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軒蘭突然發動,意料不及的撕破臉時。
蒼茫的大地中,一隻稚嫩的玉骨狐狸,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三角形的狹長臉龐上,掛著一種不知為何的愕然。
它靜靜地呆滯在原地,直到不遠處的一隻虎豹顯了形,它才立刻清醒過來,左突右支的消失在密林中。
狩獵的虎豹似乎忌憚著密林中的其他獵手,放棄了追逐。
不一會兒,虎豹變成了豹紋斑點的石頭,重新進入了靜態守株待兔的模式。
.......
「這樣哦,我們需要表現的兇惡一點,以淡化我們過於和藹的面相。
出於演技需要的考慮,本小姐決定親自扮那黑臉,萬一他們落了面子,想要破罐子破摔。
那哥哥就扮一下紅臉,你我默契配合,試探一下真龍的底線!」修銘想起了王軒蘭不久前,偷偷附耳的幾聲叮囑。
卻不曾想,她的下馬威將和諧局勢撕的如此徹底。
易地而處,王軒蘭的話,最重要的不是與他們之間的窗戶紙。
而是給了面子上尚且和諧的師徒間,直接拉爆了那顆暗雷。
不過僅此一試,原地就八九不離十的猜測,更是有了落地鏗鏘的確認。
但她這樣的抽空渾水,讓本就各自長滿鋒芒的三方,如何繼續下去?
縱然可能是讓矛盾前置,卻也一樣可能讓向好的局面立馬崩塌。
修銘或許該說些什麼,只是這一齣戲,兩人的配合併不盡美。
他此刻又能說些什麼?
「真前輩,明。二位莫要在意,王軒蘭她是因為連番族人傷亡,多少有些口不擇言,諸位行事與她所說,還是有差別。
不如我們先說正事,先說正事~呵呵。」
修銘選擇拆台,他匆忙打著哈哈。
明沉默不語,臉色逐漸變得平淡,亦是沒有接話。
好似他平時話並不多,更不喜這樣的斡旋情景。
真龍終於還是成了退後一步的那個人,閱歷更豐富的他,聽過比這嚴重多得多的惡評。
況且王軒蘭說話,也有著七分客觀。
真龍舊形不在,早已經不在乎這身後名。
真龍輕嘆一口氣,略帶慈祥的看著明,微笑問道:「明,我可否入漣漪無相地,見你真身一悟?」
明微躬身子,尊敬的說道:「老師所願,明自當遵從。」
隨後那明走向議堂所空無人之門,在三扇中隨意選擇一面,他關上了門,卻換了新地。
一陣乳白的漣漪從他腳下為起點,向著整個議堂擴散,不一會兒後眾人的視界都被這種白色物質覆蓋。
將台便消失了,或者說眼前的議堂被他嵌入了另外一層時空結構里,而議堂的大體卻仍在將台上。
明作為此地主人,將台剛剛進入了八向之地,就受到了他的關注。
不過明與青鳳做法不同,他選擇先觀察,青鳳卻選擇了先掂量。
毋庸置疑的是,在他們面前四族生靈,甚至三目言靈,他們的浮沉就像是塵埃一樣,不值得一提。
將台早就踏入了神的私域。
如今不過是下沉了一次視界。
漣漪說無相,可被看到便也有相。
降級與升級間有時有層緩衝,褪相與凝實中有處交界,神與人沒有背向彼此時偶然的重疊。
這裡就是神的私域,明的心鄉,八向之地的內核,更靠近真實又更接近虛無破滅的底層世界,漣漪無相地。
修銘深呼吸一口氣,儘管從未來過這裡。
這裡卻好似他素未謀面的第二故鄉,形梏之說尚有發展空間。
但可可以肯定的是,他這樣的深水生物,需要的是水線越低越好。
過於臃腫的質,讓他在大多數浮相裡面,都像是被迫走進一間只有半身高的房間裡。
除了需要不停擔心,是否會撞到頭,也因為過低身位總覺得難以呼吸。
尤其是在水線最高的五名城,他幾乎就只能一直屏息。
這片八向之地還好,可也很難讓他暢快呼吸。
而當他身處潛景時,往往又因為離人形太遠導致感知上局部降級,也不能感受到順暢之感。
不過這種憋屈,修銘早已經習慣了,因為他很早就明白,如果天地變成了他想要的樣子後,將是對浮相中億萬生靈絕對的災難。
就像是這池塘里的水被抽乾,魚活不了後,鳥與水草也都活不了。
彎著腰走或許還會不甘,可一旦躺下後,天地好像又變高了,呼吸也順快了不少。
修銘早就自適應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現在他驚喜的發現,有相似之人,開發出了更好的臨界狀態。
果然不能一直窩在水下,多走走多看看便是好的。
明的心鄉,是一片看似狹窄,水線卻極低的臨界浮相。
本來它只能稱作一處漸褪潛景,可明與八向之地緊密連接,這浮相也附著其上無法剝離。
所以它兼備兩者的特質,只是在不同角度展現。
漣漪無常形,白水穩不變。
無生死便無可褪之相,有虛實就有質相外溢。
修銘抱著學習的態度,對各處的看得很是仔細。
這是一片極度寂寥的浮相,沒有其他生靈,甚至都可以算是沒有天空,簡單到發指。
同時從明腳下起始的漣漪,又宛如各種被困住的力量交織,平靜的表相是無時不刻的劇烈衝突,複雜到目眩。
或許它也更像是一個篩子,篩子內外呈現完全不同的質形相,一切都取決於神所願意讓人看到什麼。
簡單還是複雜的概念在這裡,本身有點簡單了。
一個片面的角度,對於神的私域來說,人本身就是一種臨界狀態。
是保護,也是一種常形定梏。
明不善言辭,他心好似也如這心鄉一樣,寂寥無味難以琢磨。
待眾人來到此處後,他向議堂外走去,卻沒有說做什麼。
真龍人形或許有數,向樊籠幾人微笑示意一起出去。
樊籠便只好跟上,王軒蘭雖然剛才很兇,此刻見到了這裡,也明白了整個將台早就進來了口袋。
現在也變得頗為乖巧,整個人更是恰如其分的泛起困,將主要的話語權暫時讓渡出去。
北向將主白筠自身受限一塊浮鏡,告了一身欠後,也沒跟著上來。
議堂的書吏們倒是都很興奮,不像為首的幾人有些蔫吧。
施娟兒大夢許久也差不多了,此刻屬於半夢半醒,已然恢復了一定行走能力,會自動跟著修銘。
不過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就是隨耳聽著,也隨風忘著。
南冀秭三把控前線,不在此地,當事龍龍伯在天空跟隨,但他又萬事不問。
修銘回頭一看,忽然間,偌大的樊籠,竟然只剩下一點五加零點三個人了?竟然找不到兩個完整的腦子?
其他人就算了,王軒蘭你剛才豎立的高大擔當呢?
修銘算是看出來了,人人都知道他在學習做人,人人便都拿他人性所限達成目的。
修銘看了一眼真龍,他不離去,子淺淺就不會醒來。
而他會離去嗎?這是否是一個問題?
生與死,在活著時便跨過那道水線的人,真的無法逆轉的嗎?
真龍已經表現出了這個能力,整片天地包括他的仇人也是親人們,似乎也都在歡迎著他的回歸。
蓮子是幾次八向之戰後唯一的新族,可他們的奇蹟建立在真龍褪相上。
先有得鯨落,才有的萬物生。
因果不可倒置,王軒蘭說的沒錯,他們的和解與戰爭,都需要天地血命的代價。
可是蓮子的生死,除了修銘之外還有多少人在乎?
讓墨龍一族在真龍與蓮子之間選擇,這還算個問題嗎?
如果修銘不滿意最後的結果,勢必又是一場較量,那麼如此掀起的業果又算誰的?
修銘明白,事情還沒到最後,但以他顧全大局的性子,大概率會什麼都不做。
而這樣的他,究竟是對的多一點,還是錯的多一些?
他不知道。
他現在也不知道真龍如何想,而真龍的想法,才是決定結局走向的最重要因素。
......
眾人還沒有走多遠,明就停下了腳步。
他低頭俯瞰著腳下,純白的漣漪在他的腳下蕩漾。
漣漪的純白流形,顯現在人前,便需要有陰影相襯。
當陰影消失時,純白也會失去顏色,變成無相的不可見。
此刻陰影沒有消失,卻在這純白中深遁。
平面的漣漪無相驟然多了一個維度。
這個維度乍看起來,在眾人腳下,流動的陰影變成一根根硬挺的黑線。
但隨著眾人的目光長久被其吸引,單薄的界外很快變得更像沒有落墨的白紙,一種強大的引力讓眾人漸漸忘記自身的維度,專心於這依舊不斷蔓延的陰影線條。
上下倒懸,內外反置。
流動無常形的漣漪依舊不止,墨跡勾勒的形體卻逐漸停駐。
明在勾勒著什麼事物,又或者是揭露。
修銘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眼前的事物逐漸明確,形成不再變換的常形。
而墨跡之下隱藏的底蘊,至少有一部分是他所熟悉的事物。
而這種熟悉,也隨著墨跡干透愈加清晰。
修銘想起來了。
這氣息是他這次上浮,路過的那幾處潛景,原來他並沒想的太多,現在看起來這條路似乎也是固定的。
黑線不再深探,也是常形觸碰到天際。
而此處呈現在眾人之前的物相,是一棵乾枯開裂的果樹。
樹枝張揚,如同邪祟之爪。
果子或是乾癟,或是流著奇怪的膿水,顏色也頗為艷麗不同。
真龍感慨說道:「業果潰爛之勢越來越重,較之當初的一線生機,還要不如。
明,這些時月幸苦你維繫著這份圍繞聯繫了。」
明平淡地說道:「老師客氣了,八向無法獨善,明也是不得不為之。」
王軒蘭也看著這棵妖冶的大樹,她的神情最為複雜,她也曾是一個更大的樹上果實。
現在卻幾近沒了根系。
她偷瞥了一眼其他人,包括修銘在內,多少都有些迷茫。
想了一下,王軒蘭對著眾人說道:
「這便是七業果樹,八苦城的真正根基,這裡本來與五名城一樣,都是樹形城相。
只是八苦早已崩塌,七業自然枯萎。其中的因果關係,如今已經很難查證。
但二者緊密相連,無法剝離。
七業果需要八向之地的供養,最直接有效的事物,就是大量的超凡之靈。
這應該也是歷次導致八向之戰的另外一個原因,而如果這些果實無法豐盈,八向即便合併也無法擺脫桎梏。
這樣說你們可能會疑惑,不過七業果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七景別門。
每一顆果實,便是一個過去浮相的殘留之門,每一扇門後都是曾經八苦城的根基世界。
斑斕時空的事物、世界、人,或都是類似的,需要在緩慢沉澱中,透過不同的視界分層呈現。
七業果於八苦城,就如同六通星於五名城一樣。
不同的是,可惜這些世界已然無救,而這才是重建方向的最大難題。
它們堵死了八向之地的所有前路,是拖拽著八族不斷下沉致命頑疾。」
修銘認同的點了點頭。
確實,他都去過了。
那幾個世界早已沒有了打撈的價值,它們的形梏早已爛透。
不過如果什麼都救不了,他們還來這裡做什麼?
修銘好奇卻保持著沉默,因為當下的主角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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