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微微點頭。
從?前生活在白塔內,學院中?推崇馴順嬌養,她和大部分嚮導一樣,體質柔弱,四肢纖細。
這一年來各種進出戰場,加上平時多有運動,她的身體素質改善了很多。
爬這一點樓梯對現在的她來說不算什?麼。在污染區內,這樣長長的樓梯她可?是一路用跑的。
路德看跟在身後?的年輕嚮導走了這許久的樓梯,依舊儀容齊整,氣定神閒,比他想像中?表現得好上很多,甚至比他平時帶上來的那些貴族表現得更?好。
於是對林苑露出了一點笑?容,「很快就可?以見到?陛下了。陛下是位溫和寬厚的人,你?不用過於緊張,保持恭敬即可?。」
林苑曾經見過這位皇家警衛隊的最高長官。在伯爵府兇殺案的那個夜晚。
林苑還記得,當時這位哨兵長官面對在場的一眾勛貴滿心的厭棄和不耐。那時候,她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這位帝國頂級哨兵的煞氣和威嚴。
但是此刻,在這白塔的頂端,靠近女王陛下所在的地方?,這位長官的周身氣場變得十分溫和。
溫馴,平和,充滿著對那些陛下的敬仰和愛戴。
和他在白塔之外,在伯爵府的那個夜晚給林苑的感覺完全不同。
林苑不禁開?始想,那位神秘的陛下,統治了帝國多年的女王,到?底是一位怎麼樣的人。
「陛下是一位怎麼樣的人?」紀宣笑?著看向身邊的倪霽,「你?怎麼想起來問我?這個。」
身為皇家警衛隊副官的紀宣,正帶著倪霽走在白塔高層內長長的一道走廊中?。
「說起來慚愧,我?也沒有真正面見過女王陛下。」紀宣說,「陛下她老人家這些年很少接見外人。」
倪霽輕輕嗯了一聲,「我?想,路德長官他對陛下那般忠心耿耿。想必女王陛下是一位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長者。」
紀宣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過了片刻,有些意義不明地道,「老路他原來不是這種性格。自從?他升任皇家衛隊的最高長官,得到?女王的接見之後?,整個好像變了許多。」
倪霽看了自己的這位上司一眼,他覺得紀宣話裡有話,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想對自己說。
但他們?的交情還沒到?那份上。所以後?面的東西,紀宣收住了。
他跟在紀宣身邊有一段時間。能夠感覺到?紀宣對自己的試探和拉攏。
同時,他也察覺到?這位皇家警衛隊的副官和其他人有一點微妙的不同,仿佛在他平凡的外表下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等一會要?見的是財務大臣。」紀宣對倪霽交代,「他擁有皇室的血統,身份尊貴,位高權重。你?一定要?注意,不要?招惹到?他。」
他看了倪霽一眼,小聲加了一句,「那傢伙的性格很惡劣。如?果發生了什?麼,你?千萬忍耐,跟著我?行事。」
兩人穿過走廊十分華麗。貼著金箔鑲嵌有寶石。走廊的盡頭是財務大臣辦公室。
推開?門?,屋子內的布置十分艷俗,珠宮貝闕,金碧輝煌,奢靡綿軟,簡直不像個辦公場所。
屋頂上垂掛下天鵝絨的帳幔,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甜膩的香味。
倪霽聞到?那種氣味,想起一種很不好的回?憶,直接把呼吸屏住了。以哨兵的身體素質,他可?以閉氣很長時間。他發現紀宣似乎和他做了同樣的舉動。
鑲金嵌玉的巨大辦工桌後?根本沒有人。
身材肥胖的財務大臣歪在一張玉石雕成的貴妃榻上,正一臉享受地聞著面前黃金香爐里飄出的一縷甜香。
看見紀宣拿著幾份文件進來,他一臉嫌棄地撇來一眼,肥碩的身體一動不動。
紀宣蹲在榻邊,請他在文件上簽署姓名。
財務大臣隨意看了一眼,「這麼多錢,你?們?倒是大方?,一點不知道替帝國簡省點。」
紀宣蹲在那裡,面上帶著笑?,「今年冬天太冷了。很多哨崗都撐不下去,等著這補助救命,還望大人仁慈。」
「你?每次都這樣說。這也要?用錢,那也要?用錢,誰能替我?想想。」斜歪在暖榻上肥碩的權貴哼了一聲,「我?交待你?弄的東西弄來了嗎?少了那東西,我?的香都要?斷了。」
紀宣很為難,「冥石存世不多了,只能深入338號污染區才有,那個地方?每進去一次,都要?折很多戰士的性命。」
「不就是幾個哨兵?需要?多少撫恤,我?出就是了。」大臣不滿道,「一群沒用的傢伙,不是聽說連嚮導都能隨隨便便打開?污染區嗎。實在不行,派那個嚮導再去一趟。」
不就是幾條哨兵的性命嗎?躺在白塔上層的官員用肥碩的嘴唇輕飄飄地說。
倪霽看見紀宣臉上依舊帶著笑?,那笑?容浮於表面,眼中?是一片冰寒,垂在身側的拳頭悄悄攥緊。
他很容易明白紀宣此刻的心情。每一個帶隊去過污染區的隊長都能明白。
他記得每一個戰士死?在污染區里時候的樣子,記得他們?的血是怎麼冷下來,記得他們?臨死?前滑下眼角的淚水。
那些濃烈的慘痛,到?了這位安居在白塔中?的權貴口中?,變成了輕飄飄的幾枚撫恤金。
倪霽的手指別在身後?,悄悄握緊,那裡似乎還留有血液滾燙的熱度。
他想起在黃金樹污染區。自己抱著那個瘦弱的嚮導,她身體裡流出的血怎麼堵也堵不住,那滾燙的血液仿佛現在還染在他的手指上,刻進了他的骨髓中?。
她躺在自己懷裡,對自己說,這個污染區太過黑暗,她想要?毀了這裡。
她拼著性命拯救的東西,到?了這個男人的口中?,變成了玩笑?似的一句話。
財務大臣注意到?了倪霽,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睜開?,目光落在倪霽身上。
那目光像是蛇的信子,冰冷又黏膩,肆無忌憚地把倪霽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
他在看的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低等的哨兵,一個可?以任憑他們?消耗的物件。
倪霽不動聲色地低垂下眼睫,面上沒有什?麼表情。
「皇家衛隊裡新來的哨兵?臉長得挺漂亮,就是個子太高了點,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最後?,那個男人略帶惋惜地說,勉為其難地伸出肥胖的手在紀宣的撥款申請上簽了字。交代紀宣必需給他弄來調製香料的配料。
從?那間奢靡的屋子中?離開?。紀宣和倪霽兩人一言不發,在貼著金箔的走廊安靜地走了很久。
「你?厭惡這些人嗎?」走在前方?的紀宣突然輕聲說。
跟隨在後?的倪霽仿佛沒聽見一般,保持著沉默。
紀宣沒有回?頭,聲音壓得很低,「我?查看過你?的簡歷,我?知道你?恨這個人。」
過了許久,身後?的哨兵給出答覆,「從?前,我?憎惡過一兩個人。但現在我?覺得這樣的憎恨沒有意義——腐朽的不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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