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羽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她輕輕擺弄了一下那塊面紗,以為是家裡的傭人在批量購置主人家的日常裝束時買的,陸家的傭人在這方面操心很多,畢竟他們的主人陸時鋒從不在意自己穿什麼、而她這個「女主人」也不算很在意。
面紗的觸感輕柔,很合她的心意,於是她不知不覺心情變好起來,側頭淺笑著對他說:「走吧。」
他被她的笑容晃了神。
多少年了,哪怕在夢裡,她也不曾這樣對他笑過。
自從四年前的避孕藥事件以後,她對他一直是憤怒的、冷冰冰的,就算是說話的時候也帶著刺。陸時鋒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可也常常會渴望有朝一日她能對自己和顏悅色,如今能再見到她的笑靨,雖然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可他已經歡喜得就像心臟都要炸開。
陸時鋒冷靜自恃了一輩子,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情緒,如果可以,他願意用全世界去換取她的一個笑。
是的,全世界。
他下意識地跟著她走出去,幽深的眸光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仿佛這樣就很滿足,很滿足。
可蘇星羽那一個淺淡的笑容真的只是無意識的。
坐車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沒再與陸時鋒說過話,把頭側向窗外,似乎是在看風景,又似乎是在想著什麼。等他們乘坐的黑色賓利車在別墅門前停下,她率先下了車,根本沒等陸時鋒就走進別墅,一邊走一邊呼喚:「小晗,小晗?」
別墅二樓,一個小小的身影應聲而出。
是小晗,穿著一套小熊連帽衫,邁動著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下樓來,平衡感極好,那麼高的樓梯,他跑得那麼快,竟然都沒摔到。
桂媽在身後叫:「小晗小少爺,您慢點,慢點!」
可小晗根本不聽,顛顛地跑到蘇星羽面前,伸出一雙小短手就熱情地抱住蘇星羽的腿:「媽媽媽媽!」他歡快地叫,聲音很軟糯,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星羽,「媽媽今天不戴口罩了嗎?這個面紗好好看,顯得媽媽好漂亮。」
「小馬屁精。」蘇星羽就笑了起來。
她伸手,輕輕揭開自己臉上的面紗,對小晗說:「看,媽媽的臉好了。」
那張臉燒傷得太久,自小晗一出生起就是這樣,還曾經把年幼的他嚇哭過。所以,蘇星羽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小晗,別人家的媽媽都那麼漂亮,只有他的媽媽這麼丑,出門什麼的都必須戴口罩,連累孩子有時候也會被路人指指點點。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恢復了曾經的精緻眉目,甚至更勝從前,終於能不讓別人說小晗的媽媽是個醜八怪了。
「哇!」小晗驚喜地看著她的臉,「媽媽,你的臉真的好啦?!媽媽媽媽,你真漂亮,我就知道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一邊說,一邊開心地在她腿上蹭了又蹭。
蘇星羽心裡軟軟的,摸著孩子的頭。
跟在她身後下車的陸時鋒此時也走了進來,靜靜地看著母子間親昵的一幕。
他忽然發現自己很嫉妒小晗,星羽有了什麼開心事都會和這個孩子分享,而他呢?在她的眼裡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他不覺咳嗽了一聲。
沉浸在媽媽變漂亮的喜悅里的小晗,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見他,開開心心地叫了一聲:「陸叔叔!」那張充滿嬰兒肥的小臉上笑得燦爛,仰著頭問陸時鋒,「陸叔叔,我媽媽的臉變好啦,漂亮吧!我就說嘛,比那個叫莊蘅的阿姨漂亮不知道多少倍!」
一副十分自豪的樣子。
陸時鋒看著孩子的眼神有些凶,這小傢伙,手往哪放呢,老抓著他女人的腿算什麼回事?!
蘇星羽順著孩子的視線轉頭,看見他不善的眼神,卻是想到了其他地方,怎麼,他覺得還是莊蘅漂亮?
她輕輕地冷哼一聲,低頭對小晗說:「走,我們上樓。你不是一直想和媽媽拍合影嗎?我們拿上相機和三腳架拍合影去。」
才不要理陸時鋒。
小晗拍著小手說好啊好啊,轉眼就把那個很兇的陸叔叔給忘了,一邊拖著蘇星羽的手往樓上走,一邊嘰嘰喳喳地說:「還有小玦!我們叫小玦一起來拍合影好不好?媽媽我和你說哦,小玦可厲害了,能一整天坐在房間裡一動不動呢!可是桂奶奶說小孩子要多動動才好,總是不運動的話容易肌肉萎縮的!媽媽,什麼是肌肉萎縮呀?」
他說個不停,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雲雀。
蘇星羽被他牽著往樓上走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想起那個自閉症的孩子,心裡酸酸漲漲的滿是疼惜。
她柔聲對小晗說:「好,我們就叫他一起來拍照。」
孩子歡呼一聲。
母子倆往樓上走,渾然忘了樓下還有陸時鋒的存在,而陸時鋒一個人被丟在起居室里,微微仰了頭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神色莫測。
全程圍觀了這一幕的桂媽心裡有點打鼓,靜悄悄都到陸時鋒身邊,叫了一聲:「少爺。」猶豫了一下,又說,「歡迎您回家。累了吧,我去給您泡杯茶。」雖說陸時鋒是這個家的主人,可是,怎麼好像無論是少夫人也好,還是兩個小少爺也好,根本都沒有把他當主人的意識呢?
桂媽知道自家這個少爺有多高傲自負,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向少夫人他們發怒,也怕他受了冷落會傷心。
陸時鋒淡淡瞥她一眼:「不用。」
原來,在這個家裡,關心他的只有這個傭人。
陸時鋒的心有些發苦,不過,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如果不是四年前他那樣對她,怎麼會換來今天的結局?
冬日的白晝很短,微微黯淡的天光下,他的神色也黯淡。
桂媽卻更小心翼翼了,想了想,說:「少夫人的臉恢復了,可真好看。少爺,這都是您的功勞吧,一定很不容易。」
陸時鋒的嗓音更淡:「沒什麼不容易的。」
他的妻子,就是他的責任,他會為她做好一切,這本來就是他分內的事,哪有什麼叫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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