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羽做了一個夢。
一個漫長的,深重的夢。
她夢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四周都是地獄烈火,她竭盡全力,卻無處可逃……
半夜裡驚醒,一身冷汗。
她直起身子,喘息未定,發現自己已經從起居室的沙發上被挪到了臥室床上,身下是熟悉的黑色絲緞,冰冷滑涼的觸感讓她不安又畏懼。側頭,身邊的男人正在熟睡,在睡夢中依然冷峻的眉眼,映得連月光都仿佛多了幾分稜角。
他是她的夢魘。
蘇星羽定定看了他一會,恍惚中有一種錯覺,仿佛身邊熟睡的那個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頭不知名的凶獸,野蠻,殘忍,危險十足。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抓起自己的枕頭用力蒙上他的臉,據這樣就能讓人窒息,悄無聲息地死在睡夢中。
她緊緊地壓著枕頭,沒有絲毫猶豫,那一瞬間,無數的委屈和怨忿湧上心頭,五臟六腑燒灼般的痛苦吞噬了她的理智。如果……這個人死了……
如果……眼前這個惡魔死了……
是不是,她的痛苦也會隨之結束,不再活得這樣屈辱?
她好恨……好恨!
恨他總是那樣對待她,就像對待一個沒有尊嚴的玩物,恨他看不出莊蘅的心思,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維護那個女人,恨他限制她的自由,恨他一次又一次剝奪她珍視的一切!
她的手越來越重,然後開始發抖,抖得越來越厲害,不知何時淚痕滿面。
她哭著,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明明是她在左右他的生死,可仿佛她才是瀕臨深淵退無可退的那個。她淚如雨下,按著枕頭的手不知不覺失去了力氣,哭得渾身抽搐。
突地,她的手腕一緊,被什麼東西鉗住了。
她嚇得叫了一聲,這才發現是他的手猛然間抓住了她的,鐵一般堅硬的力道讓她無處可逃。他臉上的枕頭被輕易取下,他睜開那雙狹長幽邃的冷眸看著她,目光銳利如箭。
她嚇得忘了哭,就那樣怔怔地看著他,連淚水滴到他赤的胸膛上也不知道。
他也看著她,也許是短短一瞬,也許是千年萬年,他開了口:「就這點膽子,還想謀殺我?」聲音無波無瀾,一貫的聽不出喜怒。
她的三魂六魄這才慢慢回到身體裡,有了知覺,本能地想要往後縮:「我、我……」卻什麼話也不出來,然後又哭,哭得抽抽噎噎肝腸寸斷,才仿佛拼盡了力氣似的,衝著他兇狠地喊,「我恨你!我恨你!」聲音卻很微弱,就像一隻走投無路的獸。
他也坐起來,深黑色冰涼的絲緞順著他矯健勻稱的身軀滑落,月光下完美得就像傳中的神魔。他沉沉地看著她:「為什麼?就因為我教你規矩?」
「我恨你……」她哭得幾乎氣絕,反反覆覆地只著這幾個字。
內心的那個黑洞又回來了,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她不哭,他的這個妻子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與他平日裡接觸到的那些商務夥伴和下屬完全不同——她從不和他講道理,動不動就違反他的命令,每次他教訓她,她卻屢教不改,一次又一次地挑釁他的權威。
她那麼弱,連殺個人都手軟,有什麼膽子敢天天和他鬧彆扭?
月光下的她哭得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一隻絕望的兔子,他心中的黑洞擴大再擴大,下腹有火焰燃燒著擴遍全身……他想要她,想把她拆吃進肚子裡,連皮帶骨一絲不剩。於是他也這樣做了,強制地把她拉入懷中,低頭吻落。
這次她的反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激烈,她手腳並用,推不開他,狠狠一口咬向自己的舌頭。她寧可死,也不要再被他那樣羞辱!
殷紅的鮮血順著唇畔流下。
他臉色一變:「星羽!」
一手捏開她的嘴,幽暗的月光下只見滿口鮮血:「你敢!」
她虛弱地看著他,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只靠著他的支撐才勉強沒滑倒下去。她的身子一陣陣發冷,眼前也一陣陣發黑,她望著他,神色悲涼,失去意識前最後映入眼帘的,是他驚慌失措的臉。哈……他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
臨死前能看到,也算是……
值回票價……
她再次沉入了黑暗中,這次,似乎又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又似乎什麼都沒夢到。
她醒來時有一大堆人圍在床邊,家庭醫生、桂媽、管家忠伯還有兩個不知名的護士都來了。她的手臂上掛著點滴,也不知道是什麼藥水,隱隱地疼。
陸時鋒站在床邊一角,修長的身影斜倚在牆上,神色薄涼。
他很少用這樣的姿勢站立,她印象中的他總是站姿挺拔,精神奕奕。
看見她醒了,他開口,嗓音很冷:「告訴你兩件事,蘇星羽,第一,咬舌自盡死不了人,第二,你要是再敢自殺,信不信我把你媽和你外公的骨灰從墳墓挖出來餵狗,再讓你們穆家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神智才剛剛有一絲清醒,被他這樣一激,渾身的血液上涌,想要開口什麼,卻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受傷的舌頭碰著牙齒,腫脹、不適,幾欲窒息。
家庭醫生和那兩個護士急忙上前施救,家庭醫生憤怒地對陸時鋒:「少爺!您要是沒事就先去上班,別留在這裡添亂!您是找我來救人的,不是來殺人的!」
陸時鋒卻根本不理他,走到蘇星羽的床邊,俯身危險地看著她:「回答我。」
回答……他什麼?
她的神智又有些不清,下意識地搖了下頭,見到他驀然變冷的臉色,這才驚覺不對。
「我……我不會……」在他再次發飆前,她斷斷續續地開了口,「陸時鋒,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幹這種蠢事了……我當時真是、真是頭腦發熱。」她微微垂眸,把自己的心裡話出口,「為了你,不值得。」
「砰」地一聲,是他一拳砸向床頭櫃,玻璃杯被震得摔在地上破碎,茶水狼藉。
他的神色可怖至極,就連家庭醫生和桂媽他們都噤若寒蟬,可她,竟然還喃喃補充了一句:「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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