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局 七

    我常常在想：難道就這樣荒廢我的一生？災變以前我毫無愛好，整日無所事事的奔波於生活之中。災變以後我毫無目標，整日忙碌於解決口糧問題。而所做的一切，唯一的共通點無非是為了活下去。

    雪不知從何時起已經不再下了，比起下雪的日子反而現在更加寒冷，似乎只要站在這冰天雪地里一會便能凍死在這白雪之中。

    一望無際的雪白把所有掩埋其中，只留下依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岩漿。望著前方僅剩的幾棟，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不知從何時起，這條路已經成為了我下意識的習慣。

    打開房門的瞬間乾燥夾雜著溫暖瞬間朝我襲來，站了好一會才忍不住呼出口長氣。家具上布滿厚厚的灰塵，角落裡結著蜘蛛網。空氣中依舊散發著一股霉味，除了沒有最初的那股腐爛氣味，一切並沒有任何改變。

    「小啞巴」

    把東西擱在餐桌上，朝二樓的樓梯口處望去，正對上他探出半個腦袋的眼睛。

    沖他招了招手，他這才從牆壁後走出來。儘管按時間掐算他應該很餓了，但他依舊不緊不慢的往下走，眼睛也不停的在我周圍亂瞟。即使和他相處這麼長時間，他依舊對我充滿戒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他的吃相卻完全出賣了他的鎮定自若，說來也奇怪，儘管他對我充滿戒備，但他從來沒對我準備的飯菜有任何的懷疑。也對，現在哪有資源讓我對飯菜做手腳。

    說實話其實我收集的資源根本不夠多一張嘴，但我還是儘量帶夠讓他吃到不餓的食物。說這些並不是想證明自己有多麼偉大，也許他孤苦伶仃是顯得有些可憐，但這並不是養著他的理由。至於為什麼能使我養著他這麼長的原因，其實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也許是讓枯燥的生活變得有點意思吧？也許是那可笑的認為自己活的更有價值吧？讓父母活著是我的責任，而他卻使我覺著自己還真切的活著，這一切並不是一個枯燥的夢。

    我並沒有過多的停留，他習慣性的送我到門口，而這一回我並沒有聽見關門聲，隱約的我能感覺到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我並沒有回頭去問他，或者送他一句關心的話語。

    在門口停了下來，微微側了下頭，用餘光看了他一眼。他依舊站在我十步左右的位置，沒有上前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回來啦」開門的瞬間傳來了老媽的聲音。

    「恩」快走了兩步，看向站在沙發前的老媽，笑了笑。

    父親抬眼看了我一眼，繼續低頭看著報紙。

    老媽剛要坐下，『小啞巴』的關門聲，使她忍不住站直了身子下意識看向我，父親也放下了報紙看著我。

    我朝『小啞巴』招了招手，他快步的跑到我的身邊，看了我父母兩眼突然沖他倆鞠了倆躬。我和父母都愣了片刻，還是老媽先笑著沖他招了招手，隨即坐在了沙發上。我看了他一眼，他直接朝著我父母走去，我也轉身朝樓上走去。

    躺在床上轉輾難眠，很希望能快點入睡，至少每天都能做夢。如同一場場4d的電影和遊戲，比現實有意思多了。

    隱約中聽見老媽在樓下叫我，剛下到一半居然聽到了『小啞巴』的聲音，不由的一愣。

    「我媽在家等我呢，不回去的話她該生氣了。」

    「那好吧，不過這麼黑了必須讓他送你，不然我們也不放心。」說著摸了摸『小啞巴』的腦袋，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下樓之後我並沒有說什麼，『小啞巴』看見我趕緊朝父母鞠了倆躬，我看了他一眼。

    「那我送他回去了」

    老媽點了點頭，又摸了摸『小啞巴』的腦袋。

    星羅密布使白雪隱隱發光，即使不用手電也能看清前方的路。一路上我並沒有問他，也沒有說什麼。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側身看著他。

    「你真幸福」他看著我笑了笑，笑容中卻有不符合他年紀的苦澀。

    我楞了一下，卻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他，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把他送回家之後，回來的路上我一直不由得想起他說的話。是呀……找到父母並都健在，已經算是少數人里的幸運兒吧。

    到家之後，父母還在客廳坐著，忍不住走到沙發旁和父母坐在一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你說早就讓你娶媳婦，你不聽。你看現在這世道還怎麼找媳婦呀！算起來我孫子也比這孩子小不了幾歲。」老媽說著還瞥了我一眼，我趕緊看天花板避開我媽犀利的小眼神。

    過了一會我媽才嘆了口氣，不再看我。

    「算了，你說這孩子家長也真放心，也不跟著。」

    聽我媽這麼一說，我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媽走了」

    老媽一聽楞了一下，側過頭看著我，父親也放下了報紙看著我。

    「我第一次見這孩子都是三個月前了，當時他媽就已經不在了，但是我一直沒忍埋了屍體。這三個月我一直給這孩子送吃的，我之前也讓他過來跟咱們一起住，但他一直不說話，也沒離開房子的意思。」

    「哎，估計這孩子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老媽說著還抽泣了兩下。

    「恩，要是這孩子同意以後可以跟咱們過。」父親說完又繼續看報紙了。

    「對對，你爸說的對。」老媽說著還激動的拍了我一下。

    討論完這事一時半會也無話可聊了，我就起身上樓睡覺了。

    第二天照常給他帶吃的，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說出了昨天父母的意思。

    「你現在還太小，世道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生活？」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什麼也沒說，繼續專注的吃飯。

    看他這樣我就明白了，這就像當時想讓他去我們家一樣，也許現在不行但也許過段時間就可以和我們一起生活。看著他我突然想起那具屍體，也許現在冬天還好，但是夏天呢？我很想問用不用幫他埋了，但我始終沒忍說出口。

    白雪在一點點融化，風還是如同刀片一般鋒利卻不再那麼冰冷，未採集的資源在不停的減少。『小啞巴』已經習慣了和我們一起吃飯，每兩個禮拜也能住上一晚，跟我父母混的很好卻依舊跟我惜字如金。但他現在愛跟著我屁股後面幫著收集資源，我也把唯一技能開鎖教給了他。

    廢墟中灰白浮胖的屍體，伴隨著微風飄來陣陣惡臭。『小啞巴』直愣愣的看著許久，直到天色慢慢暗了下來，他才輕輕的點了下頭。直到把屍體掩埋，他依舊看著那個地方許久，看著夜幕下低著頭的小小身影，我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他。

    在食物緊缺並未開採的地方少之又少，本來就不多的資源，很快就採集完了。

    『嘀嘀』按下了小聲的手錶鬧鐘，屋裡灑進的星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父親的呼嚕聲。拿起早已收拾好的簡單行李，儘量使走路和開門不發出任何聲響。沒走兩步就看見『小啞巴』站在他的屋門前，他微微低著頭看著我卻什麼也沒說。他跟在我身後直到出了門走了一會我才停下回頭看他，好半天他看著我卻什麼也沒說，直到微涼的風使他哆嗦了一下。

    「謝謝你，保重」

    「照看好家」扯了下嘴角，便頭也不回的繼續前行。

    離開了熟悉的地方，很長的一段時間卻沒有看見完好的建築物。每天儘量節省自己所帶的資源，白天踏上路程夜晚枕著星星入眠，我已經忘了有多久沒見過活生生的人了。在這片空虛寂靜的世界，只有對家的思念支撐著我。

    所帶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腹中的飢餓和喉嚨的乾澀，使我忍不住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很希望老天能下一場雨卻又害怕在雨中無藏身之處，胡思亂想中卻抵不過沉重的眼皮，最後的思緒停留在了記憶中的三張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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