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的聲音越來越小,案前,眾人卻已經是忍不住,紛紛抬起頭來,看著聖旨。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天子旨意,必定是為寧江洗冤翻案,甚至是讓其官復原職。畢竟,事實證明,先帝還在時,寧江為應對北方蠻胡所做的各種變革都是正確的。而在其他華夏軍紛紛潰敗,唯有寧學士所率之威遠軍取得大勝的情況下,寧學士之能力毋庸置疑。
然而,當朝廷派下來的天使開始讀詔的時候,他們才開始意識到,情況恐怕跟他們所想的有所不同。
趙德海自己卻也是整個人都懵在那裡,已是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份詔書繼續念下去。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欽差大臣攤開詔書,明明是入冬時節,他卻是冷汗直流。詔書之下,一些將領已是變了臉色。
居志榮心知情況有異,這個時候,若是讓欽差大臣把詔書繼續念下去,後果難料,趕緊應了一聲:「臣等奉詔!」起身看著欽差:「大人?大人?」
此刻的趙德海,已是不知所措,顫顫抖抖的捲起詔書,雙手捧著,交到居志榮搜中。
居志榮朝一名將領道:「帶天使下去歇息。」
那將領道:「大人請!」趙德海欲言又止,終是無奈的跟著那將領離去。
等天使離去後,居志榮沉默著打開詔書,將天使未當眾讀完的部分掃了一遍,然後無言的交給寧江。寧江接過,同樣掃了一遍,長長的嘆了口氣,又看到其他將領紛紛湊來,於是便將詔書教給他們,眾將紛紛傳看,一個個冰冷著臉。
終於,有人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昏君!」
罵出「昏君」二字的乃是岳青,其他人縱然有所不滿,但在桎梏了華夏上千年的君臣禮儀之下,卻也不敢隨便罵出聲來。岳青卻不管這麼多,他原本就是占山為王、淪為盜匪的「江湖好漢」,對天子威儀並沒有那般放在心上,二話不說便罵出聲來。
他這一罵,其他人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憤怒之中紛紛開腔,群情激昂。
寧江卻道:「眾位,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萬萬不可再言。聖上聖明,皓如日月,爾等藏我在軍中,原本也就是觸犯國法之事。法紀為國之根本,聖上這般做法,並沒有錯,旨意已下,爾等便按著旨意,將我擒拿入京吧。」
手持羽扇,抬頭看天,長嘆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負手而去。
寧江一走,其他將領立時圍上了居志榮:「大人,我威遠軍絕不能沒有寧學士。」「我等原本就是慕寧盟主之名而來,寧盟主要是被押走,我們也只能散了。」「散什麼散?誰要是敢押走寧盟主,莫怪我等不客氣,真以為我們不敢反麼?」「不錯,最多反了就是。」……
居志榮趕緊道:「大家放心,我們絕不會讓寧學士被帶走,大家放心……」好不容易安撫住眾將。
雖然勉強安撫住了眾將,朝廷旨意的內容,卻已無聲無息的在軍中傳了開來。大家為了抗蠻出生入死,不但沒能得到朝廷的恩賞,反而因為「窩藏犯臣」惹得天子降罪,一時間,全軍上下,盡皆憤慨,「昏君」這樣的字眼,在軍中悄無聲息的傳盪著,怎麼也無法壓住。
誰都知道,沒有寧學士,就沒有他們對上蠻軍主力的大勝,而說到底,新君若是按著寧學士還在任上時所定戰略行事,蠻軍又何至於如此快的就逼近京城?他們又怎會為了勤王,而跟著蠻軍硬拼?如今,昏君不念他們抗蠻之功,反記掛著窩藏犯臣之罪,如此昏庸無能的天子,實是讓人氣憤。
這一整天,全軍就在這種無法壓制的憤怒中度過。
軍中的眾將,也已經決定了,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抗旨,只是再一想想,其實抗旨之事,他們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
到了晚邊,多少有些疑惑的居志榮,在自己的屋中,將詔書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最後沉吟良久,讓人找來火爐,直接將詔書投入火中,然後無奈苦笑……這一手真是絕了!
「讓我去見寧學士,讓我去見寧學士!」另一邊的角落裡,已經被軟禁起來的欽差,無力的拍著門,「那詔書……那詔書一定是讓人換了,一定是被人換了……」
天子詔書,擬好之後,先是交由門下省,然後由門下省發出,故天子詔書的制式,開頭皆是「門下,天子之本」。他雖是欽差,路上自也不能隨便打開詔書觀看內容,也正因此,在發現詔書的內容非自己所知之後,直接懵了。但是現在,經過反覆的思量之後,他終於想到,搞不好真正的詔書早就已經讓人偷了,在路上就已經被換成了偽詔,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做的,但除了這個,再無其它解釋。
畢竟,聖上把他派來時,可不是這般跟他說的,如果知道旨意里是這般寫的,他怕是死也不來。
一定要向寧學士和居志榮解釋清楚,一定要向威遠軍的眾將解釋清楚,一定要讓他們勤王,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勤王……他使勁的拍著門,但卻無人理會。
與此同時,一個名為「嚴情」、原本應該早就離去的女人,在某個青年的屋中,雙手撐在牆壁上,裙子上翻到腰上,小腹與腿兒折成直角。「老爺……老爺……」她的嬌軀在顫動中,低低地呻吟著。
那青年在她身後,扶著她的臀側,一邊用力一邊夸道:「這一次,你做得很好!」
在他身後的木床上,一卷黃絹被隨手扔在那裡……
***
夜深人靜之時,名為秦無顏的女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此時此刻,她正與老爺睡在同一張床上,重新換了一副容顏的她,讓其他人再也看不出她就是那個「嚴情」。
裹著被子,她睜著迷糊的眼睛看去,在她的眼中,青年半坐著,打開聖旨,一邊看,一邊露出嘲弄的笑容。
她低聲問道:「老爺,你真的不去京城麼?這一次,你若肯回去,聖上和朝廷必定會重用於你……」
「重用?」青年嘴角的嘲弄之色,愈發的深刻了,「這聖旨之中,表面上寫著官復原職,卻獨獨漏了門下侍郎一職,我還沒有回去,就已經開始防著我了。我要真的回京城去,結果也不過就是跟著他們一起等死。京城裡的那艘船,已經漏水了,蠢貨才會在那艘船上,跟著大家一起往下沉。」
將聖旨捲起,隨手往遠處的火爐一扔,聖旨在火爐中熊熊的燃燒著,吐出歡快的火苗,為屋中增添了一些暖意。
他往下躺了一些,將身邊的女子摟在懷裡。
「老爺……」秦無顏偎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摟住他的腰。
對於秦無顏來說,這些日子的她,是心滿意足的。
原本最多也就是以貼身侍女,又或者說是以照顧老爺日常生活的大丫鬟自居,不知怎的,就成為了老爺的女人。
她心裡很清楚,只要老爺想要的話,他是不可能缺女人的,且不說有一個,即便她沒有破相,也比她美上不知道多少的箋麗姑娘,大家閨秀中,愛慕老爺詩才的才女,江湖上,仰慕盟主威名的俠女,即便是在天地會中,也有好幾個,如同孫紫蘿一般恨不得被老爺注意到的女人。
明明有那麼多的選擇,為什麼就要了她,讓她做他的第一個女人?秦無顏對此並不明白。
雖然不明白,但心裡卻是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日常服侍著老爺的她,深深的知曉,至少在目前為止,除了她之外,老爺並沒有跟其他的女人發生任何的關係,最多也就是箋麗姑娘,與老爺之間有一些曖.昧,但也絕對不曾真正做過。
對自己並沒有多少自信的她,竟然能夠比貌若天仙、幽若仙子下凡的箋麗姑娘還要搶先一步,這種奇妙的滿足感,猶如照入她那曾經被撕開血口的心靈的火光,讓她整個人都被填滿,除了老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已經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事物。
偶爾,她也會試著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般,小小的撒一下嬌,而老爺總是會滿足她,這讓她有著莫名的驚喜。雖然如此,她卻也不敢太過放肆,或許是因為,她心裡知道,她已經無法離開老爺,而老爺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離不開她。在某種程度上,她是一個隨時都能夠被替換的角色,雖然這已經讓她感到幸福。
而現在,就像大家族裡的如夫人一般,依偎著老爺,被老爺輕輕地摟抱著,這種縱然在這一刻死去,也不會再有任何的遺憾的溫暖,深深的填滿著她的心靈,只覺得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著、幸福著。
***
與此同時,幾座山頭之外,噹噹噹噹的交擊聲傳來。
一道火光衝起,緊接著便是如同星河倒卷一般的劍花。火光與星一般的劍花撞在一起,星火一波波的綻放。
深夜間,試劍的兩個人,在寒風卷盪的樹林間兔起鵲落的交著手。一支寶劍發出美妙悅耳的顫音,劍響猶如天籟,抖出的劍花如同倒瀉的星河,在昏暗的夜間美輪美奐。
嘭的一聲,另一柄劍掃出燦爛的火光,火光捲成一團,再陡然間噴發出來,與星河般的劍花互相衝擊。兩波劍氣交錯著擴散開來,周圍的松針簌簌簌的落下。幾棵樹的樹幹上,多了幾條劍痕,幾道焦黑。
另一邊的大石上,一隻小黑貓蹲在那裡,抬頭望著清清冷冷的月,月光在它的周圍縈繞,不知不覺間,猶如織成了一片薄紗,披在它的身上,這一瞬間,它的身上,仿佛有女孩的模樣若隱若現,一時間,竟是看不清到底是貓是人。
只是這種詭異的情形很快的又煙消雲散,小黑貓垂著頭,有些氣餒的、輕輕地「喵」了一聲。
與對劍的少女和小黑貓,相隔了十幾丈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的燃燒著。一個雖然看上去只有十歲多些,但胸脯已經頗有形狀的侏儒女,裹著毛毯躺在火邊沉沉的睡著。
到了下半夜,月色越發的黯淡,石上的小黑貓「喵」的一聲跳了下來,往火邊跑來,在篝火邊伏著,驅散身上那已開始讓它慄慄發抖的寒氣。而對劍的兩個少女,也相互收起了手中的寶劍,其中一個少女揉著發酸的手臂,另一個少女用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來,嬌喘了兩口氣。
然後,她們一同肩並著肩來到火邊,各自坐了下來。內中那身穿秋香色小襖的少女招了招手:「小刀!」
喚作小刀的小黑貓便跳入了她的懷中,被她那暖和的身體抱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便慢慢的睡了過去。
另一個少女穿的卻是桃紅色的褙襖,紅鞘的寶劍插在腰間,艷紅如火。她拿起炭筆,嘿笑著在熟睡中的侏儒女臉上畫啊畫。
「無顏那邊好像成功了!」桃紅褙襖的少女畫完後,往篝火中扔了幾根木柴,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應該是吧?」秋香色小襖的少女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交給她們兩個人的任務已經完成,後面的事也沒有讓她們參與。
「弄得好麻煩!」桃紅褙襖的少女嘀咕一聲,「為什麼不直接把那欽差殺了?那個時候,如果我們兩個一起動手,應該能夠纏住那姓傅的,秦澤在水裡把船弄翻,他可是號稱空流鬼的,在河裡,就算是那姓傅的都拿他沒辦法,要殺那個欽差簡單得很啊?」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道:「哥哥說了,雖然路子不同,那欽差卻也是想要救國救民的好官,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話,沒必要殺他。而且,不殺他也有不殺他的好。」
「好在哪裡?」
「這個……這個……反正哥哥這樣說的,肯定是對的啦。」
桃紅褙裙的少女繼續嘀咕:「反正你哥做的事,哪怕是錯的你也會當成對的。」
秋香色小襖的少女嘻嘻的道:「其實在京城的時候,哥哥做的事情,全都會解釋給我聽,想要讓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想要讓我變得跟他一樣聰明,那個時候的哥哥看起來好累,後來慢慢的他就沒有再那樣做了,大概是覺得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吧?」
「哇……虧你也說得出口!」桃紅色褙裙的少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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