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平民逐漸散開,露出不遠處正大搖大擺走過來的少年人,也就十七歲的模樣,鑲金帶銀恨不得把所有的富貴都寫在臉上。
「怎麼回事,這兒怎麼還有個……什麼東西?」
這位少爺因為自己如此年輕就考入了東亭,十分有優越感,又因為幾個頂級世家的少爺們都不在一年院,膽子和行事作風也囂張了起來。
少女同後面幾人也都是平民出身,就算身為學姐也不願意和少年起衝突,扔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給老者,沒瞧見對方似的繞到後面走人了。
「什麼東西,不就是個鴨子嗎?還會呱呱叫的。」老者倒是不怕事,笑眯眯望著臉色瞬間漲紅的少年。「小少爺說是不是啊?」
「你!這般愚弄本少爺,給我打他!」少年之前受多了家世的苦,如今終於是一人獨大了,立刻命令身後幾個也一臉囂張的少年。
「往咋樣揍啊少爺?」那幾個平民少年不懷好意的盯了老者一眼,向自己的領頭詢問道。
「咋樣揍……」少爺被幾個平民帶的冒了一句方言,雖然世家出身卻沒怎麼猖狂過的少年仔細思考了一下,咳嗽兩聲下令道。「揍得他說不出話來!」
這幅模樣叫老者嗤嗤笑出了聲,看似漫不經心的步子卻意外有些壓迫感,聲音輕飄飄落入少年耳中。「來來來,我也想看看,這天才是怎麼個天才。」
就在少年準備親自動手的時候,原本在圍觀的人們突然禁聲,紛紛讓開道路,連少年身後的小跟班也神色一怔,不斷地拉扯著少年衣袖。
「你幹嘛!」
少年惱怒的回身,正看見黑髮少女平靜走到他面前,問道。「發生什麼了?」
少年不認識對方,但一看那一年院的制服就知道對方絕對沒什麼家世,不滿的呵道。「你問我就答,你把少爺我當成什麼人了?!」
少女就好像沒聽見一般將他的言語忽略,走到老者身側。「誤入此地還是……?」
老者好一番思考才明白少女的話,輕咳一聲聲音中多了些委屈。「我呢,就在這兒睡一覺,這人跑過來就要打我,誒呀可憐我這單薄的小身板兒喲……」
感情是誰面不改色管他叫鴨子的?
少年立刻雙目圓睜,高聲道。「你以為有了靠山了?告訴你,一年院裡本少爺才是老大,說打你就打你,誰來都不好使!」
這話叫黑衣少女抬眸輕輕一瞥,那雙眼深井般似乎能夠叫人永遠跌入其中,少年渾身一顫,聽見小跟班小聲解釋道。「少爺,那位……」
「是一年院的『最強』,黑龍啊!」
少年這才發現自桑衍走來,整個北門都安靜了些許,雖然大家都在圍觀想看看後續,但居然無聲無息的,連議論聲都自發的停止了。
剛剛進入一年院,少年只顧著把學院中的世家調查了個底朝天,發現所有的世家都集中在二三年院,和他離得相當遠之後,就開始放飛自我了。
他家世也只能與府西附近小城鎮的城主府相提並論,但在一群區區平民之中可不是鶴立雞群?就算是最強又能怎麼樣,也得能長大才行!
「看在你是個小姑娘的份上,把最強的稱號讓出來,然後滾回一年院去,本少爺就不對你怎麼樣了,不然的話……」
少年身後的跟班們十分會意的開始摩拳擦掌,顯然是一副『你雙拳難敵四掌,就算是最強也要被按著打』的模樣。
原本只是側身看著他的少女終於步子一動,卻乾脆的視其為無物,平淡的聲音好像學院中只有她與老者二人而已。「叫你見笑了。」
老者眉頭一挑,少女似乎就不會說敬語似的,偏偏配上那個語氣倒是不顯得傲氣,當然,也沒有多少禮貌就是了。「見笑倒也說不上……」
「你?!」被忽略的少年終於不準備再和她進行言語交流,攥著拳向少女走來。「好啊你這是非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隨著少女轉身的動作,發間鈴鐺也無聲的輕晃一下,她步下如深淵來客般的火焰頃刻間將少年雙腿吞噬,又沿著對方的衣衫向上而去。
少年猛然跪倒,他望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腰部之下,絕望的用手撕扯著連他指尖都在燃燒的火焰,可憐的命魂甚至沒能做出任何反擊。
他那自傲的天賦縮成一團在命魂中瑟瑟發抖,幻覺中已經在嚎啕大哭的少年恍然聽見有誰說了一句什麼,顫抖著清醒過來。
「滾。」
黑衣少女吐字清楚,叫少年幾乎是本能的依從命令,抬起發軟的雙腿,只是沒走幾步便骨碌碌摔了一跤,又驚恐的連滾帶爬逃向遠方。
老者驚訝的張著嘴,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著下頜,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那把白鬍子早叫徒弟逼著清理了,暗自搖了搖頭垂下了手。
他臉上立刻浮現出看似慈祥實則有所圖謀的笑容,湊到桑衍身邊,雖然是老人般背著手,蒼色短衫下的脊背倒是挺得筆直。「小姑娘挺厲害呀。」
桑衍聽見他的話回過頭來,於是老者又眯著眼睛笑道。「我說呀,小姑娘,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我瞧你這樣子,說不出的眼熟啊。」
「你這老頭!」老者身後的學生立刻小聲提醒道。「看人好看搭訕是可以,也得想想那是誰,小心惹惱了黑龍叫你再也開不了口了!」
「放心放心。」老者拍了拍少年的後背,意外的力度挺大,叫少年一個趔趄。「少年人啊,得有點衝勁兒,老這麼前怕狼後怕虎的可不行。」
少年心說我也得有命才能往前沖啊,剛剛那人都快被嚇得尿褲子了,這你還不明白黑龍在一年院是個什麼樣、背負著『惡名』的存在嗎?
偏偏那老者又回到桑衍身側,帶著些說不出的殷勤。「你看我這也是初來乍到,哪兒都不認識,要不小姑娘陪我轉轉這學院?」
此話一出,少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一身冰冷的少女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好』,首先往前走去。
老者嘿嘿一笑,又拍了拍少年人不堪重負的肩膀,少年茫然的和周圍人對視一眼,心道難不成這老者還是個隱藏的高手不成?
「東亭近些年可是熱鬧了不少啊。」老者慢悠悠跟在桑衍身後,似乎對學院之中的每一處都十分好奇,左顧右盼沒住過眼。「喲,這什麼花開的這麼盛?」
桑衍徑直向前,見他步子停下,也就無聲無息在前方駐步,好似對方問的不是她一樣,除了那雙眼看向同一個方向,老者一丁點回答都沒得到。
無奈之下轉回身,勸說道。「心性不錯,但是小姑娘要是再多言些就好啦。」
他真不知道這孩子在東亭是受了什麼委屈,少年人比他這個老者還要安靜,居然也不好奇也不反駁,也不愛爭鬥也不喜炫耀,誰教出來的?
這麼說起來倒是和東亭說不出的相似,不過東亭可比這姑娘有禮貌的多,至少問他什麼東亭是會回答的,不像這姑娘,全當是沒聽見。
老者寧願桑衍和他吵起來,也不願看對方安靜的那雙眼,桑衍則眸子一轉終於算是做出了回答。「連城,花名連城。」
老者本也只是隨便找個話題而已,被桑衍這般認真的回答了,反倒好像他才疏學淺似的,突然又聽桑衍問道。「要去客院嗎?」
「客院?」老者一怔。
其實從周圍人的態度上老者也看得出,桑衍就是這麼一個冰冷的形象,可好像這姑娘對他從一開始就不太一樣,難不成是看出他的身份了?
「好啊。」老者立刻跟著桑衍的步子向前,自我介紹道。「老頭我叫容青,是個藥師,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呀?」
「桑衍。」桑衍並未對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好像壓根不知道容青是誰似的,只平靜回答道。「一年院的學生。」
容青心說走一路他就沒看見過這樣的一年院學生,眯起眼睛繼續搭話道。「諸神叫什麼呀?我瞧著你剛剛那火焰,有點不一般。」
尋常火焰的諸神都是滾燙的,以某種招式的形式出現,桑衍卻是相反,旁人看來那火焰是絲毫溫度也沒有,水一般蔓延出去,稀奇。
「是幻覺。」桑衍覺得容青話有些多,不過話再多還能多的過許行素嗎?她還算能應付,大不了就是不回答而已。「客院在前面,你要去北衡嗎?」
這回容青是徹底知道了,對方分明就是了解他的身份,可容青想著世上年紀大的強者那麼多,這姑娘怎麼就確定他是北衡的院長了?
「我說桑衍小姑娘,你是……」容青問詢還沒出口,前面不遠處便是一道風流衝來,叫他手一抬替桑衍擋住,也同她一併向著來處望去。
「離火!你是非要纏著我是嗎?!」柳玲瓏站在半空,手中以絲線纏繞的飛劍蓄勢待發,她表情很是不滿,甚至於已經有些惱火了。
「閒著也是閒著,來打架嘛。」離火壞笑一聲,卻險些被迎面而來的飛劍扎穿了肩膀,匆忙躲避。「我說你來真的?」
「反正、反正我們不是敵人嗎?這就是我對待敵人的態度了,你也該知道!」柳玲瓏氣的語無倫次,手腕一抖,數隻飛劍便逼至對方身前。
「你這女人!」離火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過來找打的,看著柳玲瓏在身側晃來晃去的長髮就想伸手拽上一把,如今真把對方惹火了,反倒比柳玲瓏還覺得委屈。「過分了過分了,吃我一劍!」
「誒誒誒——」
就在這一劍結結實實撞上什麼的時候,在半空凝聚的金色劍芒落入少女掌心,只輕輕一推便叫離火收了諸神,疑惑的向前看去。「桑衍?」
離火不知道為什麼桑衍會在這個地方出現,可剛剛聽到的那個聲音也絕對不是從桑衍口中發出的,他眸子一轉,看見柳玲瓏驚訝的向前。「院——」
「噓!」
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的老者一臉的『幸災樂禍』,明明是初次見面卻不正經的湊到柳玲瓏身邊,勸說道。「姑娘家矜持些,總打架可不好。」
「我說你這老頭!」離火只覺得心口無名火起,忍不住要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不是誰家的姑娘都可以隨便『為老不尊』的。「你——啊啊啊!」
腰間可憐的一小片軟肉被柳玲瓏捏住,指甲險些陷入肉中,叫離火眼中瞬間盈滿了亮晶晶的液體,咬著嘴唇委屈的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你、你做什麼……」
柳玲瓏懶得理他,將被汗水洇濕的碎發撩開,聲音平靜的解釋道。「我們這是切磋呢,很友好的,才沒有打架。」
桑衍心說這麼切磋下去客院非得被拆了不可,不過也沒開口,只是沉默看著柳玲瓏幾次想要喊一句『院長』,都又憋了回去。
「沒打架就好。」容青目光頗有八卦意味的在二人身上一轉,見兩個少年都把武器往背後一藏表示不會打架了,才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對嘛。」
容青哼著小曲離開客院,往院長室的方向走,見桑衍始終跟在身後,終於忍不住把之前的問題問出了口。「小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我見過你。」桑衍答得倒是很快。
桑衍小時候為數不多能記住的幾個人都記得很清楚,雖然只見過容青兩次,倒是一直到如今還沒有忘記。
也該說容青這樣的人,一旦被記住也不容易忘記,畢竟出身天那麼冷的北衡,卻還總是赤腳踩著麻鞋,單衣單褂看著都凍人的,可不多見。
不過那把標誌性的白鬍子倒是沒有了。
見桑衍望過來,他輕咳兩聲,又是下意識去摸下頜,不自在的放下了手,不過這麼一來倒是隱約對桑衍有了些印象。
「你小時候,是不是被東亭帶去過西疆那場盛典?」
女大十八變,要想把那個瘦小的女孩和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聯繫在一起,有些不容易,但那雙眼睛,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未曾改變。
仍然叫他心下一驚。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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