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根根金色細線羅織的網道,覆蓋在王家上的整片天空。
但又不止於王家的上空,它們也延伸到王家之外的五名城。
只是五名城的其他地方,遠沒有王家上空的稠密。
修銘此時在金線最密集的地方,舉目向四周看去,他的滿目皆是金線。
它們向上、並行,最後在視野的盡頭消失於一個點。
這些線大概是平行的,他所見到的像是一座山的意,更多是因為他在山中。
金線連接的地方太過於遙遠,才會在這一端的觀者中匯聚成一個點。
並且修銘已經猜到了這些金線是什麼。
......
在修銘的眼中,金線勾勒出的視覺圖景其實並不像門,既然不像的東西又能被叫做門,那大概率是它的功能與一座門趨同。
修銘知道五名城是一座特殊的高城。
它特殊的地方在於,這裡的一切都是一種離散的狀態。
有時看著很遠的地方,只需抬腳就會轉瞬即到。而有時看著很近的地方,卻終其一生也難到的彼岸。
就像是城上人看到的城下景,看著很近走著卻很遠。
更糟糕的事情是,它的內部耦合依然在變化著。
一覺醒來後,平康坊對面菁華坊可能會跑去與軒坊做鄰居,而到個體上偶爾出現在一片從未到過的地方,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本質問題是,一般世界的地理空間是一種強邏輯關聯,而在五名城地理空間是一種弱相關。
五名城歷史很悠長,再加上時不時的丟幾個坊,丟幾個人,它也有一片歷史黑洞。
這種現象的具體成因他尚不明晰,但這種現象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又催生了另外一個現象。
也許後者是前者的另外一面,也許是五名城人長期的自救而形成。
後一種現象的表現是,每一個五名城人的身上都有一根線,他們一般叫它命線。
大多數時候命線都是無法被感知的,但在特定的條件下,這條線也會在某一個感官層次上被具象的呈現出來,這種感官層次並不局限於視覺。
這裡的命線也不局限於作用在個體上,它可以向上包容到坊、城、乃至這個世界。
命線的定義與作用,都有個相對混沌的範圍,或是說五名城對其研究還停在表面。
簡單的說,這根被稱作五名城人命線的線。
首先的第一重含義是生命線。
第一重含義中,它更多體現的是它偏現實、偏物理的一面。
五名城有著一片離散的地理空間。
那麼為了維持整體的完整性,命線便成了維繫整體的一種載體。
五名城人身上都有一根看不見的命線,與五名城相連。
坊與坊之間,同樣被更直觀的一條命線相連,它在這裡名字叫大道。
城內與城外,拘著迷路月光,框住這一池潮汐,構成五名城最直接視覺印象,承載著無知行者,圈出這處空間的物理範圍,連接五名城與外界的高牆。
它也是一條命線,很顯然它是整座城的命線。
它的本質大部分時候是很難被觸摸、看見、亦或是其他通感所能感知到的。
這卻也不意味著它是虛幻無際的,命線與大道相容,與城牆相容進而誕生的衍生概念。某種程度上,也在拓展著五名城在另外一個層面的定義範圍。
第二重含義中,它也是一條命運線。
它更多體現的是它偏虛幻、偏外維度的一面。
很明顯牽扯命運的線,一定牽扯的也是時間。
比起這裡空間的離散性,五名城的時間相對穩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看見下一個月亮。
命運無言,也無形。
牽扯在每一個五名城人身上的命線,也表現像個什麼都沒有幹過的綿軟細線。
雖然每一位五名城人都知道自己身上命線,也知道自己提線木偶的命運。但在他們的感知中,這條線並沒有繃直過,似乎也就從未干涉過每一個個體的命運與選擇。
這當然是一個騙局,僅從第一重含義來說也是,保護本身也是一種改變。
好在五名城中能夠直接影響這些線的人很少,他們一般也不會暴力拉扯這些命線,因為他們往往有更溫柔、也更有效的方式來達成目的。
命線對於每一個五名城人影響,無時無刻的都在持續著,不顯露才是最正常的命線姿態。
命線的一部分也是虛幻的,它不是單一存在的概念,大部分時候它的形態都是融合在其他高權重概念中。
它們彼此不一,甚至相爭相斥。
這時的命線基本不會體現它的性質,唯一帶給相融概念的體現,是高權重。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五名城所有重要的人,事,地。
恰恰是因為它們包含著命線,它們才重要。
例如五名五姓、守城人、明鏡等等不一而論,都是它的部分載體。
命線的含義也遠不止這兩重,第三第四...乃至無限解讀都是可以的,只是其他的卻跟目前的修銘沒有太大關係。
......
金線不是五名城的那種命線,但修銘依然肯定它是一種命線。
現在的它,看起來是鬼的命線。
修家人也有自己的命線,只是他們的命線從來不會在視覺的層次展現。
命線高懸,每一個人,每一個仙,每一個鬼......都會有自己的命線。
不過這裡能看到只是鬼的命線。
至少修銘沒有看到自己身上的線。
很明顯王家小姐是鬼,還是鬼王,她也說過了。
比起愛人是鬼這件事情,讓修銘更在意的是,它們的線連接的是什麼地方。
看起來這些命線繃的可太直了,讓他不免有些擔心這些線會不會斷。
他發現,好像繃的越緊的命線越容易在通感中展現,這也很合理。因為繃的緊愈發證明命線在強拉著連接的載體,它需要在這根細線中流動更多的能量,也自然會露出更多的馬腳來。
修銘此刻已經砸吧出一些味道,金線既然不是五名城的命線,那麼此刻王家上空盈滿將溢的金線,是否可以歸結為一種對五名城入侵。
『王家小姐,她還能算是一名五名城的人嗎?即使按照的她說法,她還活著時候是的,那麼現在已經死過一回的她,還是那個她嗎?』
『身份的糾葛倒也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王家小姐她把不把自己,依然當做五名城的人。』
『那麼入侵的主體,或是這些金線連接的地方,到底是哪裡?』
『不對,我又不是五名城的人,我操心這些幹嘛?與本仙有何干係。』
金色的細線不像門,反而像是一條沁滿金光的路。
若修銘此刻沒有忍住,去拉了小姐身後同樣繃緊的線。他的手也會自由穿過細線,兩者間不會產生任何擾動。它有時表現的更像是一道光,一道摸不到、有時也看不到的虛幻連接。
沁滿金光路通向哪裡,是問題的關鍵。
王家小姐目的更是關鍵中的關鍵。
......
滿身金光的王家小姐,此時比修銘更像一位謫仙,也很像一位特別有錢的大小姐。
她那一襲嫩黃色的長裙,此刻也像是被鎏金一般,讓人很難直視。
她眼中的金線,遠要比修銘所看到的更加細節。甚至已經不止是金線。
修銘再看向小姐時,小姐眼中的金線已經連成一片金光,也就無法再看清她的眼神。這下他更猜不透小姐的心思呢。
小姐回神走到修銘的面前,她的身高比修銘低了一整頭,因此當兩人對視的時候,她需要仰著頭。
她的目光在仰著頭時,對於修銘來說更加刺眼,修銘下意識的避開她的目光。「親愛的,你知道嗎?我做過一個夢。」
修銘疑惑道:「什麼夢?」
小姐牽起他的手。「夢到一座城。」
修狗更加疑惑,扭頭四顧環視又輕嗅了一下後,他很肯定他們都還在五名城,肯定道:「是呢,這可不就是一座城嗎?」
小姐輕笑著拍了他一下,這下沒使勁。「呵呵~,我說的不是五名城啊。」
修銘還是無法直視她的眼睛,有些錯愕道:「那是一座什麼城?」
小姐沉默了一會,似是在組織語言。
修銘發現他的眼睛,已經快要適應驟然間變得奪目的小姐了。
這一對視,他卻發現一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小姐,好像變高了呢?』
沒等他細想,小姐輕聲回答了他上個問題。「一座藏有很多苦楚的城。」
修銘隨口道:「那總不會就叫苦城吧。」
小姐皺著眉頭,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直到看得修銘心底發毛,才輕笑一聲後問道:「呵呵~親愛的,你是不是去過啊。」
修銘立馬解釋道:「沒啊!為什麼這麼說?」
小姐想了想也知道不太可能,也解釋道:「因為他們有時確實是這樣叫的,只是前面多個八,那座城名為八苦城。」
修銘開始翻閱自己腦子,果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讓他表情也苦了起來。他表情凝重地問道:「八苦?聽起來好像不是個好地方啊。」
小姐贊同道:「確實不怎麼樣。」可是她沒有解釋下去的打算。
修銘追問道:「你確定那是夢嗎?」『丟個話頭,就不聊了,想的美。』
修銘發現了小姐的確是變高了,現在兩人眼睛已經是平視了,這讓修銘感覺到好像是他在做夢。
小姐平視著他說道:「不~確定,但是它太真實呢,而且在八苦城裡有太多事情發生過,夢中也有許多熟悉的人。」
修銘的手被小姐捏的有些痛,她抓得太緊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為他在思考。
修家人的世界觀本身就和五名城人不一樣,對於修家人來說,真實世界的定義相對比較寬泛。
略微躊躇後,他問了一個相反的問題。「你覺得五名城真實嗎?或者說你夢裡的那座城,與五名城兩者誰給你的感覺更加真實一些。」
小姐淡淡地道:「差不多。」
修銘沒有猶豫道:「那肯定不是夢?」
小姐有些意外道:「為什麼這麼說?」
修銘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引得小姐一陣目眩。對他後面說的話,也覺得更有道理起來。
修銘開始兜售起他的仙人世界觀,言辭確切道:
「意所至,是心鄉;仙人念,是神境。
構成人的世界觀的核心因素,有且只有認知,而群體的認知往往由不同卻類似環境的人共同構造。
夢是認知的一種折射,也是認知的一種內、外顯。當一個夢境,只有一個人時,夢只是一種個體內顯。
相反當群體認知中包含的所有人,都做著一個相同的夢時,夢本身就成了世界的外顯。這時,這個夢的特徵,就成了這個世界本身的特徵。」
小姐俯瞰著他,驟然靠近偷襲了他一下。修銘反應不及,吃了點小虧。
小姐終於開心地笑了起來,臉頰相貼讓她有些不願意移開。「真棒,不愧是我挑的男人,已經很接近了。」
修銘嘴邊又破了,舌頭一舔一股淡淡的鐵鏽味,他不滿道:「啥意思啊,接近什麼?」
小姐巧笑嫣然,周身都在發著一種聖潔的光。「當然是接近真相啊,不要急嘛。好吃的,在後面。」
他反駁道:「過分了啊,嘴都破了怎麼吃?」眼前的光,舌尖的血,都讓他有些眩暈。更重要是繞了這麼大一圈,小姐還是沒說清她要幹什麼,又要他幹嘛。
不知不覺間,小姐已經比他高上不少了。
相貼的臉頰也不得不分開,她不太對勁,這已經是擺在修銘眼前的事情了。
修銘就算是裝也裝不下去了。
他決定打破砂鍋,急切道:「你要不還是先解釋一下,你現在的狀態吧?」
小姐其實沒有變高,遠看還會被她的席地長裙誤導,但對於與她幾乎貼身的修銘,自然能夠感覺到她現在的長裙是空的。
所以準確來說,小姐是飄起來了,而不是長高。
好像五名城失去了對她的引力。
小姐杏眉微皺,反過來抱怨道:「哎~,親愛的,你怎麼老是這麼心急呢?」
修銘吃驚,怎麼顛倒黑白,另外拉著他手的力量也越來越大了。修銘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次吵架不能輸~!「啥啊?哪一次不是你主動的,事情都這樣了,我才問的啊?」
小姐白了他一眼,言語上卻服了軟,敷衍道:「是是,你說的都對,別急嘛。我之前還在考察你呢?」
修銘得理不饒人,追問道:「考察什麼?你幫過我,我自然也會幫你啊。兜這麼多圈子幹嘛?」
小姐嬌嗔道:「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你的心思嘛。那你做好準備了嗎?」
修銘感覺又繞了回去了。「你還沒告訴我,到底要做什麼,我怎麼準備?」
小姐的手抓住了修銘的手,臉頰也不願分開,然而她還是在不斷上浮著。因此她現在差不多是趴在半空的姿勢,腳已經比她的頭高了。
在最後一刻,她帶著鼻息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
「愛我,就別放手哦。」
說完後,她手中那根關於她自己的命線,被她遞到修銘的手中。
修銘下意識的抓緊後,她鬆開了自己的手,臨了又偷襲了一下。
風大了。
是她上升帶起的風,幾乎一瞬間她便出現五名城上空很遠的地方。
同時延伸至五名城內的金線,也開始迅速向著天空收斂,消失在天邊。
鬼王歸位,搬門的鬼自然景從。
在修銘被她的風,帶起的長髮還未落下時,天空便恢復了徹底的漆黑,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不,還有一根線,這根線一端還在修銘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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