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第100章 離開

    葉菡在城西置辦了一處宅院,兩進四院,家具齊全,另雇了幾個婢女及個雜役。主僕二人暫且安置下來,一切等以尋臨盆之後再做打算。

    以尋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做些孩子玩意兒。衣褂、鞋帽、她甚至特意給孩子準備了許多禮物。她像是做不完似得,沒日沒夜,如同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般。

    葉菡看她,心裡明白,孩子生下之後,也就要分開了。她怎麼會捨得,所以,現在,拼了全力,想儘可能的把她能給的都給孩子。

    紀府,以尋也曾回去過多次。她欲看望何嵐,可每次,皆拒之門外。站在府門外,一站便是一天。

    她這樣傷身子,葉菡擔心,便攔著她,再不准她去苦等。強勸著她外出散心,以尋拗不過,從了她,兩人乘車至城郊花圃,賞花散心。

    城郊的花圃占地百畝,花田百種。以尋心事紛擾,無心賞花,只撿了最愛鳶尾花田休憩。

    午後陽光微灼,以尋出了薄汗,葉菡見狀,折回馬車取曲柄傘遮陽。

    久等不見葉菡身影,以尋燥熱,無法,只得自己去尋蔭涼之地。

    拐過花障,迎面行來幾人,各個氣質不凡,衣冠華貴。

    為首男子身著深栗色雲紋絲綢長袍,身旁,楊桃色衣裙女子伴他左右。

    他一雙鳳眸,深若星潭,以尋怔住。

    迎面,芮言也是愣住,暗暗覷了一眼荊王神色,沒想到會這麼巧……

    以尋苦笑,似乎她與他這樣的相遇總不在少數,他身邊,如花美眷,總不在少數,無措之餘更多的是心痛。

    既然夫妻之緣已斷,兩人便無關聯了,以尋抬腳,兩方擦肩而過。

    只是在擦肩的那一剎那,以尋隱約覺得,蒼彥易似乎盯了她一下,只那麼一下,似乎又是她的錯覺。

    花田中,有供人休憩的涼亭,以尋倚坐在攔下,暗自出神,聽身後有腳步聲,以為是葉菡,回首,卻見來人一襲楊桃色紗裙,賢淑若水。

    但她看以尋的眼神,透著涼薄,以尋莫名。

    拐拐折折,終於尋得一處供人休憩的涼亭,以尋倚坐在欄下,暗自出神。

    身後有腳步聲,以為是葉菡,回首,卻見來人一襲楊桃色紗裙,賢淑若水。

    她的眼神,透著涼薄,以尋莫名,「姑娘……」瞥見她盤著的髮髻,話音頓住,她已是荊王的側妃,蒼彥易的妻了……

    「側妃有什麼事嗎?」以尋直接了當,芮言來這兒,總不會是來看風景的。

    芮言盯著她,搖頭,「我不懂,你這個人,究竟哪裡值得他如此相待?」

    他?蒼彥易嗎?以尋開口,「值不值得,我們都結束了。」

    「結束?」芮言水眸微蘊輕芒,「紀以尋,這就是你說的愛他?明知他的難處,還要這樣的折磨他?」

    以尋臉色微白,他的難處……

    芮言低眉,「你明知皇帝此刻病重,迎娶側妃不過為盡孝道。可你不但不替他著想,反逼著他與皇帝生疏!要他在孝與情之間抉擇,你又於心何忍?」

    芮言深呼吸,即使新婚之夜,蒼彥易也不曾踏入她院內一步。娶她,不過是他盡的一場孝道,滿足皇帝的心愿。即使她再不願承認,這都是事實。

    以尋垂眸,「他有他的孝道,我亦有我自己的選擇。」

    「你的情深也不過如此。」芮言搖頭,她至今還記得,萬州島上紀以尋跳湖的決絕。那時,紀以尋拼了性命,只為蒼彥易的一句不舍。

    「人總是會變的。」以尋苦笑。

    這樣的紀以尋,令芮言失望,「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眼前。永遠離開他也算是對得起你們有過的情誼。」

    她遠去的背影,以尋看著暗自出神,突然想,如果她不曾來到這裡,或者她自此以後離開蒼彥易、或許蒼彥易與芮言會是相濡以沫之人,歲月靜好。

    因為她看的出來,芮言心裡,十分愛著蒼彥易。

    遠遠看她走了,以尋暗嘆,回去吧,終是散心不成,反更堵心。

    出了涼亭,打算尋了葉菡。還未踏出涼亭,忽然,肚皮一痛,以尋蹙眉,忙撐著柱子。

    忽然,背後一暖,腰肢被人攬住。

    「是不是孩子又在肚子裡亂動了?」耳邊,他低沉如簫音之聲散開,含著微慍。

    熟悉的溫度,暖熱的擁抱,以尋咬唇,肚中孩子安靜了,痛感消弭。

    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麼,蒼彥易眸中閃過懊惱,鬆開手,盯著她抿唇不語。

    深栗色絲綢長袍,挺拔身姿。他似乎心有怒氣,俊臉沉冷,盯著她眸光微慍。以尋咬唇,卻終究不知道說什麼,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她離開,蒼彥易眸光越發深冷,緊盯著她,袖中大掌緊握。

    身後,井堯搖頭。這平日見不著就脾性暴躁,嘴上雖不提,卻時時刻刻惦記。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了,心疼她,卻還要冷著一張臉。彆扭這個詞,用在他家爺身上,再合適不過。

    卓南抱劍,面色緊繃。

    ——

    彎月高懸,星稀風清。

    四四方方的小院,黑影越牆而入,身輕如燕,墨色長袍與夜色融為一體,袖口銀絲勾勒的花紋月下泛著啞光,俊冷麵龐勾著一雙深邃鳳眸。

    避開院內巡守,行至寢房,推門而入。

    吱呀門響,房內,一柄弱燭徐徐燃著,榻上,女子沉睡,烏黑長髮搭在枕畔,精緻面容罩著燭火柔光。肚腹高高隆起,身形羸弱。

    男子眸光微動,探手,扶她的臉頰。掌下她的溫度,捨不得抽離,退靴上榻。躺在她的身側,輕輕攬過她,抱在懷裡。

    懷中她的嬌軀,掌下她的溫度,心漸漸安定下來。蒼彥易抿唇,終於明白自己這些日的暴躁與不安,他這些日子的睡不安穩,只是因為這個女人不在他的身邊。

    終是沒忍住,打探了她的下落,悄悄跑了過來,深夜翻牆而入,只為看她一眼。

    指尖緩緩移到額頭,那裡,傷痕未愈。蒼彥易眸中悄燃怒火。他從沒有想到,紀以尋會硬闖朝堂,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他逼至絕處,不得不休了她。

    低首,輕咬她的唇瓣,以示懲罰。這個女人,倔強固執,寧願離開,也不願將就。也正是因為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才使得父皇要迫他立誓,今生,不得專寵她一人。

    那夜傳召,蒼彥易深更進宮,蒼鴻宇臥在龍榻,神色慘敗,已是彌留。皇帝以死相逼,迫他納側妃、立重誓。

    蒼鴻宇本身子健朗,之所以會衰老的如此之快,不過半年,便是強弩之末,這中間有莫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和蒼彥曜的手足相殘。

    所以,他的病,蒼彥易心痛而內疚。蒼鴻宇的要求,他應允。

    他雖應允,最顧及卻是紀以尋,她生懷有孕,性子執拗。怕傷她,所以一直躲在宮中,避而不見。

    唇瓣微痛,以尋蹙眉,嚶嚀。蒼彥易放了她的唇,大掌輕撫她高高隆起的肚腹,腹中胎兒似有感應,微微動了動。

    她睡得不安穩,動了動身子,往他身邊靠。她的靠近,蒼彥易扯了扯嘴角,冷哼,輕拉錦被,將她裸在被外的白臂蓋住。

    ——


    蒼彥易第二次夜探小院,足尖輕點,越牆而入。留下井堯和卓南,牆根下候著,聽著遠遠的打更聲。

    卓南打趣,「爺這天天不回荊王府,到把這兒當成家了。」

    井堯不答話,面色凝重。

    ——

    吱呀門響,蒼彥易輕聲走進。

    以尋沉睡,床頭,擱著孩童小衣物,小帽小鞋,精緻小巧。蒼彥易有心拿在手中把玩,卻瞥眼見衣物下有一封書信,上書蒼彥雅親啟字樣。

    眸光微動,探手,抽了出來。他知道,小雅與以尋一直暗有聯絡,她現在哪裡遊玩呢?紀以尋是不是羨慕,他記得,她說過,她不喜歡琥越,她想周遊列國,遊山玩水。

    這封信里,會不會有她日後的打算?

    身子不爽,以尋本未深睡,迷迷糊糊耳邊窸窣聲,睡不安穩,緩緩睜眸。

    卻見蒼彥易立在床前,詫異,「你怎麼來了?」

    聲音帶著沙啞睡意。

    沒有料到她會醒來,蒼彥易眸中閃過懊惱,不動聲色擱了書信,「本王恰巧路過,所以就進來看看孩子。」

    恰巧路過?這裡可是城西,與荊王府相距甚遠,而且現在已經深夜二更了。以尋心下微,這到底是要多巧?

    她眸中瞭然情緒,蒼彥易冷哼,「本王是擔心你日後不肯把孩子交給本王撫養,所以特來提醒你,不要動什麼其他心思。」

    以尋一怔,垂眸,掩住失落。忽而身子一暖,腰間一窒,蒼彥易竟不知何時將外袍退了,上榻來將她攬在懷裡,

    抗拒,「你做什麼?你再這樣,我要喊人了。」

    蒼彥易攬著她的腰際,咬牙道:「本王的孩子,難道本王不能抱嗎?」

    他強詞奪理,以尋推拒不過,也終不能喊人的,只得由著他。

    看她乖乖的縮在自己懷裡,蒼彥易冷哼,替她微調了姿勢,讓她躺得更舒適。

    趁機偷偷摸了腰際,皺眉,怎麼瘦的這麼厲害?

    呼吸交錯,糾糾纏纏,以尋咬唇,「阿易,你以後要對孩子溫柔一些,如果生下來是個女孩兒,你這樣,會嚇著她的。」

    她真的打算要走,連孩子也撇下!蒼彥易咬牙,將她的螓首扳過來,惡狠狠地道:「本王對你怎樣,與你何干?反正你也不要他了,還在乎這些?」

    他話語刺耳,以尋紅了眼眶。

    她的眼淚,蒼彥易惱火直衝胸臆,低首,攥取她的唇,狠狠地吻。

    ……

    爺,該起了。」門外,井堯輕喚。

    蒼彥易睜眸,窗紙透著微亮,已是卯時了,看了看懷中沉睡的人兒,緩緩抽離身子。昨晚兩人糾纏,竟不知何時睡著了。起身,衣角卻叫扯住,回首,只見叫她緊緊攥著。她的習慣,總是害怕他會丟掉,所以,她睡著,便要抓著他的衣角不放。蒼彥易浮了浮嘴角,須臾,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門從里打開,蒼彥易,神采奕奕。

    井堯瞥眼,爺今天心情似乎不錯。

    當蒼彥易再次翻牆而入時,卻踏不進寢房半步。門卻被從里方閂住,試了良久,終是推不開。蒼彥易咬牙,只得拂袖而去。

    ——

    懷孕九月,以尋這日早間起來,忽覺腹中陣痛。葉菡見狀,忙傳穩婆前來,穩婆診斷,竟是早產。此時以尋疼的已是滿頭大汗,忙著人準備熱水,毛巾等物。

    消息傳至宮中,內侍急忙稟報。荊王正朝中議事,不能冒闖,唯有等到放了早朝,快步上前賀喜。「荊王大喜,紀氏早間誕下皇嗣,一胎雙生,龍鳳呈祥。」

    蒼彥易忙問道:「那大人如何?」

    內侍點頭笑道:「母子平安。」

    心中大石放下,蒼彥易頷首,好在母子平安。依舊轉身依舊要和朝臣商量朝事,蒼彥易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她生了他的孩子,他……要當父王了……

    緊抿的唇漸漸放鬆,向來機警靈敏如他,這種欣慰狂喜卻略遲鈍洶湧,眉梢染上喜悅。

    朝臣見風使舵,忙蜂擁上前賀喜。蒼彥易唇角上揚,眸中欣喜遮擋不住,撇了眾人,打馬奔出皇宮。

    ——

    蒼彥易風風火火趕至西郊,下馬,奔至後院。井堯已在寢房外候著,他是蒼彥易特意留下的,這些日子一直在這院外暗處候著,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如今現身,看來,是生了無疑。雙生子,龍鳳胎,他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蒼彥易勾唇,推門而入。

    房內,葉菡和穩婆各抱著一個孩子,裹著小喜被,空氣中還飄散著生產時的血腥味兒。

    襁褓中孩子都在睡著,蒼彥易忙左看看,右看看,喜上心田,掃視一圈,卻不見她,忙問道:「王妃現人在何處?」

    葉菡抿唇,攜著穩婆上前跪下行禮,「小姐她走了。」

    走了?蒼彥易眉頭一皺,嘴角垂了下去。

    葉菡抱著襁褓,淡淡開口:「小姐囑咐,孩子日後交由荊王府撫養,此生,不復相見,望君珍重!」

    她走了!蒼彥易眸光一冷,心中的喜悅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給本王找!」

    俊美面龐陰翳沉冷,念著紀以尋的名。她知道他一定會接她回荊王府,所以寧願拖著生產後的虛弱身子,也要逃跑!

    鐵拳在袖中握的咯咯作響,等他找到她,他定要打斷她的腿!

    「是。」外間,井堯面色凝重,召了暗衛,開始搜尋。

    料定以尋身子虛弱,逃不多遠,蒼彥易著重盤查了宅院附近一帶,卻搜尋無果。

    於是下令,封鎖城門,調動皇城所有人力,挨家挨戶的搜,可一連搜了半月,依舊無果!

    於是,搜尋蔓延至整個蒼淵,各州各縣,各郡各府,蒼彥易幾乎調動了蒼淵全部的兵力,只為尋找一個紀以尋。

    可一連三月,杳無音訊。動作之大,以至於整個龍騰大陸皆沸沸揚揚!

    ——

    靜墨局院內,鎧甲銀裝,跪了數排,都是久經沙場的將軍,此刻卻面色凝重。他們,領著轄軍,搜盡了蒼淵上下,整整三月,卻找不到一個女子。

    荊王端坐在書桌之上,俊面陰鷙,卓南一句搜尋無果。眉眼一厲,怒然起身,掀了書桌。轟隆一聲,連日來的沉怒,噴薄而出!

    卓南屏息,據他看來,紀以尋應是早有計劃。王府的搜尋如此的縝密有序,可她卻巧妙地避過了所有的探查。如今苦尋無果,她應是早已出了蒼淵。茫茫大陸,天高海闊,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永不入蒼淵,永不回琥越,永不見蒼彥易!

    卓南暗嘆,想必她在朝堂之上,與荊王決裂之時便早已做好了打算,借著養胎之名,騙過了所有人,暗地裡布下計劃,選了生產之日逃走。雖然身子虛弱,卻也是荊王防備心最弱之時。

    眾將低首跪在院內,書房門緊閉。屋內,乒呤乓啷碎了一地,噤若寒蟬。良久,聽聞書房內聲響漸停,吱呀門響,眾將將頭顱埋至最低。

    只看見一雙金縷墨緞朝靴邁過門檻,長袍袍角上繡著精緻水雲紋,步伐沉穩,「傳本王旨意,停止搜尋,撤回所有兵馬差役。」聲音中不含一絲溫度,陰鷙冷怒至極,「紀族之女,恣意妄為,連累全族,革職查辦,貶為庶民,押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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