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淺曦臉色一肅,鄭重其事的點頭說:「我省得的。」
垂落在身側的手臂黯然握緊,她得忍耐,得冷靜地積攢實力,爭取一擊將空間撕破,唯有這樣,才能從這兒出去。
深邃的眸幽幽凝視著上方的血色天空。
她在心頭默默喃喃道:洛嵐,在等等,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離開這兒,回到你身邊去。
明月宮內,精美的八仙架子床被一道無比堅固的防禦結界籠罩著,床榻上,沉睡不醒的炎洛嵐似有所感應一般,平坦的眉峰忽地攏起,下一秒,又緩緩鬆開。
碎石遍布的前殿中,三名神殿使徒正忙活著修補被鑿開的石牆,神殿召集了天鏡之地各神廟的守護者來到雪山,清理戰場,在惡戰中慘死的神殿中人,大多屍骨無存,偶有斷臂殘骸被人從雪地里挖出,搬運到牛車上,運往端殿外的石地,火系大聖師親自出手,以烈火焚屍,為死者送行。
「你們說說,銀家是瘋了嗎?他們哪兒來的膽子,膽敢叛變?」一名守護者坐在犀牛獸上,一邊揮舞軟鞭,一邊說道,神情憤慨,提起銀家,恨得咬牙切齒,「冕下成親是普天同樂的大喜事,就因為他們,不僅毀了冕下的婚事,還損失這麼多高手,這些人就該被碎屍萬段!」
銀家聯手奧蘭學院副院長及罪人月淺曦一道叛變的事,昨日已由神殿詔告天下,天鏡之地內無人不知,就連榮寧大陸也因此事鬧得不可開交。
「冕下太善良了,居然下令放過學院裡的師生,要我說啊,應該把他們通通抓起來,處以極刑,他們深受笑忘白的教導,誰敢保證心中是否暗生反骨?就這麼放過他們,難保哪天不會和笑忘白一樣,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擾亂神殿的和平。」守護者身旁的同伴冷聲說道,話里儘是殺意。
「聽說那些被捕的反叛者,關押在神殿的黑牢裡,到這會兒,人還活著呢。」
「哎,真希望冕下別心慈手軟,最好把他們全部殺光。」
兩人的態度和天鏡之地的信徒們是一樣的,初聞有人大鬧婚禮現場,眾人莫不是義憤填膺。
輕水下令將反叛者收監,暫未對外宣布要如何處決他們,也不知是誰在暗中傳出風聲,說神殿有可能免去反叛者的死刑,這消息一傳開,信徒們紛紛來到雪山山腳,向神殿請求,對反叛者處以極刑。
數以萬計的神殿信徒齊聚在山腳處,高聲朝山巔嚷嚷,希望神殿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民心成一邊倒,而榮寧大陸上,不少衝動的年輕武者甚至來到奧蘭學院外,學院有結界保護,他們無法進入校內,只能在外肆意辱罵,攻擊樹立在牆外的石壁,偶有游離的學生返回學院,都會遭到武者遷怒的攻擊,非死即傷。
而作為這次叛亂中主力軍的銀家更不用說了,各城各鎮內的交易所,被武者洗劫一空,交易所里的侍應、管事,慘遭殺害,屍體被憤怒的武者扔到街上,用繩索拖著,騎在魔獸身上,一路拖拽,向百姓遊街示眾。
銀家主宅設下的防禦陣法,被武者攻破,他們仿若強盜般,衝進宅子,肆無忌憚地搜刮宅內值錢的寶貝,在洗劫完畢後,一把火將宅子焚燒掉,大火映紅了整個長空,足足燒了兩天兩夜,待火勢褪去,徒留下一座焦黑的大宅,懸掛在宅外的門匾轟然倒地,摔成殘渣,詔告著昌盛多年的銀家徹底坍塌。
邊陲小鎮上的南家也沒逃過武者的報復,好在南嚴來到中央城,從南訣口中聽說了他即將要做的大事,便勒令護法迅速回族,將族中家眷、婦孺以及沉睡不醒的悠悠和叛離村的小男孩帶離本家,躲藏到暗中,以至於,武者來到南家時,本宅里空無一人,他們的憤怒無處發泄,便把對銀家做的事,重新做了一遍。
榮寧大陸上,有幸得到神殿邀請,前往天鏡之地赴約的各世家中人,紛紛祈禱著,派去的弟子、長老能平安回來。
短短四日,整片大陸充斥在血腥的報復里。
各地神廟的使徒每日都會將各地發生的事,上告神殿。
輕水聞知坊間的暴亂,不僅沒有下令叫停,反而默許了信徒的舉動,於她而言,這些罪人本就該死!
「讓聖師下界一趟,仔細查找有沒有遺落的罪人血脈,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她召來一名近侍,低聲吩咐道。
「是。」
近侍快步離開明月宮,前腳剛走,後腳,魔允與另兩名冕下從空氣漩渦中行出,現身在輕水身畔。
「黑牢裡的人,要怎麼處置?就這麼殺了他們,未免太簡單了。」魔允的國字臉上,浮現了陰狠的戾氣,「一千年來,從無人敢挑釁神殿的威嚴,如果不好生懲戒,如何威懾天下信徒?」
「魔允說得對。」他的話得到了另外兩名冕下的認同,「他們不僅得死,還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受死。」
唯有用最慘絕的手段處死他們,方能讓天底下仍有反叛之心的人害怕,不敢輕易在神殿放肆。
「他們玷污了神殿的榮光,輕水,下令吧。」
「好,那就公開處決。」輕水沒多做猶豫,同意了三位冕下的建議,白色面紗後,那雙素來溫和的眼,布滿了寸寸殺意,「用靈火焚身,毀去身神!」
黑牢。
瓔珞氣若遊絲地倒在地上,破碎的衣衫下,是一道道駭人的烙印,髮絲凌亂,合著血汗粘稠地緊貼在臉頰旁。
每間牢房裡都關押了三四名反叛者,且個個身負重傷,他們有幸從惡戰中活下來,卻落到了神殿手中,自從被關在這兒,每天都會被使徒提審,施以酷刑。
好幾次,瓔珞都以為自己要扛不過去,皮開肉綻的外傷她根本沒放在眼裡,可被人硬生生打斷骨頭,割斷經脈,再重新接上的痛苦,饒是她,也不由得生出想就此了斷生命的衝動。
但每每這時,她就會想到尚未被抓的諾言,想到至今毫無消息的月姑娘,想到還未被拉下神壇,仍高高在上的神殿,求死的念頭立時消失。
哪怕再痛苦,再絕望,她也要咬牙挺下去,唯有活著,才能有希望和奇蹟。
「哐當」
玄鐵煉製的鐵門應聲開啟,兩名信徒如拖麻袋般,將一個血人扔了進來。
瓔珞吃力的轉頭看去,而後,艱難用手爬向血人。
「南訣。」
她沙啞著聲音喚道。
「他還活著。」從角落裡傳來了笑忘白的聲音,昔日溫文儒雅的副院長,如今卻失去了一身修為,淪為了毫無靈力的廢物,被鐵鏈綁在牆角,無法動彈一步。
還活著……
瓔珞長鬆口氣,她不求別的,只求同伴能保存下性命。
「他的身體裡有多種劇毒,才會使得渾身發黑髮紫,是流雲所為。」笑忘白擰眉說道,語調帶著幾分輕顫,隱忍痛苦。
神殿裡唯流雲最喜用活人試藥,但他不會輕易讓南訣死在劇毒下,而是吊著他一口氣,保住心脈不斷。
瓔珞伸出手,咬著牙關將南訣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平日裡簡單的動作,現在卻變得格外艱難,好不容易把人安頓好,她已是一身熱汗。
「是我和阿日連累了你們。」笑忘白澀澀地說。
行動前,淺曦曾說過要留下一條後路,然而,他們高估了自己的實力,縱使在銀家本家設下傳送陣,但當時的情形,已沒有多餘的時間和靈力,能讓他開啟傳送陣,將倖存者送走。
「和你無關。」瓔珞氣喘吁吁地反駁道,乾裂的唇角顫抖地朝上揚起,露出一抹無悔的笑,「我們幫的不是副院長你,而是月姑娘,是我們自作主張要跟著來到這裡,即使敗了,或是因此喪命,我和南訣都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月姑娘於她有恩,是她認定的同伴,若連同伴都能拋之不管,她生而為人又有何用?
笑忘白愣了愣,沒想到到了這步田地,她仍然不改初心。
短暫的愣怔後,他欣慰地笑了,胸口微微起伏著,牽扯到身上的傷勢,不自覺咳嗽幾聲。
「我不擔心自己,只是擔心月姑娘。」還有諾言。
「淺曦她不會有事的。」笑忘白稍微緩了口氣,嗓音虛弱,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堅定與自信。
在靈力球爆炸的瞬間,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爆炸吸引,他調動了僅存的所有力量,強行捻決打開了玲瓏寶塔的結界,將月淺曦送進去。
恐怕就連輕水這個契約者都不知道,數千年前,淬鍊出的聖物,其實有兩個,是一對雙生的玲瓏塔。
其中之一,被她契約,成為她的神器,另一個則在煉化出時,被東無心偷走,交給了他的父親,後父親轉交給母親保管,從而落入了他的手中。
兩座玲瓏塔外觀並不相似,但淬鍊的材料是一樣的,奧蘭學院的玲瓏寶塔頂層空間,與輕水手中的聖物空間相連,這件事世上只他一人知曉。
當初,東無心盜走玲瓏塔,不過是知曉玲瓏塔淬鍊出的原因,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能將幽禁在亡靈深淵裡的無辜人放出來,還他們自由。
「哼,你們還有心思講話?」
緊閉的鐵門再度開啟,白衣聖師孤身站在門外昏暗的通道中,冷冷看著牢中的三人,譏笑道:「奉冕下聖諭,爾等製造叛亂,圖謀不軌,殘殺神殿近五百餘眾信徒,其心可誅,其行當死,責令明日黃昏公開處決。」
笑忘白低垂著眼瞼,對即將到來的處決全無任何反映。
而瓔珞則轉過頭去,污漬遍布的臉頰上綻放出一抹不屑的笑。
「要殺就殺,少來這套虛的!本小姐敢來,就不怕會死在這裡。」
白衣聖師信手一揮,靈力形成的氣浪轟地砸向瓔珞,將她狠狠扇到了一旁的石牆上。
「不知死活。」
「咳咳。」瓔珞無力地跌落下來,胸口劇痛,連聲咳嗽,秀眉一挑,挑釁地朝白衣聖師看去,仿佛在無聲問她:就這點本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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