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緩緩地站立起來,張大嘴巴打了個困頓的哈欠,然後輕搖著貓步離開了。
身屬異類的它,很難與這份悲傷共情。
因為人類的事情,本來就與它無關。
冷靜客觀的將這一幕記錄,已然是它受修銘影響的結果。
而此刻這段水面下的糾葛,也終於在所有客人面前呈現。
石心姬離開了,離開時她細緻地從李八巧身上,抹除因為她多餘舉動而造成的痕跡。
這在其他音家上都不是不曾出現的動作,原因自然是石心姬在刺殺她們時,連她的臉都不曾在她們的視線中駐留。
完全是驟然的崩逝。
裴煥也看著這一幕,到此案件的最大的疑點已經解開。
真兇就是石心姬。
而動機是與李八巧有關的私人仇怨、利益傾軋?
其他的音家,只是這場案件中無辜的被牽連者。
這應該就是真相,但依舊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的動機存疑,明顯存在的幕後之人,還有那些客人之死?
更令他疑惑的是,她不是站在明鏡之下嗎?
那為何扣心關的過程中,只有修銘被高亮選擇,她如何能逃離明鏡的鐵則?
答案似乎就在他的眼前,加上幕後之人的猜測,那個足以讓所有異響消失的名字,已經停在了他的嘴邊。
而他也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懷疑,神色凝重地低頭注視那大字型的身影。
五名——小石至,他才是最後的主謀嗎?
那麼...為什麼?
裴煥眉頭緊皺。
不知為什麼他要這樣做,這樣的理由很好找,況且她們的對話里也透露了不少訊息。
是為什麼還有紕漏?為什麼支持自己?為什麼一路旁觀發展到此?
引得潮水攻堅,對他有什麼好處?
如果說他剛剛不明白修銘在想什麼,現在發展到此,他留下的後手掀開水面的迷霧。
裴煥已經較為相信,修銘在其中的作用,更像是意外中的應對失措。
目前來看,他們也許是站在一邊的。
石心姬到底為何這樣做?她言及的幕後主謀是不是她身前的男人?
而一定知道一些,卻依然選擇視而不見的小石至。
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似乎才是目前最大的謎因。
擁有不同且交織的根系,是人能在這斑斕時空生存的重要特質。
既然擁有著植物性的特徵,被拔出蘿蔔帶出泥,似乎也變得司空見慣起來。
裴煥查到過的大案,除了極少數的激情殺人,大多數時候也是拔蘿蔔的窩案。
仰仗明鏡高懸,他只要有勇氣,連智慧都不一定是必選項,就能一路披荊斬棘。
只是現在他們好似在扒一棵大樹,一棵可能嵌在城底最深處的大樹。
扒出這棵樹,無論是否公義,卻有可能對五名城主體造成一定的破壞性。
那時,誰才是那個罪人?五名城人又會覺得哪邊才是真正對的人?
裴煥開始懷疑自己還有勇氣嗎?
他看向修銘,對方依舊是那套公式化的笑容,既不近也不顯得遠。
修銘,他知道這份可能嗎?
應該是知道的,畢竟他一上來就將自己打成了共犯,多少帶著破釜沉舟的氣息的。
那麼,他有繼續下去的勇氣嗎?
說直白一點,裴煥他在挑選可能的盟友,因為要繼續下去。
很大可能已經不是他一人,或者他身後的明鏡分枝可以承擔的呢。
這裡每一個人都交織著不同的光影、根系。
修銘身後的陰影,異星靈的身份等等,都是裴煥如果要堅持本心後,必須要指望的力量。
當然還有場中的客人,他們容易被改變,但事實擁有決定性力量的大部分人。
裴煥做了很久的準備,所以思索到此,答案自然而然的出來了。
他不是選好了嗎?
早就選好了。
所以他現在看向修銘。
......
天鏡的內容以大金作為錨點後,也許是大金的特殊。也許是因為是第二遍的緣故,明鏡的本體從遠離開始變成返回,所引起的不同。
這一次,天鏡是正序的播放著內容。
更加符合人類的觀察習慣,也更像事件又重新發生了一次。
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三大音家的死亡,也明白了李八巧很可能是導致一切發生的源頭。
少數人將罪責推給李八巧的人,認為是她得罪了大人物,引來這種禍事。
樓主不是拿來耀武揚威或是單純賺錢的,她應該保護好她樓里的姑娘,這件事情她雖然是受害人,可她依舊有罪!
大部分人也有類似的怨氣,但無論如何人死了,且她的無力也被所有人見證著。
悲傷溺流成海,無論如何樓里的客人,本來就是大音家的忠實擁躉。
親眼見證著自己在乎的人事,被一雙大手仿佛不在意般的冷漠撕碎,讓許多人內心都發出了無可抑制的怒火。
他們想將石心姬撕碎,扒出她的心,看看是否像是傳言一樣是一塊石頭。
更要看看她背後的人,還有誰?
不過這一次台下客人的言語反應,還是以悲傷為主。
也許,畢竟三大音家已經死了一段時間,眼前的一幕不過是刺激到了他們的淚腺。
也許,他們也已經想到了,需要讓堂堂上華宮宮主,用奴顏去當一把刀的人,似乎已經是一手之數了。
他們滿心憤怒,可終究沒有喪失理智。
他們也在精明地看著台上,台上角們尚未暴露想做什麼?
風颳起了前,盲從的浪花也沒有方向。
......
修銘抬頭看著天鏡,這一次他在外面,觀看著與剛剛『親身經歷』的不同流程。
人在鏡子內外,最大的不同是思維的流速。在鏡子裡他被時光裹挾,始終用自身的意識錨定著天鏡的時序。
簡單的說,他沒有多少思考的空間,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在鏡子外面,他的思維不必與鏡子內部同速。
是一種抽離的第三視角,也是客人的視角,就像是看一場戲一樣。
一邊是夢中人,一邊是戲中角。
兩者本是一人,看起來卻截然不同。
其實也不太相同,原來他記得這麼多的事情,他自身卻始終未曾發現。
記憶,一定程度欺騙了他。
視角差異翻找出了,他主動、被動篩選遺忘的許多細節。
例如,她的焦點。
哪怕是她看的是全體的客人,卻始終在視線余光中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他明明感知到結果,卻被他以一種紛雜的思緒線頭,剪短拋棄將自己維繫成一個完整球形線團。
原來是他的漠視,導致了許多問題的發生。
原來兇手中真的有他的一份,苦澀愈釀造只會愈苦澀。
第二次『親身經歷』不僅讓他發現了許多未注意到的細節,也讓他對自己的『冷漠』多了一份殘忍的審視。
修銘明白這份『自我苛責』終究只會是暫時的,很大程度也只是在事件惡化結果中自身作為的不滿。
在還能做些什麼改變時,他什麼也沒有做。
他最多只是一份誘因。
他也不能預測未來的成相。
被偏愛也非他的選擇,而是那一份目光『自行』觸摸了他這塊冷冰,如果他始終完全不在意,他不需要對此付出任何的責任。
況且身為一名超凡視界的擁有者,一名超感的感知磁體。
他選擇一定程度的關閉、篩選感知的閥門,或對進行閾值設限達成限流的目的,都是對自己脆弱人形與主體意識的保護。
五名城人的自主意識都是人形的。
人形與自主意識,是框架與內容的關係。
人形束縛著自主意識,也維繫著自主意識不會向著不可名狀方向發展。或崩散於虛無,或深落於深淵。
水面上的五名城,從來只能容納這樣的人存在,多一絲少一絲都會經歷不同的浮沉。
這也是超凡的五名城,會在核心地帶呈現褪凡特性的一個原因。
城裡的人,受限的自主意識享受著這份安全,也不得不成為自身水桶的短板,讓許多越級的長板感知,浸潤而來的雲汽露水不會一刻停留在桶內。
這一點在即使沒有任何特殊的最普通五名城人身上,也是如此。
畢竟人連相隔僅一月的記憶,都會出現不可避免的模糊。
這個桶一直都壞的,上下都會漏水。
越強大的五名城人,也往往有著不同但愈加大的感知範圍。
所承接的水份只會越多,所能保留不流逝的水份,卻是相差不大的人形冗餘量。
在試圖向上走,妄圖沾染神明職能的五名城人面前。
自身所限從來不是他們選擇拋棄的桎梏,而是在時而潮湧、時而汐落的高城潮汐中,始終要保護的最後一桶水。
畢竟這桶水,才是各種意識上,最核心的自我。
城裡的所有人都在守著自己的這桶水,也在桶身的外圍不斷釘著一塊塊補丁,緩解無法避免的大潮落去時的水位下降。
這是五名城,以人出發的最核心動力。
一種樸素基本的生存至上。
這一點,城外人修銘一如城內的許多人。
感知越強大,一定程度上越會襯托著自我之桶的渺小。
所以在偏愛,未釀造成為危險的時候,它將不得不排在一大堆實時的感知通路之後。
當這份偏愛已成為遺憾,危險已經發生,一切成為不可逆轉、且不斷逝去的余相,超感的人才會反應過來。
驚醒般尋求其中的因果,推理自身邏輯中缺失的一環,以維繫著自身的繼續自洽。
直到此時,他們依然『自私』,也許讓他們憤怒的不是案件本身。
而是那份難以置信,仿若自身被愚弄了,是這個世界對他們的惡意。
修銘是他們中的一員,他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沒有接受那份唯一偏愛。
卻在事後,升起了『贖罪』般的罪責感。
他在意的不僅是『自我之桶』上原來有一個空洞,還是這空洞如此的明顯,他卻從不願意多看一眼。
甚至主觀的將其認為,是泄壓的必要缺口,不涉及他在意的核心領域。
從這個視角認知『自我之桶』,它在主觀剪除一些長板之後,反而能夠更加的閉合。
閉合成為一個有缺口的球形水桶,它雖然仍舊在漏水。
但其中的主體意識,卻已經可以通過翻滾桶身,控制哪一些避險的空洞應該在水體的上面,不會成為水壓之下被沖大的豁口。
有舍有得。
構成認知主體的記憶,它始終在傾瀉外漏。
但主體意識始終有選擇,可以保留自身認為最珍貴的部分,讓其在一輪輪的循環中,始終在這桶內有一塊不大的位置。
桶內的內容物不止是記憶,但最多內容應該是記憶。
天鏡檢視了他當時的桶內內容物,與一部分已經在桶外的記憶,構成與他有關的客觀發生。
然後又在相同時空,替換了更關鍵的錨點後,真正還原了事情發生的真相。
這些內容都是真實無法被篡改的,但其還是因為錨點人物的不同,被一定程度的有選擇呈現。
哪怕它是無限趨於真實的鏡像之影,它仍舊要受人的影響。
真相只有在有人在意時,且有一定力量的人在意時,才有希望被還原。
修銘至少是有一定力量的人。
他正在踐行著還原真相的路,原因或許是他的遺憾、與自覺該做的遲到補償。
修銘思緒紛擾之中,那道代表死亡的紅影再度出現。
......
「宮主大人,我部已經完成菁水樓的全部查探工作。」一名面貌年輕的客人,躲避了菁水樓保家視線,正在一處廊道陰暗角落大禮跪伏道。
他匯報完後便死死地屏住呼吸,不敢多問。
更加不敢抬頭看那抹妖艷的紅影,在他眼裡那是死亡的代名詞。
被大禮參拜的人正是石心姬。
石心姬並未完全展露自身,只露出了半截身體與頭部,神情中似有著回味。
發紫發黑的長舌頭,不住的舔舐自己的唇部,讓它在迅速乾裂與口津滋潤中反覆變化。
霧氣本是水汽,長時間維繫這個姿態,她這具身體已經快要報廢了。
她的時間也不多了,此刻卻仍舊在走神。
她想像過無數次剛剛的那一幕,卻仍然不及當這一幕真的發生時,導致她預料不到的歡愉迭起。
潮水不止,餘韻仍在。
她甚至差點在紅霧行走中,撞到牆裡留相。
因此她沒聽清他說什麼......也不重要。
上位者的沉默,讓這個年輕人更加的恐慌。
不管額頭沁出的冷汗,他聲音顫抖地問道:
「宮主大人,我部計劃中撤離因為明鏡之人的干涉失敗了,如今我們該怎麼做?還請宮主大人下令。」
依舊是沉默。
他變得很著急,離席久了。菁水樓那些廢物保家也會發現端倪,而大人不知因何將他部全部集中一個席區。
萬一被那些保家詢問,他不知道會不會害的他部因此被盯上。
像他們這樣離群的聆星耳子,在五名城內處境本就不佳,現在只能依靠宮主大人的庇護了。
可是宮主大人到底在想什麼?
明鏡之人干涉是意外,那裴狗似乎已經嗅到了他們身上的氣味。萬一他們被盯上,宮主大人也會被牽扯而出啊?
那扣心關,他們一定是不能走的。
儘管他們只是知道一部分碎片,但互相牽扯拖拽下,以裴狗的能力一定能拼湊出大致的全貌。
要他來想,局面越來越差,但至少不能讓裴狗現在咬到肉。
這樣才有轉圜的空間。
現在只有依靠大人的特權,避開這直視的目光,至少離開這沸騰的會場中心吧?
宮主大人,如何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耳子段明宇,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抬起來頭,餘光窺視著紅霧中炙燒著肉體。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餓了。
即使生死在前,說不清是哪裡餓了,也許都有。
壓在地板的手部緩緩地捏緊,他壓住自身的瘋狂欲望,那不是他該覬覦的存在,因為他們本質上不是一種生命。
她在想什麼?我還能幫她哪一些?
他第三次開口說道:「宮主大人,局面崩壞至此,多是源自那裴狗的妄加干涉。
但說到底,是最上面那位大人的縱容,也許...也許......
大人該憑藉那份血脈,讓最上面那位大人,稍稍加以干涉了。
這是我部,目前基於短見給出的不成熟判斷,還請宮主大人指摘。」
石心姬回過了神,紅霧不再起伏不定,有了短暫的穩態。
她意外地看了一眼匍匐的人,竟然能看到這個層面,倒不是個完全的蠢貨。
有些可惜了。
這個法子她當然想過,只是......事不可為。
再說還是看得太淺了。
向來只有他們給至上之人鋪路,何時會有至上之人會親自沾染灰塵,甚至為他們...擦屁股。
石心姬嗤笑出聲。
為自己這靈活擬人的比喻,感到了一陣子愉悅。
浮塵還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啊,總會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叩心關確實是她未曾預料到的麻煩,只是這個麻煩並不難解決。
她這不是就來解決問題了嗎?
石心姬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回去吧,我已經有了法子。」
那溫柔的聲音,讓段明宇內心痒痒的。
他短暫的失神,不知不覺地就起身離開。
什麼也沒有問,好像他只是需要一個答案。
「嗒嗒~」腳步聲有點亂,就像是主人的心境。
轉了兩個彎,他忽然一陣驚醒,他瘋了嗎?
竟然忘了這一點。
這可是在保家的巡視中區域,他怎麼能如此的大意!段明宇馬上變得警惕,開始機敏的觀察周圍環境。
同時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不再存在。
當然不是徹底沒有,只是被他的能力局限在一個小空間內循環,這也是每一個聆星人都有的能力。
是對聲音的簡單的控制,就像是一個籠子。
膽顫心驚中他安然回到了坐席,待其中一名保家視線與他交匯時,他回了對方一個「兄弟,執勤辛苦了。」的寬慰眼神。
後者善意的點了點頭,又去了別處巡視。
「表哥,你去了哪裡?我有點害怕。」一名少女拉著他手說道。
「長長,表哥去辦了事情,別急啊,很快我們可能就可以走了。」他小聲地安慰說道。
段明宇看向了她,目光中有些愧疚。
說到底,她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人。
他們幹的不是好事,雖然不知道一開始他不知道,這番被他們踩點打探中的人中,會有幾人受到真正的傷害。
可他一開始就明白,他們就是一群幫凶,他還是選擇做了。
原因很多,卻無甚新意。
「可是怎麼離開?那些長得很嚇人的保家,不都一直盯著我們了嗎?」段長長疑惑地問道。
段明宇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
「表哥找了一位大人物,她應該有法子,我們只能相信她了。」
「對不起啊長長,都怪哥哥們能力低微。單獨行動太扎眼,才需要你們這些婦孺老幼打這個掩護。」
段明宇愧疚道,這番意外讓他們這個群體所有人都陷入了險境,而他作為決策者要背負其中最為主要的責任。
「表哥,你不要看不起人。我也是聆星人啊,我也能成為一名的耳子!」
段長長氣鼓鼓道,什麼婦孺老幼?不就是時月小了一些,以後比你厲害多了。
「哼!~」
段明宇撓了撓腦袋,貌似說錯話了~
他輕輕地揉著她的腦袋,意味深長地說道:
「傻姑娘,你以為的耳子,可不是真正的耳子啊~再說老祖母早就說過,你以後不需當耳子,你又忘了。」
「為什麼?」
「咳咳~想從耳子嘴裡挖出秘密?真是傻姑娘一個。」
「什麼嗎?又是這樣!」段長長更加生氣,甩開了他的手。她不是小孩子了,這些哥哥們卻依舊什麼都不跟她說!
氣死了,這個月都不會理他們了!
段明宇當然不會說,並且最好是永遠不說。
他做的不是好事,可他分得清好壞。
他只希望最後的業報,不要禍及家人就好。
一家人,兩顆心。
一顆漆黑如墨,一顆熾紅赤子。
終究瞞不住,只能藏於一時。
至少目前,兩顆不同的心,是共頻振動著。
這讓段明宇終能找到一絲慰藉,在等級桎梏的五名城中找到一絲喘息的空間,讓他不至於完全的行屍走肉。
他感謝她,所以也想保護她。
也要保護這顆未受侵染的心,儘管註定自作多情。
他從緊張的情緒中平復,腦子逐漸的冷靜,不像剛才那般想什麼的匆匆忙忙。
台上角唱的戲,已經開始波及台下。
這該死的裴狗在裹挾客人,也在利用客人。
怎麼辦呢?宮主大人,她的法子到底是什麼?
全身而退...的辦法,除了那位最上面的大人干涉,誰又能攔住這頭緊追的凶狗?
字房的其他客人?如果宮主大人出手縱橫,也許可以。
段明宇眼前一亮,他好像猜到了宮主的法子。
水溫過高、潮汐過急。
會燙傷、會破壞水裡所有魚的生存環境,讓字房的大人們感到集體威脅,只要再有宮主大人當出頭,他們定然可以景從!
這樣不需要那位最上面的大人干涉,也能強行平息這爛潮之患。
雖然這個會有異議,可只要人心一散,樓門洞口之後,一切對裴狗來說都會是覆水難收!
段明宇相信他能看到的東西,站在更高位置的宮主大人,一定早有察覺。
這是贏最多的法子!
只是...宮主大人要何時出手?我們需要充當平息非議的一部分喉舌嗎?
段明宇嘗試以宮主大人的角度,猜度著自身該如何配合?
恍惚中,他下意識忽略了這份他推測出的計劃,是否唯一石心姬案前的唯一選擇。
因為只有這種可能中,他們才會有完整的活路。
這確實是贏的最多的計劃,唯一的問題是,石心姬本人需要浮出水面,充當一個旗幟。
而這勢必會讓裴煥將懷疑的視線,緊緊對準她本人,讓石心姬自身承擔很大的選擇成本。
那她願意承擔這份風險嗎?
天鏡前的客人都知道了答案,因為事情早已發生了。
沒人知道石心姬,現在是否遺憾錯過這一個時機,將後續的明鏡悶死的可能。
但當時的石心姬,卻化作一道無法被捕捉的死亡紅影,用行動作出了她的選擇。
就像是她想的一樣,上位者怎麼會考慮為下位者...擦屁股。
更何況並非她真正的嫡系,只是一群貪食的鬣狗呢?
他們在明鏡前面,一定會吐露真心攀扯出她,那麼便不讓他們登上那台上就好。
這對她來說,要更簡單一些。
其他就沒有理由了,僅此而已。
.......
死亡段落的首字,不是從段明宇開始,句號才是他。
因為他是知道最多的那個人,石心姬會在面前短暫停留,露出部分的眼睛,以確保他的死亡完整。
因此他死前會與她產生短暫的對視,這一眼足以解釋他內心的疑惑。
原來是他忘記了,他們才是真正無足輕重的一批人。
輕到死亡,才是他們最不會給對方惹麻煩的嘛。
不像那些大音家,無論是台上角,還是台下的客人。他們都有足夠的理由,為了內心所依做許多事情。
原來在這裡,連死亡都是不公平的。
原來棄子的感覺是這樣的。
原來業報不會講道理,家人也得為我的選擇買單?
對不起......
我錯了。
段明宇的眼眸失去了光明,石心姬的半張臉與半條手臂都暴露在空氣中,此席間卻依舊沒有一個活著的客人。
出于謹慎,她舉起短刃,在他的瞳孔上劃了兩個細細的十字。
凝影賦形不是什麼秘密,即便對象是一個剛死不久的客體,她不確定它是否依然生效。
她這一路上不曾留下半點痕跡,唯一的隱患也就是發生不久尚未完全衰退的余相。
但是明鏡需要錨點,至上之人回溯也同樣需要載體,換言之要做到真正的行跡無痕。
不能讓事件中,存在一個可以被利用見證者,無論遠近。
至於物證,反而是最不需要擔心的。
一方面她足夠小心,每一柄留在屍體的短刃,雖然是她的能力構造而來,可卻與實際物質並未區別。
另外一方面,在這座超凡之城裡,可以偽造物證的方式太多,因此這方面的事物,在證據鏈條中並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所以行跡無痕的重點,是無人見證。
石心姬很自信,身為路三末端的人,她僅次於至上之人。
她自信可以察覺到看向她的視線。
在她的特殊閻浮能力,與刻意偽裝下,她全程未曾察覺到任何的視線。
所以即便是她真的落下什麼東西,都不算得有『行跡』。
這也才是她沒有選擇看似贏得更多法子的重點,因為在她看來這樣選,感覺的簡單安全。
而縱橫字房中人,將在不可避免承擔風險之外,也被那些貪婪的食人魚狠狠地撕下一塊塊血肉。
那她將在另外一個層面,看贏實輸。
段明宇站著的位置太低,因此他註定看不全,更無法真正猜到石心姬的心思。
他的結局,是菁水樓風波中,無數場關於死亡落幕中,變數最小的因子。
甚至早在牽扯這件事情時,他們的結局就註定了。
區別無非是死在樓內,還是樓外。
說到底,在身後無樹之時,他無意中選擇了一場看似層次不高的局。
卻不知其中藏匿了太多食人的大魚,他們這些小蝦米,就大概率被其中一條有意甚至無意中碾壓吞食。
從段明宇的事情中,石心姬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警惕了許多。
身為主要黑手,也是上華宮一方的主要獲益人,加上一些私人仇怨。
她是最不能輸的人,因為她入局太深。
不浮出水面,是她戰術的重點,甚至為了保險。
那位至上之人,也是被她旁敲側擊請來托底的。
謀定而動,也是她的風格。
善於在大魚之間徘徊,甚至撕扯搶肉的她,已經將自身也變成一條大魚。
變大的代價,是不得多動,但每一次動都必要撕扯一塊足夠養身的肉。
這一次她借著某種東風,盯上了她眼饞已久的菁水樓,準備的工作很早便開始了。
為此她成為大魚後,少有的親自入場。作為對等的戰利品,只有將整個菁水樓連個吞下,才能值得她所冒的風險。
在失去大樹承托後,她必須要要快,才不會使得這塊眼饞許久肥肉落入他人之口。
為此她已經付出了許多,盛景之時不過該是她計劃的收尾,
讓李八巧死在盛景上,是一種震懾。才能讓覬覦這塊肉的其他魚,暫且消停。
待她消化完畢,諸事皆休。
只是沒有想到李八巧,請來的客人中竟然有願意跳出來的明鏡瘋狗,砸出去的浮食還真的讓她釣上了有用的魚?
不過...他難道真的認為,所有的客人都不明白嗎?
他認為腳下的高城,究竟該姓什麼?
她看著裴煥,就像在看台上小丑,直到因為去尋了小石至,看到他似是而非的模糊態度時,才覺得有一些不安。
為了保險,石心姬這才再次出手消滅了,所有的見證者。
在席間的短暫停留,確保段明宇已然死透,余相也消退大半後。
她這才逐漸地消失離開,這時她無意撇了一眼這群死者當中空地,結果她什麼也沒有看見。
不知為何,有些心悸。
......
這莫名的一眼,透過了天鏡,產生了與台上石心姬的對視。
雍容盛裝遮蔽下,也擋不住石心姬嬌軀的顫抖,她高高在上的清冷面相中隱藏著某種恐懼。
似乎還有一分難以置信,好像她並不是那個當事人一樣。
不用回顧,她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用餘光盯著她。
此時的她,卻有更多的疑惑。
這種疑惑產生的恐懼,甚至比目前這事情的後果更大。
它是什麼東西?
她到底......又是誰?
或者說,我是誰?
.......
(8000字大章,補昨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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