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雅玉軟軟靠在門框上,褪下尾指上的戒指,拉過我的手戴在食指上。
我垂眼去瞧那戒指,幽幽一方墨玉刻成一朵綻放的蓮花,厚實的紋理在夜空下發出暗沉的光。
謝雅玉道:「這是神玉宮宮主戒指,見戒指如見宮主,可號令神玉宮。」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謝雅玉道:「神玉宮座下有八大暗使,天玉暗使,地玉暗使,雲玉暗使,風玉暗使,龍玉暗使,虎玉暗使,鳥玉暗使,蛇玉暗使,鎮守四方,護衛天下。」
「日後,你若有什麼不便,盡可號令他們。」
我問道:「那……」
正準備說,從四面八方湧來四個黑衣勁裝男子,身形挺拔,容顏俊朗,方形排列在面前,最前頭的竟是齊暉。四人單膝齊齊拜倒:「參見主公。」
謝雅玉停下解釋,強撐著站直,說道:「各路暗使聽令。」
「是。」
「天玉暗使,地玉暗使帶領屬下直接與楚王軍隊作戰,守衛皇城。」
「是。」
「龍玉暗使,鳥玉暗使帶領屬下去皇城保護皇帝。」
「是。」
三人迅速消失在門外,行動乾脆利落至極。
齊暉道:「屬下先送主子回府。」
謝雅玉半躺在床上,眼睛半闔,沉黑的眼睛在幾近透明的肌膚上投下暗色的剪影,像是蟬鳴的午後,寂靜的樹林裡,陽光透過一層一層翠綠的葉子在地上投下斑斑的影子,寧靜蔓延。
十指相扣,互相纏繞,指節用力,有些輕微的疼痛,一絲一絲自指尖傳入心裡,溫暖蔓延。
謝雅玉半側過臉,面對我,淡淡扯開一個笑容。
「能不能陪我一會?」
我看了一眼被他緊緊抓住的手,笑了笑。
謝雅玉道:「等戰亂過去,我便送你回去。」
「哦……」
謝雅玉泄氣一般鬆開相扣的手指,張口欲言,卻淺淺闔上眼。
半晌,又睜開。
欲言又止,過了一會,總算出口。
「你……真的打算與我不相干?」
「我想過……」
「段錦然!」
大吼。
我側過臉:「齊暉,你吼什麼!」
齊暉道:「段錦然,你一點良心都沒有。」
謝雅玉輕喝:「齊暉,不得無禮。」
齊暉道:「主子,您自己忍得下去,我可看不下去。」
「是誰在你病了守在你身邊?是誰為了你不眠不休?是誰明明厭惡喧譁,卻日日去玉春院就為了替你帶一把傘?還有誰會守著牛肉麵攤日日等你?」
「不是那個王爺!是我家主子!」
「我家主子對你不好?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還是害你啊!你這樣對他,跟那個討人厭的王爺在一起也就算了,還說這麼絕情的話!」
「我……絕情?」
「齊暉……咳……本宮命你退下。」
齊暉道:「就算違抗神玉宮宮規,屬下也要把話說完。」
「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絕情的人!前些日子我家主子昏迷了整整一個月,便是王爺也隔幾日來看他,獨獨就不見你段錦然!」
「你明知道主子喜歡你……你還要這樣,假鳳虛凰的成親,你成心不讓我家主子好過是吧。」
話還沒說完,齊暉吃痛一聲,捂住胳膊,神色倔強:「主子,屬下是為你好,你自己忍著屬下心疼。」
謝雅玉已然怒了,秀麗的眉緊緊皺起:「你給我滾出去。」
齊暉道:「話說完,屬下這就滾出去。」
塵囂靜默。
空氣凝滯。
一條不知名的河流掙扎向前,沿岸桃花三千,落英繽紛。
謝雅玉面色有些緋紅:「你別聽他胡說!」
「嗯……確實是一派胡言。」
「我也有些胡話想說,你想不想聽?」
謝雅玉疑惑看向我。
良久:「你不必同情在下,在下不礙事……以前……算了。」
我舉起手中的戒指:「真的打算算了嗎?」
「大美人,當我傻瓜嗎?」
「玉是定情之物,不可亂送哦。」
「那是上古之物,算不得玉。」
「哦……」
我伸手戳了戳他眉心:「大美人啊,大美人,枉你還是世人交口稱讚才華驚世的三公子呢,什麼三公子,簡直就是笨公子!」
謝雅玉道:「在下愚鈍,一直自知。」
「說你笨還真裝起笨來著。」
說討厭你便真是討厭你麼?
說跟你不相干便真是要不相干麼?
要真是這樣。
你道我為什麼會每日下朝哪裡不站,偏偏站在中華門那裡,杵著跟個小木頭似的。
要真是這樣。
你道我為什麼會隔一日便去玉春院去見飄飄,還一坐就是大半天,我是閒著無聊嗎。
要真是這樣。
你道我為什麼會哪次都不帶傘,再不記性的人,淋了許多次也總會記個一二次吧。
要真是這樣。
你道我會每次你送我回去都磨磨蹭蹭不肯走,都快趕上蝸牛的速度了。
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笨公子。
我的笨美人,你要我怎麼說你呢。
當然這些話絕對不能對他說,絕對不能說。
這樣……
「大美人……」
「嗯……」
「要是以後你找我,便喊阿淇好了,我乳名阿淇。」
「阿淇?」
「嗯啊,嗯啊,就是那個,嗯……瞻彼淇奧,綠竹青青的阿淇。」
「記住沒?」
「阿淇……」
不太死心:「真的記住嗎?」
「阿淇……阿淇,是這樣吧。」
「哦……」
搖搖他的肩:「真的記住嗎?」
「記住了……還有什麼?」
只看見他長長的睫毛打在幾近透明肌膚上斑駁的陰影,遮住眼中華清光芒。
我怏怏然放開他,說道:「就這樣……」
便乖乖坐好,腳尖有一下沒一下踢著凳子,一聲一聲。
「在想什麼?」
「我在想怎麼向你告白才讓你明白啊。」
我在說什麼?
錯愕抬起頭,對上謝雅玉的眼,唇邊笑意無限,一雙星子樣的眼亮晶晶,能耀花人的眼。
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告白……嗯……就是……告訴你……拜拜。」
拔腿而跑,帶的凳子摔倒在地也顧不得扶。
「阿淇……」
謝雅玉托著極其虛弱的身子追來。
某段臉紅成大蘋果,怎麼也不敢理身後的謝雅玉。
身後哎喲一聲,極力壓抑著痛楚的聲音。
某段再也忍不住,回過頭跑上去扶起謝雅玉:「沒摔著吧。」
謝雅玉緊緊抱住某段,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阿淇……留下來,我喜歡你啊。」
「我喜歡你啊。」
「我喜歡你啊。」
「我喜歡你啊。」
多美好啊,漂亮美麗的大美人親自告白哦。
事實上卻是謝雅玉仍在笑,美目瀲灩,山雨空明。
某段的臉也沒成大蘋果。
四目相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某段取下帽子,散開三千青絲。
那種好聞的如夏日裡吹過街道里的風的氣息的漸漸濃烈。
謝雅玉一手攬住某段的腰,一手握著某段的下頜,輕輕吻了下來。
溫柔似水,令人心醉。
長而翩躚的睫毛在閉合的一瞬從臉上輕輕掃過。
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貼在臉頰上,沾染著紅暈,哪怕是天邊最耀眼的晚霞也要嫉妒三分。
從雙唇到牙關再到口舌交纏。
從生澀到漸漸熟絡。
從熟絡到難分難捨。
像是渴望了億萬時光。
像是等待了億萬斯年。
「請不要用多餘的言語把這一片刻窒息;讓我們的心兒在寂靜的潛流里顫動。把我們所有的思緒都卷到無邊的喜悅里。」
門檻啊的一聲還伴有砰的一聲。
急忙放開彼此,我捂著嘴側過臉。
齊暉的聲音:「主子……呵……真迅速,屬下告退。」
等他一走,彼此又纏住彼此,如藤蔓,如雨絲,如雲霧,糾纏不清,無法放開。
「阿淇啊……」
「嗯?」
「主子……屬下送藥來了……啊!你們繼續。」
「主子,藥都涼了……再不喝……」
「啊,屬下絕不打擾你們。」
砰,跳躍出門的聲音以及努力忍住的笑。
我捂著幾乎腫的嘴從謝雅玉身上爬起來。
謝雅玉薄薄的唇也腫了起來,唇邊條條銀絲,艷麗的不像樣子。
彼此看著彼此的樣子笑了起來。
「你剛才打算說什麼?」
「哦……其實你一早就知道了吧,還裝。」
「是啊,是啊,知道了。」
「你要說的是不是這句:有匪阿淇,終不可諼兮,告訴你,要是嘲笑我,哼,不理你。」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下一句便是有匪君子,充耳秀盈,會弁如星。瑟兮瀾兮。賀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終不可諼兮,終不可諼兮,永生不忘。
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告白,文縐縐的,多適合大美人,可惜被大美人破壞了,愣是裝作不知情,其實是知道的吧。
「啊呀呀,好聰明,可惜……」
「可惜什麼?」
「猜錯了。」
……
「是有匪阿淇,終不可諼兮。」
謝雅玉攬住我:「阿淇,以後……嗯,繼續住這裡吧。」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向我告白?」
面色羞赧,黑色的眼珠看向白皙的手。
「是不是啊?」
好半天終於出聲:「嗯……」
我快樂的抱住他:「真的嗎?」
謝雅玉又嗯了一聲,雙臂把我攬在懷裡,下巴抵在腦袋上,因為受傷的緣故,氣息並不是很穩。
我興高采烈的說:「小爺雖然已經成親,正妻的名分給不了你,但小爺絕對不會虧待你,不會讓你做飯洗衣服伺候老人照顧小孩,百分之百隻寵你一人,要是這樣,紫玉會不會生氣?她是公主哎,好吧,好吧,百分之九十寵你,期限是一百年,要是我不小心活了一百多歲,我可不可以去找別的男人?比如……」
謝雅玉身形明顯一僵。
捧起我的臉,漂亮的眼半眯:「百分之九十?還存在找別的男人的思想?」
「這個……第二條可以商量。」
難得陰沉語氣:「去把紫玉公主解決再來找我。」
我嗯了一聲,磨磨蹭蹭站起來,慢騰騰走出去。
一,二,三。
「回來。」
拉住我的手。『
本不是想走。
他輕輕一拽就又入了他懷裡,從背後環住我,肌膚相貼,食指相扣。
「阿淇啊……」
「嗯?」
謝雅玉星子般得眼看向窗外。
那裡種著綠色的樹,樹上開著粉色的小花。
輕風一吹,紛紛揚揚落,地上好像染上一層粉色。
兩隻蝴蝶追逐著落花。
還有幾隻鳥兒自林間追逐,唧唧喳喳鳴個不停。
謝雅玉道:「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好……是不是要旅行?」
「去一個山莊,要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謝雅玉滿懷希望的說:「那裡有很高的山,有流動的河水,有很多的樹木,有很熱心的村民,有一間只屬於咱們的小木屋。」
「不曾有人打擾,不曾有人爭奪。」
「對了,還要在院子裡種幾棵樹。」
「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
謝雅玉問道:「為什麼另一棵也是棗樹?」
「可能棗比較好吃,然後種兩棵。」
「還要養一隻小狗,很討喜的那種。」
「嗯……再養一隻狼吧。」
「狼?不好吧,很兇的。」
「那養幾隻老鼠吧,正好跟小白做伴。」
「諾,就是他。」
謝雅玉看著我手中的老鼠,那老鼠見著他似乎很害怕,縮成一團。
謝雅玉無奈瞅著小白:「阿淇,你確定要養老鼠?」
「也可以養蟑螂,蛤蟆,蛇……」
謝雅玉道:「那我不去了……我不要和這麼些東西住一起。」
我抱著他的脖頸,笑嘻嘻道:「我什麼也不養,我養你就夠了,我去找小枝,把東西收拾收拾,我……跟你走,再不理這塵囂。」
謝雅玉眼睛睜得大大的:「真的嗎?」又想起什麼問道:「也不理王爺了嗎?」
我恍然大悟:「是哦,怎麼把他忘了,我要把他也帶上,作使喚丫頭,嘿嘿……」
看謝雅玉一臉極其無奈的表情,擺擺手:「好了,不說笑了,你先歇一會,我去段府找小枝,順便看看外面的情況。」
謝雅玉拉著我的袖子:「別走。」
我摟住他脖子,親了親他的額頭,謝雅玉身子往前一傾,幾乎躺在我懷裡:「一會就回來,要是太想我就數星星。」
謝雅玉眼睛立刻變成小星星,流光溢彩:「嗯。」
又喊道:「齊暉。」
齊暉溜溜扭糖似的進來,看了看謝雅玉又看了看我,笑得很淫蕩。
謝雅玉道:『你送阿淇去段府。」
齊暉啊的一聲:「阿淇是誰?」
昂起頭:「本小爺是也。」
「哦,阿淇……嘖嘖,難聽,難聽,段錦然,你喊我家主子什麼?寶貝?心肝?……心心……肝肝……」
絕對不去看身後謝雅玉的臉色。
直接把齊暉踹了出去:「去,一會對小枝去喊……心心……肝肝……」
齊暉連連哼哼:「那個凶女人,又凶又惡,喊她?還不如對著一頭老虎喊呢。」
我抱著臂:「我決定把小枝許給你。」
齊暉大搖其頭:「不敢……」
又想起什麼似的喂喂起來:「你別老搶白我好不,要不是我你能得到我家主子,真是……遇見一隻中山狼,恩將仇報,哎,什麼世道。」
我試探著問:「說不定你聽從你家主子吩咐的呢。」
齊暉鄙夷的說:「我家主子那個什麼都放在心裡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他會讓我做這?我告訴你啊,方才你要不原諒他,估計從今往後我堂堂暗使只能在謝府掃一輩子地。」
「哼,要不是看你是個女人,本暗使才不撮合你倆呢,無聊……」
啥?
「就應為我性別為女才撮合?」
「我難道一點優點沒有?積點口德行不行,不然一會我告訴小枝。」
「行行行,你段錦然貌美無雙,溫柔蓋世,學識天下,行不行。」
我激動的說:「真的?」
咳咳咳咳……
「誰?」
齊暉突然大喊一聲。
「怎麼了?」
齊暉道:「我看見一個穿夜行服的人從那閃了過去,白天穿夜行服,真是奇怪。」
一個穿夜行服的人擋在路中央,慢慢轉過身,懷抱一柄長劍無比耍帥得揚了一下頭,冷冷說:「把段錦然留下。」
我對齊暉說道:「他讓你留下。」
齊暉看了我一眼,我眨了眨眼。
眼神交匯:我:你會武功,冒充一下我。
齊暉:沒問題。
夜行服:就那個眨眼睛的,別眨了。你當我傻啊,我能不知道哪個是段錦然?
夜行服大叫:「兄弟們上。」
我這才意識到周圍不止一個人,這些人屬貓的嗎?走路不出聲。
齊暉也大叫:「人多了不起啊,我一人群毆你們。」
「段錦然,站在我身後。」
開打。
以前只看見齊暉佩著帶穗的長劍威風凜凜的模樣,現在終於見識到他的武功了。
按說謝雅玉武功那麼漂亮,齊暉也應該不差哪去。
哎,真難看,就像一隻迅速移動的木樁。
不過,招式又准又狠,只取致命點。
那幾個人也不差,圍著齊暉且攻且守,並且還在慢慢後退。
齊暉也因此慢慢向前移動。
我剛想大叫:「齊暉,那是調虎離山計。」
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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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記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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