖了搖頭，遂邁回房間。關上房門，我將自己一頭扔在了床上，派出去的那隻鳥兒一直沒有消息，我不禁猜想會不會是被人發現了。我將這些被我派出去的具有靈性的小東西稱為靈使，為了保證這些小靈使們能夠準確的找回來，通常我會以一滴血為引與它們簽訂一個算是契約的約定，這樣我也便可以大概感知它們的存在。然而現下我竟感知不到它一點點氣息，祁府里那股莫名的古怪的氣息越來越濃，我猜不到我身邊的那個東西是個什麼，如果那人發現了它，那麼會不會那隻鳥兒已經被他弄死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他肯定也知道我在懷疑他了，他究竟是誰？

    一時間，我心亂如麻。

    寶寶那邊也沒有消息，我得等著他趕來。寶寶是只修行尚淺的小狼妖，不過縱然如此，也比我這個什麼法力都沒有的凡人好太多。雖然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麼，如果是妖，那麼我想找個同行的總該容易了解些的。倘若他沒有什麼惡意，對我而言也便罷了，但如果他別有所圖的話，這件事可就不好辦了。

    思及此，我輾轉反側，想了又想，還是決定等天一亮就去打探一下情況。

    然而陣陣倦意襲來，倒頭一睡便又將此事忘得乾乾淨淨，第二日清晨，我感覺迷迷糊糊的正吊著東山上的那隻大白孔雀的脖子，打算拔光了他的毛給爺爺做件大氅，便突然被「咚咚」震天的敲門聲嚇得一咕嚕滾下了床，結結實實的活生生給摔醒了。

    我揉了揉肩，感覺骨頭架子都被摔散了，沒好氣的問道：「誰啊？」

    「姐姐，是我。」阿寶急聲應道。

    「阿寶？你找我什麼事啊？」我立馬清醒了三分，問道。

    「姐姐快起來，祁家少主正急著找姐姐過去，說是有要事要你幫忙。」

    我心道不妙，許是來找我說那契約上的事了。我連忙翻身坐了起來，去也不是，逃也不是，猶豫不決間，但聽阿寶又在外面催了。一番收拾後，我打開門，正好瞧見阿寶立在外頭，神色不耐的樣子，又焦急又慌張。

    我理了理衣裳，對阿寶說道：「走吧。」

    隨後便跟著阿寶一路「翻山越海」，跨過小半個祁府。阿寶的識路本事看起來比我好多了，如今都能找到我的住處，並且帶我去祁府的三恪堂了。

    此三恪堂者，即遵從人間大道，恪盡君臣本分，尊敬先輩為長。聽說主要是祁府的前輩們對小輩訓話的地方。既然祁昰要我去哪兒，估摸著今天祁老太君也該在那兒了，祁昰莫不是要求老太君答應我與他的這門家親事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跟著阿寶，去三恪堂的路不對了也沒發覺。這時，身後追來了兩個小丫鬟，其中一個連聲喊道：「姑娘等等。」

    我應聲回頭望去，只見兩個丫鬟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姑娘留步，我家老太君有請，還請姑娘隨奴婢移步三恪堂。」

    我看了看她，笑說道：「這不是正要趕過去嘛，怎地，我們走錯了嗎？」

    但見兩個丫鬟赧笑著，方才說話的那位又繼續說道：「姑娘許是有些迷路了，不過無妨，請隨奴婢來。」

    說罷躬身退步，上前引路。

    我隨後也走著，餘光瞥了眼身側的阿寶，玩笑的說道：「阿寶，看來你也隨我一般不識路啊。」

    阿寶隨即訕笑的一下，低著頭紅了臉。

    轉身正欲隨兩丫鬟走了，只覺著手腕一緊，阿寶捉著我的手微微低頭看著我，無害的笑說道：「姐姐，路面濕滑，當心紫花濕了衣裙啊。」

    我低頭看去，腳邊簇簇紫藍色的鳶尾花正欣榮綻放，蝶翅般的花瓣上清露未乾，大約是剛才澆過水的。我輕輕提起裙邊，果見裙子被濡濕了不少，鞋沿上還沾著些濕泥，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我笑了笑，不經意間感覺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看向阿寶時，他臉上的笑容已然斂去，兩顆小虎牙隱沒唇角，平靜無波的臉龐上稚氣未脫。

    來到三恪堂，兩個丫鬟將我帶進大堂後便恭謹的退下了，只留了兩個侍奉的丫頭。剛跨進大門，果見祁老太君端端正正的正坐在大堂中央，而祁昰則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堂前，目不斜視。見此架勢，我有些搞不清狀況了。周圍一片肅穆，寂靜的可怖，我剛進屋便察覺到了這裡不同尋常的氣氛，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我轉身正欲逃走，便突然聽到祁昰叫住我，聲音異常溫柔，卻又帶著一股命令的意味。

    「雪嬰，過來。」他朝我微微招了招手說道。

    我愣了愣，邁出的步子遲遲的懸在半空，縱然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也無濟於事。一咬牙還是應聲踱了過去，在他身邊站定。我低著頭，不敢看堂上的祁老太君，更不願意看祁昰一眼。我就靜靜的盯著腳尖，誓要將它盯出個洞來罷休。

    又是一陣沉默，只聽得祁昰開口道：「奶奶，我與小雪是真心相愛的，縱然天地覆滅，我們也至死不渝，還請奶奶成全我們。」

    我突然傻眼的看向祁昰，但見他眉頭微聚，一雙桃花媚眼裡脈脈含情的看向我，似要浸出水來，　隨即又目光堅定的看著老太君說道。

    偷瞥了一眼堂上的老太君，我湊近他跟前小聲說道：「祁昰？」

    他扯住我的胳膊，將我一把拽下去，同他一起跪在了地上。他悄悄使了個眼神兒，對我低聲說道：「配合我。」

    但聽他又對著堂上的老太君說道：「奶奶，從小您就教導孫兒學習禮法，要求孫兒謹記為人要恪守正道，要明大義。我曾對雪嬰姑娘起誓今生今世只娶她一人為妻，要愛護她，珍惜她一生一世的，難道奶奶真要孫兒做那不守信用，負情寡義之人嗎？」方才說完，祁昰便目光灼灼的凝望著我，繼而繼續說道：「如今孫兒喜歡雪嬰姑娘，我們又兩情相悅，孫兒想與雪嬰結白頭之好，求奶奶成全！」

    祁昰的一席話說得我雲裡霧裡的，我真不知道這些個事兒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他竟然說得好像跟真有其事一樣，聽得我都快被感動得以為我就是他口中，一心一意想與他廝守終生的那個雪嬰了一樣。

    我原本因為膝蓋磕得生疼，皺巴著臉在望向祁昰的那一刻時，竟有了幾分似愁非愁的難捨難分的味道。

    祁昰看著我也是一驚，隨即唇角彎出了個難以察覺的弧度，大概心底正在暗自叫好。只聽他悄聲對我說：「快看奶奶，求她答應我們的事。」

    我隨即慌忙的轉頭望去，心底卻不停的罵著祁昰王八蛋，腹徘一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見老太君一臉平淡的看著我們兩個，神色悠閒，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思。

    老太君在丫鬟的攙扶下不緊不慢的拄著拐杖站起身來，隨即又氣定神閒的開口道：「學以致用，這向來是你擅長的，不錯不錯，只可惜，你用錯了地方。」老太君走了兩步，停住突然拔高了聲音說道：「想我祁家世代榮華，祖上更是曾為天子親命鑄劍，譽滿天下，連君上也要敬上三分，雖後漸漸沒落，可你曾祖父曾為鑄一把絕世之劍，窮心竭血；你祖父一生戎馬兵戈，為國盡忠，魂歸戰場；你父親也為了光耀門楣，重振祁家，為這個家費盡心血，四處奔波勞累半生，以致最後英年早逝，為何到了你這一代，就如此······」說著，老太君將拐杖重重的拄在地上，痛心疾首，長嘆一聲。

    「你父親早逝，母親不久後也隨了他去，你沒人管教，沒人疼愛，平時就算你做錯了什麼我也不忍怪你。可是這些年來，你任性胡為，荒廢家業不說，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沒個正經，我又有幾日真正教訓過你。如今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我便想你能早日成家，而後立業，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我，這次更是把人家辛家小姐的面子掃盡，狠狠的打了辛家一個耳光，你到底是要奶奶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

    「奶奶。」祁昰跪著上前幾步叫道，不舍讓老太君操心。

    老太君側身說道：「別叫我奶奶，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奶奶，明日就跟我去辛家給辛家小姐好好的賠罪道歉，早日娶了辛家小姐過門。否則我就沒你這個孫子！」

    「奶奶，您是要我負了雪嬰去娶那個辛家小姐嗎？難道您平日教導我的那些其實都是裝腔作勢的假道理，其實您根本就是要孫兒做那背信棄義，薄情寡義之徒對吧！」

    祁昰越說越激動，說話的語氣也不免加重了些。只見老太君氣得雙手發抖，指著祁昰說道：「你······孽障！」說著便朝祁昰的臉摑了過去，「啪」的一聲，尤為清脆。嚇得我大氣都不敢出。

    我擔憂的看著祁昰，小心肝震得「撲通撲通」直跳。

    祁昰抬頭望向老太君，執拗不屈的說道：「奶奶，我不會娶辛家小姐，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您，唯獨娶妻這件事，我，絕不答應！」說完別過頭去。

    「好好好，你現在翅膀硬了，要飛了是吧，奶奶的話你是再也不聽了？」老太君氣得渾身發抖，連話也說得不太利索了。

    一旁侍奉的丫鬟連忙替老太君撫著胸口舒氣兒。

    我看了看祁昰，又望了望老太君，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這祖孫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拗。

    「奶······呃，祁老太君，您別生氣，當心身體啊。」

    我又偷眼瞧了下祁昰，見他也沒反應，真是苦了我了。

    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說呢？天哪，快送個救世主來吧！

    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張比白孔雀還要漂亮三分的臉來，清寒的眸子熠熠生輝。我咬了咬牙說道：「老太君，我、我喜歡祁昰，可能他喜歡我並沒有我喜歡他那樣喜歡，可我想陪著他，即使只是靜靜的待在他身邊也好。我、我沒什麼優點，缺點好像還挺多，不過我不求別的什麼，只想做他的妻子，他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他不讓我幹什麼我就不幹什麼，我只想······只想······」還是編不出來了，祁昰啊，我盡力了，但願你就此能放過我。

    我在心中默默祈禱著，但願老太君不會被氣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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