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嫗盤算了一下,對著修銘問道:
「修公子,大演即將到來,老太婆送你去甲字七號,可好?」
修銘頷首同意,他自無不可,本身以他的消費水平,在這裡是夠不上甲子房的。
無非是託了一人的青睞,在菁水樓總會得到幾分優待。
甲七?上面自然還是有一二三四.......
要知道甲子房總共也就十二間,即便是十二號房間,若是沒有特別優待,單要靠銀錢拿下怕是也十萬錢起步了。
這面前老嫗看似就不普通,其實確實不普通。她是菁水樓二號人物,十二音家有逾半需要喊她一聲李媽。
在那深入淺出的大東家出現之前,這李老嫗便是這大幾萬人共同生活的商業皇冠,菁水樓的實際控制人。
而且據說她年輕時,本就是十二音家之一,現在的十二音家也有一位是她的親女兒。
這菁水樓也是在她的百十月里,一點點的成為了菁華坊的第一個字,成為五名城的盛景之一。
李老嫗本名李八巧,這名字取自她拿手樂器玲瓏鼓,其中八面玲瓏、與巧手之意。
她如今的地位本不必親自迎客,高坐幕房後面,居中調度便已是盡職。
不過本是音家出生,與客人周旋反而成為了,她後天注入血脈里的本能,李八巧也對此道趨之若怡。
所以每一次的暮市,李八巧都會在十二樓中兜轉,確保當中不出一點差池,給五名城每一月的結束,畫上一個不留遺憾的句號。
這一次是修銘運氣好。
若是沒這相熟的李老嫗出現,他定然坐不到那甲字房去,縱然與那些六樓管事者也算熟絡,但是以她們的權限,也最多安排一個乙字房。
雖然單純從觀賞的角度,它們差別並不大,無非就是距離相隔的遠上一些,聲音稍稍遜色一點。
可是從心理上,差別就很大了。
在一眾艷羨的目光中,他們走進了懸於空中的高低不一,前後也有些許參差的白色『盒子』裡面。
這些甲字房,呈現包圍式半圈環繞舞台布置,它們所面對的圓心視線稍微往下,自然就是六樓最大的那個舞台。
現在舞台上面已經有二十四名舞家,進行著暖場的表演。
甲字房之下,是落在高台上的內二層三十六之數的乙字房,再往下就是總共起七百九十二席的甲座,再往後才是二千四百席的乙座。
這次序不僅是觀看體驗的遞減,也一定程度映射著其內的客人在五名城的身份地位。
雖然絕大部分房與座都是明碼售賣的,以普通五名城人的收入,大部分人咬牙之後都能夠得到乙字房。
可若是將這一月的所有收入,都投入這最後的狂歡中,換來的僅僅是幾眼艷羨的虛榮,毫無疑問是很不值得的行為。
五名城人都很清醒,不會做這樣性價比很低的事情。
諷刺的是,甲字房雖然也在售賣,然而眼下甲字房的大多數客人,卻都是被免費贈送的房間。
這就是一種特權,也是一種你情我願的行為。
十二樓中,幾乎所有的甲字房名額,都會經過李八巧的審定。
尤其是最當熱的三樓、六樓、十二樓。這三樓,每一個甲字的房間都是她經過仔細的思考後,才能發出請柬送到客人的手中。
這是她的生意經。
為了菁水樓的長盛不衰,銀錢的帳是她最不擔心的,她相信手底下的音家,也相信每一位舞家。
他們都是純粹而發光的人,對於自身技藝的磨練,對於所走之路的虔誠,對於為所愛之物的付出,在各自的角度上,都是無人可出其右的。
李八巧,她自認為是他們的守道人。
她覺得要守他們的道,最重要的帳,是人情的帳。
這浮錢的虧損,換來的就是對最有價值人物的投資。
每一個送出的甲字房,都意味著李八巧對其身份地位、或是未來潛力的認可,也意味著菁水樓已經拿出來最高的待遇接待了對方。
花花轎子眾人抬,不承其情也明意。
她是打算用當前的一點浮虧,換來更為長久的善緣。
會做人的李八巧,就像是她名字一樣,用八面玲瓏繼續將菁水樓緩緩推向更高的位置。
而當下的她已經是成功的那個人,因為她成了菁水樓的主事者,因為所有的甲字房發出的請柬中,這次只空了不到十間。
因為這一次菁水樓裡面,五名已有其二。
至少在這一月里,菁水樓的盛景名分其實,且無人能出其右。
......
修銘一行人紛紛落座,李八巧道了一聲『修公子,有事招呼』,略帶惶恐的修銘也再次感謝後,她便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少了第三者的視線,害羞的眾人才認真打量起甲子房內外的布置。
嫻丫頭不提,過載了。
施娟兒是體驗派,甲字坊提供免費的茶點,主座與次座的差異,還有那古怪的軟榻,她都率先的感受了一番。
段媽媽則在那『嘖嘖~』個不停,他只是聽說過甲字房的豪奢,在親身經歷一次後,只想回去耳子窩與同僚好好分享一下。
「確有其事,不過我看還有些許進步的空間,下次我再去督促一下。」
然後在一群職業耳子的嫉妒羨慕恨中,享受那被痛斥:「汝,也配當人!」
段媽媽就滿臉的期待,值啊!值啊!
老方個呆子,留在紅房作甚,不跟哥哥們出來見見世面。
相比起來修銘就沉穩多了,他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這才到哪裡?
這正戲還沒開始呢?還有段媽媽收起你那豬哥相,不然晚點你也沒有表情可以用了。
修銘將背著的魚罐頭擱到茶几上,輕輕敲一敲,示意裡面的懶魚起床了。
也許是因為在罐子裡面無聊,也許是對五名城它身為非人形的異星靈,也許現在風星入夜了,已經到了它熟悉的酣睡節律。
魚咕咕在五名城,明顯要比在風星的它嗜睡許多。
修銘也有些擔心,所以一直在關注著它的情況。
雖然眾人都在城內趨於平凡,可感受一個緊貼左右的生命體體徵,依然是現在的修銘可以做到的事情。
它的情況沒有惡化,也許還是一件好事。
就像是他當初入城一樣,五名城好像正在它的身上產生某種烙印,這可能是一種基於生命最底層的改造,所以魚咕咕意識也會在這個過程不斷地浮潛。
嫻丫頭應該也有這個過程,只是風星人本身就是五名城源頭之一,她的適應可能只需要一個瞬間。
隨著修銘的敲打,魚咕咕在兩重含義上都浮出了水面,它睜開了眼睛。
「咕?」
修銘微笑道:「醒啦,待會有好戲要看,看完再睡吧?」
魚咕咕聞言眼珠子一軲轆,明顯雀躍了一些,趕忙點頭同意。
隨後它也開始觀察附近的環境。
因為甲字房本身不能成為舞台上的遮擋,所以每一個甲字房並不大。
在其結構上,它們全部是吊裝的單面透明盒子,十二個盒子的上下前後錯落,也是為了讓甲字房成為舞台造型的一部分。
甲字房除了正面通透,側面也可開窗,施娟兒更是早早的將窗戶推開,感受著下方淡淡的人聲喧囂。
這樣會更加有臨場感,不過代價是其他甲字房的人會看到這邊,隱私性有所降低。
甲字房的後面,除了他們剛剛走過的環形懸空過道,還有無數單獨的活動小平台。
它們的上面或站立、或坐下、或躺著、或起舞、或演奏、百種不一,他們是表演的一個部分,甚至只是一個背景。
儘管他們都在焦點之外,可他們依舊演繹的極為出色。
修銘他們走到現在,雖然正主猶未出場,可是為之鋪墊的人員已然愈近千數。
這是一場極其盛大的演出,於技、於藝、於工、於人。
他們都處在一種看似輕鬆,實際緊張的籌備中,為的就是滿足這六樓數千人完美的視聽享受。
不過儘管壓力不小,偶爾中可見的言談都是笑容,他們還有熱愛。
對於音家、舞家、商家等而言,這就是他們的工作,也是他們一部分的生命。
至少在菁水樓里,五名城各有其名、各有其位的宗旨,被踐行的還不錯。
......
李八巧推開了一扇門。
六樓甲字一號。
裡面只有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人,他鬆散的側靠著軟榻上,鞋子沒脫,眼睛一隻睜一隻閉。
沒睡,又像是睡了。
李八巧見狀,內心有些忐忑,輕聲問詢道:
「小石公子,您來了,怎麼不和提前老太婆說一聲啊。」
年輕人睜開那隻眼睛軲轆地轉向了她,沒有任何情緒地盯了她一段時間,直到看得李八巧額頭都開始冒汗。
不是她心態差,而是對方的身份過於的尊貴,讓她成為了對方眼中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
意識到了這種可能,就意味著她從客觀上,也需要放大對方的每一個行為。
誤讀,也好過漏讀。
「小石公子,是不是手下人沒照顧到位啊?老太婆這就給您賠罪......」
李八巧的話還沒說完,那隻盯著她的眼睛,一下子飛到了她的面前,嚇的她一哆嗦。
待她看清近在眼前的稚嫩面相,內心只有無盡的恐懼。
小石公子,看起來還不是大人,李八巧活的時月太久,因此身高上也有一些萎縮。
兩人當面倒是差不多的高。
然而氣場上李八巧卻是一敗塗地,李八巧平時那可威懾整個菁水樓的風風火火,現在卻成了話也不敢多說的老頭鵝。
打敗她的小石公子看起來沒有氣場,他像一個鄰家大男孩,面容稚嫩又清秀。
無害的他,突然露出了一個可愛的微笑。
李八巧沒有看清,隨後手臂被兩隻手抓住,手臂的側面枕上一顆腦袋,她身體一瞬間僵硬起來。
她不敢側頭看,耳旁卻傳了聲音。
「李婆婆,小時候你還抱過我,現在怎麼這麼生分呢?」
李八巧磕絆道:「公子,還是記得老太婆啊,當初......當時是老太婆沒分寸,現在您貴為五名,不......不一樣了」
小石公子,或稱小石至,五名城統治者的五名之一。
他有些幽怨地說道:
「哪裡不一樣啊~你們當初與我娘關係那麼好。」他深吸一口氣。
「娘親走了那麼久,可在你身上,我還能聞到跟娘親身上類似的味道,真好~」
他的表情中充滿濃濃的依戀,似乎找到了某種情感的代償。
李八巧僵硬地笑著,表情深處卻有種深深的恐懼。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2s 3.695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