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農縣依山傍水,風景獨特,只不過現下正是冬日,偶然間落下的白雪,照的山水農舍有些寂寥。
正午的桑農縣,熱鬧喧囂,平日裡嫌棄農家七挑八挑,最後卻放下不買的攤主,現如今都是頂頂好的脾氣。
實在是近日出了件大事,齊家那個二十又一的小哥兒,居然說要成親了,對方要入贅到齊家。
這倒也沒什麼,桑農縣大約十五六歲就成婚了,齊家那眼高於頂的哥兒,都在家待成老哥兒了。
但齊家銀錢多,哥兒長的好,還有親戚在皇城做官,招個入贅的不成問題。
可奇就奇在這要入贅的人,居然是杏花村,他們縣自史以來最神的神童,今年剛過十八。
十二歲考中秀才,聽說啊!長相更是出眾。
不過神童運氣不太好,剛中了秀才,爹沒了,守孝三年,得,娘又沒了。
眼看著三年的守孝到頭,可以科舉了,就傳出來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
「大娘,你可是杏花村的?」肉攤攤主邊砍肉邊隨口問了句。
大娘挎著柳條編織的菜籃,張口回道:「是杏花村的,咋滴,杏花村的買不了你的肉?」
一天問了二十個人的攤主,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喜的臉上橫肉都堆在了一起,忙放下沉重的砍肉刀,笑著打聽神童入贅是真是假。
臨邊幾個攤位,攤主和挑選青菜的人,也都支棱著耳朵。
大娘忙拍著大腿,若不是吃的胖了些,怕是能蹦起來:「可不是咋滴,我們村長都氣病了,里正直接在神童家裡氣的跳腳,還有一直教他的周夫子,各個都來勸,就是沒用,鐵了心的要入贅。」
「左右不過三四日的光景,三天前媒婆上門,明天就要成婚了呢!」
周圍一人奇道:「不是聽說,是因為神童妹妹因冬日洗衣掉入了河裡,需要花費大筆的銀兩救命,神童為了銀兩救妹,才迫不得己入贅齊家嗎?」
「呸,齊家真不要臉。」
「趁人之危的小人。」
在一陣斥罵齊家小人行徑中,杏花村的大娘神情古怪道:「此事不假,只是大筆的銀兩救命是假,只需十兩銀子,里正都說了,這錢他來籌,周夫子也是直接拿著銀錢上門,並許諾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一個是老哥兒,一個是年紀相仿,知書達理的夫子之女,那肯定選夫子之女啊!十兩銀錢慢慢還就是。」一人又插嘴道。
大娘拍著大腿,痛心道:「誰說不是呢!可神童就是不依,一臉正色的說什麼,大丈夫不吃什麼什麼之食的。」
這事聽的讓人心梗難受,恨不得揪住那神童的衣服大力搖晃,好把他腦中的水搖出去。
同一條街的另一端,德濟堂中看診抓藥的不少,一男子接過藥,道了聲謝。
男子年約十八九,身形修長,五官端正,濃眉深目,就是有些消瘦,看著弱不禁風的模樣。
「你說也是奇了怪了,這齊家小哥兒明日就要成婚了,今日居然還往寺廟去。」
「這有什麼奇的,成婚前去拜拜佛神,保佑婚事美滿,不是常有的事?」
「不是說去寺廟拜佛奇怪,是他去的地方,他去的是無涯寺,無涯寺可是求子最靈,咱這縣裡誰不知道。」
眾人嬉笑:「許是想成婚就生子,畢竟今年他二十又一。」
聽到齊家小哥兒時,取了藥的男子右腳剛剛跨過門檻,停頓了一瞬,把右腳收了回來,側身立在門邊。
「小郎君,可是有什麼不齊全的?」抓藥的藥童見他提著藥遲遲不走,手上飛快的包藥,看過來揚聲問著。
「齊了。」男子回了聲,走出門去。
因地理位置好的原因,桑農縣雖是個縣,卻並不小,一條能雙船並行的河穿街而過,河水流到縣外,繞過幾個村莊,匯聚到洛河中。
縣門修的高大牢固,幾百年間經歷了幾次戰火,依舊挺立。
一輛牛車栓在縣外的楊樹上,上面一個十八九歲的農家少年,小麥膚色,看到因為怕冷,縮著脖子往這邊走的人,舉手喊著:「季子漠,這邊。」
喊話的農家少年叫錢多來,等到季子漠走到了跟前,邊解牛車的繩子,邊笑話道:「有這麼冷嗎?你天天窩在家裡看書,有空還是多出來走走的好。」
對於這點,三天前剛成為季子漠的人認同的點點頭。
因桑農縣靠水,每到冬日,就是陣陣濕冷,從小住到大的人早已習慣,可季子漠實在是承受不住。
就像是冰絲線無孔不入的刺穿他的皮肉,鑽進他的身體裡,讓人無處可躲。
他坐在牛車一角,把自己縮成一團。
「我們回去的路上,是不是經過無涯寺?」
「是啊!就回村的那條路,東邊的那座山,上面就是無涯寺,離咱們村不遠。」
「那我等下從那處下車,你先回村吧!」
「你要去無涯寺?幹啥?」
「看媳婦。」
錢多來:???
因天冷,無涯寺的香火少了不少,季子漠打了個噴嚏,頂著風往裡走。
季子漠在現代的經歷也比較波折,十歲之前跟著媽媽,十歲之後被接回到季家,差一點被當成給嫡子大少爺磨練的磨刀石。
沒有當成的原因,那自然是季子漠爛泥扶不上牆,別說扶上牆,就是捧都捧不起來。
季家那叫一個心塞,不過沒事,私生子多,再弄個回來就行,總不能個個都是沒出息的玩意。
萬幸還好,又弄回來的兩個私生子,人家那叫一個努力,兢兢業業的扮演者絆腳石。
季子漠就吃吃瓜,噹噹爛泥富少爺,日子別提多瀟灑。
想到這裡,季子漠揉了揉鼻子,別的不說,季家要臉這件事真是頂頂好,對待私生子也毫不虧待。
直到季家對他忍無可忍,嫡子哥一腳把他踹到部隊,不過季子漠很爭氣,五個月的時間,就讓軍隊也忍無可忍 ,把他退貨了回來。
哎,他這個惹人煩的終於徹底的消失了,估計季家要放鞭炮慶祝了。
剛穿過來的時候,又冷又餓看不到溫飽在何處時,季子漠是真的想死,萬幸,老天保佑,一碗入贅的軟飯及時送到嘴邊。
兩輩子第一次娶媳婦,多少還是讓人比較期待的,季子漠猶豫再三,還是想來看看,自己這哥兒媳婦,長啥樣。
季子漠在現代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多了,打聽個消息不成問題,當下就奔了目的地。
成團的枯樹枝,足有半人高,季子漠慵懶的倚靠著,抬手理了理髮型,現在的長相和他之前相比,那可是差多了,只能勉強的見媳婦了。
枯樹枝一面靠院牆,能遮擋些疾風,季子漠等了會有些冷,便找了個隱蔽遮風的位置,蹲下來靠在枯枝團上。
「你們真要逼著神童入贅你們家?」
迷糊打瞌睡中,聽到一道譏諷聲,季子漠反應了下,隨後淡定的打了個無聲的哈欠。
「與你無關。」另外一道聲音響起,敲金戛玉,只聽一聽,就知道這是一個清冷至極的人。
看來,第二個聲音,就是他那個媳婦的了。
枯樹枝堆放的再緊實,也是有著零零散散的間隙,季子漠轉身眯著眼看過去。
正對著他的人,披風鵝黃,眉間一點紅,狀似一抹硃砂痣。
季子漠知道那不是,那是屬於哥兒的孕痣。
季子漠把視線移到另外一道身影上,他背對著,只能看到一道背影,身材比鵝黃哥兒更加修長,一襲雪白的披風,帽檐處帶著柔軟濃密的絨毛。
季子漠很是眼饞,這看著多暖和。
「你們家還真是好本事,你那時說要讓桑農縣最好的人入贅給你,沒想到還真的辦到了。」
「可是齊玉,你今年不再年輕,已經二十一,你覺得你逼的神童入贅,真的能落得好下場?」
鵝黃披風的哥兒說話扎心,嘴角一直掛著譏諷嘲笑。
季子漠搓了搓指尖,他媳婦戰鬥力應該沒這麼弱吧?
「與你無關。」
季無涯:......好吧,確實有點弱,反反覆覆就這一句。
季子漠自小就是個護短的性子,明天成親,那也是他媳婦,見他落下風,真的是......
就是著情形,他出去有些不太好說。
「你真的不等柏敘哥了嗎?」鵝黃哥兒話語中,有了苦澀。
東風吹響枯樹,擾了禪院裡的僧人清修,無花無葉的桃花樹下 ,兩人對立而站,皆是沉默。
過了半晌
「與你無關。」
鵝黃哥兒似是沒了心情譏諷,從懷裡取出一份精緻的信箋。
「我昨日成婚,你明日成婚,柏敘哥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祝我婚姻順遂,一封是讓你等他,他一定會在你二十二歲生辰日回來。」
一陣勁風襲來,吹動地上塵土萬千,在一片沉默中,洋洋灑灑的不知迷了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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