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叢嵐 第144 百杉琉璃

    秦旭不能叫他真的死了，可是這情況要他處理也是難了些，他示意幾個人向附近散開，獨自站在結界之前。「你們詭術的人可向來沒有什麼信用。」

    「現在交易權在我們手中。」彩奴大笑一聲，手一抬從掌心浮出同剛剛一模一樣的圓球。「若籌碼不夠，那就增加幾個，我想到時候，你一定會做出選擇。」

    圓球飛射，自秦旭臉側而過，秦旭聽見身後翎羽衛陣型被打破，躲避時候的腳步聲，回過身眼看著圓球飛至一人面前眉心，心下焦急。

    正欲開口，圓球突然受驚般胡亂飄動，他一抬頭，看見蘇猗湖站在樹下，白皙手掌攤開，圓球被吸引徑直落在她掌中。

    圓球從中心處躍起一點紅色，似乎要從中掙脫，卻被蘇猗湖五指輕合，化作一聲刺耳的嘯叫，全部消失在她掌心，只餘下幾縷黑線從指縫跌落。

    彩奴顯然沒料到這個人會在這兒，都是驚疑不定的神色，蘇猗湖走到被人扶起的受傷少年身側，在他傷口輕輕一彈，已經纏入手指的黑線驚恐的回籠，聚成一團飛至半空，片刻後消失不見。

    「……多謝這位姑娘。」少年冰冷的體溫逐漸回暖，輕聲道謝。

    「蘇小姐。」被彩奴那雙琉璃珠似的眼睛盯住，一般人都會覺得寒毛乍豎，可蘇猗湖顯然看慣了如彩奴般古怪的存在，只是平靜的轉過了身。

    「半雲哥哥近來可好？」她左右掃過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客棧，輕嘆一聲。「可惜了，丟了這麼個落腳處，不知半雲哥哥是否還有棲身之所？」

    「你怎麼敢？！」彩奴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五官都扭動起來，似有什麼要從軀殼中脫身而出，這時，紅衣青年卻徑直走到蘇猗湖身側。

    「半雲哥哥叫的這般親密，叫我好生嫉妒。」慕流央圈住她肩膀似是在證明自己的所有權，見蘇猗湖並未拒絕，笑道。「果然猗湖是更喜歡我些。」

    「蘇猗湖！」幾個彩奴口中都發出了尖叫聲，他們早就對擾亂主人思緒的這個女人有些怨氣，如今可終於沒有誰來喝止了。「背叛了主人……」

    「這女人背叛了主人！」彩奴臉上油彩融化般滴落，身體古怪的膨脹，這一幕叫翎羽衛和秦旭都十分緊張，連慕流央也眯起了眼睛。

    顯然，彩奴的『軀殼』是實體所以不能通過明日輝，可若軀殼中的填充物單獨出現，說不定這結界就攔不住他了。

    「想辦法別讓他們出來，不難對付，但是也怪麻煩的。」蘇猗湖不想直接和這些怪物對上，快速解釋道。「至少這幅軀殼是可以控制的。」

    「停下。」慕流央會意，平靜命令，見彩奴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聲音又起。「毀了這幅身體。」

    彩奴顯然沒想到慕流央會給出這般命令，因為還有一部分不能和身體分離，都拼命掙紮起來，可是手卻無法控制般用力抬起，向頸部握去。

    「主人不會放過你們的……」彩奴還在叫囂，只是雙手用力之下，連嗓音都變得嘶啞，直到皮肉被捏斷，頭顱滾落，聲音才戛然而止。

    為首的那個斷頸處並非是血液，而是一灘蠕動的黑色液體，同後出現的幾個彩奴一起無聲無息滲入地面，帶著詛咒消失無蹤。

    秦旭和翎羽衛是第一次見這種場景，連一向情緒穩定的翎羽衛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最後還是秦旭，強迫自己回神，叫翎羽衛為同伴處理傷口。

    「……這就是詭術嗎。」秦旭走到明日輝之前，雖然覺得對方已經死了，卻還是不太敢撤去結界，天上日光正好，可他渾身發冷指尖都在打顫。

    秦旭運氣算是不錯，自小到大除了被綁架那回見識過『靈堂』之外，從來沒有偶遇詭術之人，也沒感受過叫人本能恐懼的『憎恨』。

    如今猛然一見，突然被攝住了。

    「這便是詭術。」蘇猗湖聲音極為輕鬆，她示意秦旭將明日輝撤去，走到彩奴消失的地方，足尖輕踏，嘆了一聲氣。「可惜了，叫他們逃了。」

    她回到慕流央身側，用溫軟的聲音感嘆道。「那幾個人對我不敬不是一兩次了，我還想叫他們把命留下來呢，算是半雲蕭好運吧。」

    「他也只好運這一次，若我再見他……」慕流央俯身在蘇猗湖耳邊，聲音低了些。「把他一雙眼送你做禮物如何？」

    「我要他一雙眼做什麼。」蘇猗湖無奈的瞥他一眼，袖中翻出一隻紅色圓瓶，將其些微搖晃，擲入客棧之中。「擺在桌上還嫌不好看呢。」

    片刻，傳來一聲巨響，這座二層小樓驟然坍塌，被熊熊烈火所吞噬，蘇猗湖站得近了些，叫爆炸時候的氣流波及，不得不按住了長發。

    她精緻的模樣反而讓秦旭更為恐懼，忽然聽見少女開口問道。「你說半雲蕭這人，怎麼就不肯回北方算了？」

    ……

    「我叫赫湉。」

    桑衍看見少女同那隻黑貓一起出現，總算知道自己對那雙眸子的熟悉來自哪兒了。

    前些日子她和許行素夜探客院，那隻突然出現把許行素嚇了一跳的黑貓，不就是一模一樣的幽綠貓眼嗎？當時她就猜是北衡誰的貓，果然。

    突然出言將桑衍喚住的少女自我介紹名為『赫湉』，她並沒有等著桑衍回答，直接開口道。「我知道你，『黑龍』桑衍，預備院的『最強』。」

    赫湉抬步走到離桑衍更近的位置，小皮靴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踏步聲，少女仰起頭，帶著些傲氣。「我要向你挑戰。」

    「挑戰？」桑衍低聲反問，她平靜的目光叫赫湉有些被輕視了的感覺，果然，片刻後桑衍回答道。「你不會贏。」

    赫湉諸神在於停止某個人的時間，但這無法對桑衍起效，也就是說除此外並無長處的少女，沒有任何對敵的辦法，自然也不會贏。

    「你小看我？！」赫湉顯然不喜歡被輕視，可卻硬是將壞脾氣壓了下來，輕哼一聲，將黑貓扔下，從空間飾品中取出一隻一指寬的琉璃花。

    她又不是傻子，明明白白的事情還需要桑衍再複述一遍嗎？此來當然是改變了挑戰的方向，她手掌攤開，那琉璃花便懸在她掌心。

    「賽場上我便承認，論起諸神是你贏了，可我要挑戰你對力量的控制，你若這也贏過我，我才服氣。」

    琉璃花的內芯是由一種名為百杉的軟木所制，百杉天生對力量排斥，若以些微力量相推便能懸空很遠，是北方世家子弟幼年時候的玩具。

    只是說來輕巧，若不是精準控制力量在四個方向，琉璃花便會向一邊歪去，偏離軌道的下場就是落地摔個粉碎，自然，挑戰也算是失敗了。

    桑衍本不欲理會，但北方這一玩具她也有所耳聞，一直都十分好奇，於是她眸光落在那精雕細琢的琉璃花之上。「可以。」

    赫湉一愣，她知道東亭人委婉，不願招惹麻煩，本來想過要廢好一番口舌才能叫對方答應，沒想到這麼簡單。「那……我們說好，若我贏了，你便不能自稱『最強』，逢人說起要說輸過我才行。」

    「嗯。」桑衍壓根不知道，自己這最強的名號是從誰嘴裡傳出來的，對此也不是很在意。「若你輸了，便把這琉璃花給我。」

    「啊？」赫湉綠眸一眨，心道只是少年玩物的這東西，怎麼會吸引她的注意？不過也沒過多思考，指尖一動，將其擲入桑衍掌心。

    「可以。」她下頜微抬，解釋道。「別說我欺負你，我給你些時間適應這百杉琉璃，你若真有實力，想來明白這挑戰內容也是十分輕易。」

    桑衍接住琉璃花，指尖在其底部拂過，能感覺出與琉璃完全不同的一股力量，正在向下推據，似乎非常排斥她的碰觸。

    試探著用一丁點力量托住花底，琉璃花立刻懸在掌心，只是左右劇烈搖晃，於是更多力量分路將其捲住，卻如炸裂般被用力頂開，琉璃也掉落手中。

    桑衍立刻明白了這遊戲的規則，琉璃中的軟木會以更多些的力量反推，所以不能過多，卻偏要四面都有將其固定在最中，確實有些困難。

    不過，不會比她收服不聽話的諸神，更加困難了。

    「勝利條件是什麼？」

    見桑衍只低頭把弄了一下便出聲詢問，赫湉眉頭微皺，顯然沒想過桑衍是個自大的人，但她並沒有提醒，又一隻琉璃花浮在指尖。「叫這琉璃花飛出最高的人，就是勝利。」

    桑衍垂下手掌，黑色焰火將琉璃花捲起，懸在半空，赫湉剛要反駁，突然發現這黑焰並無實體僅僅是力量的形式，也就沉默下來。

    她見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站在這裡的二人，示意桑衍走到比武台前，裁決聽了二人的內容覺得有些稀奇，便打開比武台入口叫兩人入場。

    「三！」裁決依靠在結界邊緣，顯然是想好好觀察是個什麼樣的遊戲，兩人琉璃花在身側飄到了一齊的位置，便繼續數道。「二，一！」

    話音剛落，赫湉的琉璃花便旋轉著向上飛去，她並未複雜的將其四面裹住，而是只在一個點，維持住絕對不會變化的力量水平。

    桑衍見那朵花升起的飛快，並不算著急，畢竟力量的控制自然也包含『範圍』一條，達到極限後，她自然需要更費力的控制，也就會慢下來。

    她這邊的琉璃花倒像是郊遊般漫不經心，平穩的一點點上升，那些火焰透入青藍相摻雜的琉璃製品，如盛開在半空的芙蓉浴火，竟還有些艷麗。

    赫湉見桑衍沒有出錯，驚訝的一挑眉，也放緩了上升的速度。「你竟然有這般天賦……那我們就來好好的比較一番吧。」

    原本是想著桑衍這麼自負，便要直接打敗她的驕傲，沒想到，是她小看了對方，果然是她看好的人，總是能做出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這次盛典，真是太有意思了。

    桑衍原本是對琉璃花有些期待，不過如今倒是失望的很，畢竟她與常人的力量控制並非同一迴路走勢，這東西對她來講太過輕鬆。

    尋常人是由諸神在命魂中行過一圈，被引導出自己的諸神，力量存放命魂之中，受到不知名牽引聚成一團，需要擁有天賦才能將其牽出。

    如赫湉般天賦極佳之人，通過練習能夠控制力量的出入，或如離火般天賦極差之人，每次只能動用很少的一部分，剩下的只看運氣。

    桑衍卻是完全不同。

    並無命魂，諸神如某種寄生物一般存在於血脈，力量就是諸神本身，控制諸神即為控制力量，而和諸神達成一致之後，就如白狼所說——

    『他便是你。』

    諸神正如她自身，調整力量的多少這些事情並不需要她來思慮，她的練習更多是擴大諸神能夠獨自活動、蔓延、並且聽從命令的範圍。

    桑衍好不容易從走神中回到比武台，注意到身側少女已經目露驚訝，眉心微皺，顯然已經快要到達極限，而她這邊還好好的向上懸浮著。

    裁決也發現了這一點，低低發出驚嘆之聲，受其吸引逐漸停步附近的學生，雖然不敢驚擾了台上二者，但也都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

    「她是在挑戰黑龍啊……」

    「預備院就是最強的那個黑龍，怎麼可能會輸嘛。」

    「可是聽說這位，也是預備院的最強哦？」

    「不會是說謊吧，預備院真的可以來參加盛典嗎？」

    學生們的小聲懷疑果然對赫湉還是有一定影響，她不服輸的一咬唇，琉璃花又拔高了些，身側桑衍望來，聲音平靜的指出。「你已經是極限了。」

    「才不是極限！」赫湉絕對不想自己完敗在這人手裡，她咬著牙攥起拳，只是突然望見一雙冰冷的金眸，叫她瞬間停止動作。

    琉璃花一歪，在地上摔的粉碎。

    台下一片譁然，裁決也覺得這少女突然的停頓事有蹊蹺，但看她年紀這么小，許是覺得緊張然後失誤了也說不定，反正勝負早已經能被看出。

    桑衍收回力量，百杉琉璃便輕巧掉落掌心，被她收入衣袋，她順著赫湉的目光望去，人群最後抿唇一笑的人，正是白狼。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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