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內有警員認識他,畢竟他有一個作惡多端後死於非命的兒子,在葬禮上還有過簡短的交流,對於半夜急匆匆趕來的老人,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憐憫,或許對於他而言,如果他的後代是這般模樣的話,他會心碎死掉,卻沒想到罪惡的源頭,確實這個看似彬彬有禮的亞洲老人。
「我能見見她嗎?」
「現在還在審訊階段,按照規定我不能讓你現在見她,警局打電話通知你是因為作為監護人,你必須來簽署一些手續,順便給她帶些生活用品,東西都帶了嗎?」
邦尼的臉色很難看,灰暗的臉透露出一絲絲青色,警員也擔心他的健康問題,起身為他倒了杯水,可剛把水杯放下,一隻粗糙褶皺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帶著一絲懇請的意味,再次請求與薩拉見上一面。
「讓我見她一面吧,或許很快,我就不能再來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警員心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本想著放下杯水便不再管他,可聽見這話,他順勢坐在邦尼的身邊,伸手接過了一張病歷,簡單的掃了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
少年的心中還相信有起死回生的神藥,醫生的總會試圖用語言來安慰家屬他還有被挽救的可能,但作為一個中年人,他能透過種種理論性上的可能,看破真相,去面對一個老人即將死亡的真相。
思考片刻,警員點了點頭,安撫著邦尼的情緒,回答道:「我請示一下吧,應該沒什麼問題。」
考慮到薩拉做的事不算嚴重,車主們報損的財產總共也不到一千塊,只不過這兩個孩子做的太猖狂,幾天時間就偷了好幾輛車,甚至更多,不過那些車主到現在都沒報警,估計數額太小,車主都沒發現自己的車遭竊過,身上沒有背太大的案子,且還是未滿十四周歲的未成年人,監護人想在審訊之前探視一番也合乎情理,對於這種少年犯,警員沒什麼阻攔理由,說不定對付一個嘴硬的小孩,家長的出現反而會成為突破他們內心封鎖的有利條件。
很快,這件案子的負責人答應了邦尼探視的請求,只是需要有兩位以上的警員陪同,以免發生大人教唆孩子竄供的事件發生。
薩拉沒有被轉移走,還在警局內收容,在兩位警員的陪同下,薩拉低著頭走了出來,在審訊室與邦尼見面。
邦尼沒有說話,只是緊握著雙拳,面色陰沉的像是能凝出水來,薩拉低著頭,也沒有說話,將臉埋在衣服內啜泣著。
此刻她的情緒有些複雜,愧疚也有,難過也有,不甘……或許也有,但唯獨沒有後悔,哪怕本身也沒有臉面去面對一心希望她向善的邦尼。
「那個小子唆使你的?」
她沒說話,也沒有露出臉來,只是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這麼做?缺錢嗎?為什麼你不向我要?為什麼非得去偷!」
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與審訊室的白牆產生了鮮明的對比,情緒激動時,甚至忍不住咳了出來,並且很難停止,警員上前輕輕拍著老人的後背,等到邦尼再次抬起頭時,終於和不再躲藏的薩拉對視,紅腫的眼中,透露出的卻是萬分的關心,這讓邦尼開始有些懷疑起來,或許薩拉真的知道了些什麼。
洗過千百回的手絹捂住了嘴,咳聲停止時,腦門上已經冒出了點點的虛汗,他很想罵幾句薩拉,讓這個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孩子清醒一些,可話到嘴邊卻罵不出口,像是被強力膠黏住了嗓子。
他伸手去摸了摸薩拉的頭,發質依舊那麼好,柔順且有光澤,好像……當年那個女人的頭髮也是這般柔軟漂亮,讓他捨不得放下手。
「我會保你出去的,以後……別跟那個小子來往了。」
攻擊的語言軟了下來,他不捨得再去用語言傷害這個猶如驚弓之鳥的孩子,他想保護薩拉,這是第一次見薩拉時就堅定下的信念,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不要!那是你的養老錢啊!」
忽然間,薩拉情緒激動起來,另一位女警員上前將她控制住,卻沒有結束這次對話。
「養不養老無所謂了,就算賣房子賣車,我也會保你出去。」
「如果你真把房子賣了去保我,我就死給你看邦尼!」
她的情緒沒有收斂,忽然站起身來把女警嚇了一跳,忘記雙手還押著她的衣服,這一下便扯露出薩拉白皙的肩膀。
可她並不在意,而是直視著邦尼,激動到面頰充血,臉色通紅的朝著邦尼大吼,這下讓女警犯了難,看了一眼警員,希望他能拿個主意,結束這次探視,警員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女警沒再說話。
「你在說什麼傻話!」
「我才不是說傻話!我真的會死給你看!你幹嘛要保我出去?就讓我呆在這兒不好嗎?這就是我偷東西的代價,我認了!」
她更激動了,女警只好強行將她摟在懷中,自己充當枷鎖,防止她再有過激的行為。
「這還不是傻話?你一定要我看著你待在監獄等著服刑?你都不知道監獄裡有多可怕!薩拉……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我也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非要讓我看著你死在街上嗎?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欠了你多少是嗎?」
邦尼呆滯了,身體劇烈的疼痛難以抵消心靈上的痛楚,他忽然明白了薩拉為什麼在他多次強調做個安穩的孩子後,還會幹出這種傻事,她……有著非做不可的理由。
忽然間,他就喪失了所有的力氣,連抬手的能力都沒有,面部肌肉在輕微抽搐後,水霧就逐漸瀰漫上了他蠟黃的眼睛,人生電影開始倒帶,老年落魄潦倒的自己,中年被捕服刑的自己,年輕時意氣風發心狠手辣的自己,他的人生仿佛從未走過一條正確的路,在滿片光明中卻朝著黑暗的角落走去,這一刻,他忽然想就這樣死了算了,如果就這樣死掉,或者早點死掉,才可能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後的正確決定。
直到女孩沖了過來,抱住了邦尼,當他滿是溝壑褶皺的蒼老皮膚觸碰到光滑的肌膚,感受到女孩皮膚傳來的濕潤與涼意,他被喚醒。
「爺爺……」
「我……我……」
邦尼張開嘴,幾次哽咽。
「答應我,爺爺,不要救我。」
「我後悔了啊……我真的後悔了啊。」
幾十年的悔意至今仍在不分晝夜的折磨著他,但從未像如今這般令他痛徹心扉,上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估計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他依稀記得,那是個毛毛細雨天,他穿著一件羊羔絨的藍色西裝,喝的應該是一瓶龍舌蘭,醉醺醺的回到家,那個女人撲進他的懷裡,告訴他,她有了他的骨血,看著女人幸福又小心翼翼的模樣,當時……他哭的應該就像現在這樣悽慘吧。
警員將兩人分開,探視的時間已經到了,他也不願意看這種苦情的戲碼,就仿佛是自己才是那個做錯事的惡人,他們帶著薩拉準備拉開,在分別之前,薩拉轉過頭,握住了邦尼的手,勉強自己露出笑容,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爺爺,對不起,一定保重身體,要等我回來。」
……
不知在警局門口發呆多久,他手中捏著警員交給他的聯繫方式,承諾若有需要可以打電話尋求他的幫助。
沉默著上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他此刻已經徹底失去了目標,他不敢保釋薩拉出來,生怕那個倔強的女孩真的會以死相逼,另外他那所位於貧民窟的老宅即便賣掉,也不太可能賣個好價錢來將薩拉保釋出來,這是兩人剛才都忽略的問題。
他開車走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地方,努力尋覓當年與妻子相識相愛的證據,困了就在車裡眯一會,醒了就繼續著他的旅行,下午時他買了束鮮花,去墓地看望了他的愛人與孩子,長眠於此的倆人被泥土封存了情感,使邦尼說了再多的話也沒有得到回應,直到夜幕降臨時,他才回到家中。
乘坐電梯到自家樓層,剛開門,他聽到了些許的嘈雜,他皺著眉,看著站在他家門口的兩個陌生男人,都是穿著邋遢的南美年輕人。
「有什麼事嗎?」
「先生,這是你的家?」
「是的,有什麼事嗎?」
「介意我進去參觀參觀嗎?」
其中一個年輕人敞開了外套,向邦尼展示著腰間插著的武器,邦尼被「嚇到」了,連忙擺手倒退了幾步。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不認識你們,也沒得罪過誰。」
「我不想說廢話,開門。」
受到脅迫,邦尼無奈打開房門,任由兩個年輕人在屋裡翻找,將家裡弄的一團糟後,他們似乎還是沒有找到目標,只是從薩拉房間裡掏出藏在衣櫃中的書包,將裡面的錢全部揣進兜里,又翻出幾件她的內褲揣進懷裡。
「你知道你孫女經常去哪兒玩麼?」
「我孫女不在家,她被抓走了,可能要蹲監獄。」
「我知道,我問的是你孫女經常去玩的地方,給你幾分鐘時間好好想想,不然你可能有生命危險,明白了嗎?」
他們的威脅毫不掩飾,若不是看在邦尼過於年邁,且還有些詢問的價值,不然肯定會先揍一頓再拉走拷打了。
很明顯,他們的威脅奏效了,邦尼被嚇的一腦袋汗,努力思考片刻後,才肯定的回答道:「她經常去學校那邊玩,她有個朋友在那邊住。」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開口:「帶我們去。」
邦尼不敢反駁,只好帶著兩個男人下樓,由他開車前往目的地,兩人是分開坐的,一個坐在副駕,一個坐在後排,時刻監視著邦尼的一舉一動,同時觀察路況,確保他不會將車開往警局。
夜晚,車不多,車很快便到了薩拉學校附近,一路上邦尼表現的十分自然,讓兩人稍微放鬆了警惕,直到車子在貧民窟繞了一大圈後開進一片荒地。
「那個人家到底在……」
「砰!」
副駕駛的男人話還沒說話,槍聲便已響起,一瞬間車內亮如白晝,在短暫光火中,副駕的男人看清了邦尼這個亞洲老男人的面容,不猙獰,不兇狠,淡定的像是剛殺了一隻惹人心煩的雞。
子彈十分精準的從左側眼角射入,順便打斷後排男人的鼻樑骨,強勁的威力毫不費力的貫穿了男人的大腦,碎裂的腦組織從後腦勺噴出,噴灑在車後窗上,子彈仍未停留,打破車窗,只留下大片的網狀碎痕,隨後在車外飛行了一段距離,似乎是打在了破損的路燈杆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這時,男人才像喝醉了酒一樣,身體晃了兩下,橫躺在後排座椅上,永遠的睡著了。
「你要幹什麼?」
「你已經問了很多問題了,現在……我問,你答。」
幹這種脅迫的事情,男人自然不可能不小心,上車前已經大致檢查了各個儲物箱,確保車內沒有存放槍支,當然,邦尼的身也肯定搜過了,依舊沒有摸到什麼,兩人自認為搜的乾淨,這才掉以輕心,不過倒也正常,畢竟現在的車型絕大多數都不會像他開的這輛老爺車這樣還有專門的儲槍盒設計了,吃的就是太年輕的虧。
擊斃後排男人後,槍管直接頂在了副駕駛男人的下巴處,剛開過槍的槍管還帶著一絲火藥的灼熱,燙在男人的皮膚上讓他十分清醒的認識到,這並不是夢。
於是舉手,投降。
「可以,你問,別開槍,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孫女到底拿了你們什麼東西?」
「三十斤葉子,那可是四十多萬的貨,我們沒理由不去要,先生,我拿了貨就會走,離開這兒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我失憶了。」
「第二個問題,哪個警察告訴你的,除了你,還有誰知道是我孫女拿了貨?」
「比安奇,班傑明·比安奇,知道這件事的不多,貨的來路也不正,除了我們兩個,只有我們老大羅馬諾,他在城東的貧民窟名動很響。」
「砰。」
他毫不猶豫的開槍了,只不過把槍口從下顎位置挪到了額頭前,避免血液噴濺到車頂後反射灑落自己一身,可即使這樣,他的身上仍然沾上了零星的血跡,萬幸他穿著深色的外套,在夜色的遮掩下,並不明顯。
給兩具屍體系好安全帶,將他們從自家拿走的全部裝好拎走,他按照記憶沿著貧民窟的邊緣地帶行駛到一處人跡罕至的河流回彎處,掛上一檔後下了車,眼看著車輛緩緩行駛至堤壩前,一頭扎進了河裡,經過兩分鐘左右的沉浮,緩緩沉入水底,
返回貧民窟的路程普通人要走將近三十分鐘,而他起碼多走了一個小時,見到燈火時他早已沒了力氣,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許久後才繼續前進,等到他回家時天已經蒙蒙亮,吃過藥後,簡單的熱了兩個餅子吃完,便躺在床上補起了覺。
醒後,仔細將房間打掃一遍,挪開電視櫃,電視背景牆原本是整棟房間的承重牆,早年間被他掏出一個洞用來放置一些不能見人的東西,平時用磚頭和瓷磚堵上,隨著拳頭輕輕敲擊瓷磚,填縫劑逐漸裂開,用匕首挖開瓷磚,磚頭也被拿出,他跪在地上,掏出一根由牛皮紙包裹的鋸短霰彈槍,只有小臂長,檢查仔細後放在一邊,又從洞中掏出一本信封,裡面裝有的是當年前往鎂國時老闆給他提供的護照與id,當年他便是由這個身份服刑,使邦尼·羅西這個身份能夠洗白,順利回到義大利。
將原有的身份證替換成鎂國id,他低頭看了眼這張身份證,因申辦時間實在久遠而有些發黃,手指蹭了蹭這張原本寄託著全部希望的證件,最後點燃燃氣,將其扔進了灶台中。
他黏貼上假鬍子,借用薩拉的美白霜將膚色塗白,粉底輕輕塗刷著鼻樑,光影下,使鼻子看起來更加立體。
一切準備就緒,將霰彈槍夾在風衣里,他帶上禮帽,漫步離開這間承載著他全部美好回憶的房間。
郵局門口,他寄了封信,去商店買了包香菸,他有幾十年沒抽過這東西了,點上一根,沒有當年的菸捲那麼烈,但對於他而言,還是味道還是有些強勁了,咳嗽了幾聲,勉強適應了尼古丁遊蕩在肺部的感受,他走到推開門走進了電話亭,拿出紙條,撥打了一通電話。
「哪位?」
「我快不行了。」
「邦尼嗎?你還能堅持嗎?」
「我想請求你最後一件事……」
「你說。」
「我還有一些東西需要由你轉交給薩拉,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可以麻煩你過來取走嗎?」
「嗯……好吧,需要我現在就去你家嗎?」
「那棟房子我已經掛牌出售了,我搬走了,我告訴你我現在的地址吧,我住在……」
「好,我儘快過去,堅持住邦尼。」
「好的,謝謝了,比安奇……」
掛了電話,走出電話亭時忽然發現外面竟然飄起了毛毛細雨,走了十幾分鐘,他進到昨晚定好的一家旅館,撣了撣風衣上沾染的水滴,輕摁禮帽,低頭與老闆致意後,快步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將霰彈槍掏出來,安靜的裝填子彈,躺在床上閉目休養生息。
他出門時已經日落,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有人敲了房門,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用著虛弱的聲音問道:「誰啊?」
「比安奇讓我來取東西,他今晚加班走不開。」
「稍等,麻煩你了。」
慢吞吞的起床,雙腳故意在地面上摩擦出聲響,他拎著霰彈槍,靠近房門,咳嗽幾聲後,打開房門。
門口站著一位豎著背頭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現在很流行的夾克,脖子上還露出一角刺青,當房門打開時,他的表情還有些不耐煩,當他看到門後的一抹光亮時,他也看到了從門口伸出的漆黑槍管。
「砰!」
並非像電影裡演繹的那樣霰彈槍開火能噴出將近一米長的火舌,實際上鹿彈開火時基本看不到火星,只是飄出一股濃煙,人就已經仰躺在了地上,很明顯他們是有備而來,昨晚再也沒能聯繫上的手下讓他們提高了警惕,可惜他們以為已經快咽氣的老頭還生龍活虎的幹掉了一個人,在剩餘兩人還在愣神的階段,他已經探出了槍管,迅速對準兩人隨後開火。
第二個人中彈時,最後的倖存者還想掏槍反擊,畢竟他在敲門時手就已經摸向了後腰,可惜動作還是慢了半拍,當槍從腰間拔出時,邦尼的下一發子彈已經打在了他的身上,噴濺在牆壁上大片的血花,他只能隨緣開了一槍,隨後躺在地上沒有了聲息。
三槍,快准狠,直接擊斃兩人,還有一個躺在地上也進氣多出氣少了,不過邦尼自身也受了些傷,畢竟不到兩米的超近距離對射,對方一旦反擊,在這個距離是很難不打到人的,這一槍打在了他的右腰側,沒有傷到器官,是不幸中的萬幸,早已準備好的浴袍布片被快速系在腰間紮緊,他翻著三人的衣兜,翻出錢包看了一眼,第二個人名叫法比奧·羅馬諾,結合自身對於那位傳聞中的卡莫拉小頭目的印象,確定了目標,嗤笑一聲,將錢包重新扔回到他身上,快步下了樓。
發生槍戰讓所有人的意識到了危險,沒有人敢露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他很順利的在沒有人見到的情況下離開了旅館,乘坐租來的汽車朝著警局駛去。
警局在步行街的中央,整個步行街呈u字型,警局被兩排商用建築夾在中央,警局的後門開啟後時一條后街,警車和警員的私家車全部都停放在這裡,他找好位置停車,熄滅了車上所有的光源,點燃一根香菸,安靜的等待著比安奇的出現。
很快,比安奇便意識到了不妙,得知他告知羅馬諾的地址剛才發生了槍戰,他才發現自己做錯了事,他過於信任了一個要死的老頭,可這老頭有一個黑手黨兒子啊!他能是什麼好人?可查了邦尼的一些資料後,他並沒發現有任何犯罪記錄,這讓他覺得很奇怪,心神也開始不寧起來,他需要立刻動身前往邦尼之前的地址,查查他會不會露出一些痕跡。
沒有通知任何人,猶豫片刻,他帶上了一把手槍,外面還下著雨,他打著雨傘從後門走出來,朝著自己的車走去,此時后街上基本沒人,他的不安感更強烈了,不由的加快了腳步,逐漸從快走變成了狂奔。
上了車,他懸著的心略微放心,得到了些許的安全感,啟動車輛,剛放下手剎,他忽然聽到了副駕駛的車窗好像有人在敲著玻璃,他下意識的回頭,有閃電在天空中畫出一道雷蛇,瞬間的光亮照亮了車外,一個帶著禮帽,留著兩撮鬍鬚的老人正以一種詭異的笑容面對著他,隨後是一隻左輪手槍,摁在了玻璃上。
條件反射下,他要拔槍,可惜他不是速射手,邦尼的手槍率先噴出火舌,第一發子彈打在了他的右肩胛骨上,這時他才意識到能支撐起人體的骨骼是這樣脆弱,咯噔一聲,便在他的體內碎成了兩節,子彈甚至穿透了座椅帶出了一團棉花,隨後是第二槍,打在胳膊上,直接穿透了骨骼與肌肉再次進入到腹腔內,旋轉的子彈攪碎了腸道,而後又打在門板上,第三槍,直接貫穿大腦,從右側耳朵上當大概四五厘米的位置進入,然後從左側的相同位置鑽了出來,打破了玻璃,在隔壁車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彈痕,他瞬間便沒有了意識,腦袋撞在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抽搐幾下後便徹底咽了氣,而這一切,卻被緊隨著閃電到來的雷聲徹底掩蓋。
邦尼收起槍,駕車離開,撕下鬍鬚扔進草叢,左腳蹬右腳跟,右腳蹬左腳跟,將大了三個碼的皮鞋脫了下來,順手扔進了江里,此時他的臉色並不好看,蒼白的嚇人,也難怪比安奇會被他嚇一跳。
邦尼撩起衣服,看了一眼傷口,並不致命的傷口此刻仍然在緩緩流淌著鮮血,換做年輕時可能早就止住了血,可現在卻怎麼都控制不住,他並不意外,畢竟他的病有類症狀就是凝血功能障礙,若此刻不去醫院,他真的會死,但死對於他而言一點也不可怕,畢竟他已經完成了自己能做的,該做的,現在死去,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羅馬諾的貨來路不正,四十幾萬的貨如果是正經來路他一個貧民窟里的小頭目根本吃不下去,根據邦尼的推測,他很有可能是靠騙,靠搶甚至黑吃黑的手段拿了幫派里其他人的貨,這種事屢見不鮮,在幾十年前的卡莫拉中都時有發生,更別提如今這個成員複雜化,種族多樣化,各自為戰一盤散沙的現代機制的暴力團伙了。
他絕對不會聲張,到處宣揚自己丟了批貨,除非他真的想死,而就這樣的人,邦尼殺掉他絲毫不擔心會給薩拉惹上任何麻煩,當初安德魯被槍殺時,有人為他站出來報復嗎?並沒有,說白了,他們只是外圍的成員罷了,是一個個小幫會被收編進的卡莫拉,他們的死並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如同安德魯下葬那天也沒有幾個幫派成員前來送行,死了就死了,像野狗一樣悄無聲息的死掉就好了,反正會有一個同樣充滿野心的人取代他的位置。
而比安奇的死則有些麻煩,警局方面一定會追查,即便比安奇並沒有把事件向上報告,而是私下裡通知的羅馬諾讓他去尋找丟失的貨物,可人畢竟是死了,通過各方面的細節,包括電話記錄、同事之間的交流,甚至是日記都有可能暴露邦尼的身份。
只不過一個消失了幾十年又突然出現的毫無案底的老人又能讓他們查到什麼呢?即便是對比海關的入境記錄,再跟鎂國警方取得聯繫,調查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又能如何呢?抓捕自己這個死人嗎?
對於沒人知道這批貨是怎麼來的,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究竟為何而死,這恐怕會是一件當地警局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的案件,即便警方真的調查清楚了真相,他們又能拿一個毫不知情的孩子怎麼樣呢?只要上交了這包不屬於薩拉的東西,起碼薩拉是安全的,他徹底為她解決了後患,等到她出來,就可以做個普通人了。
用自己的所剩不多的壽命換她一個作為普通孩子生活的機會,值得了。
失血越來越多,他感受到了寒冷,視線也逐漸開始變的模糊,他將車開進樹林,製造逃往深山的假象,止血的睡袍布條綁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他氣喘吁吁的折返回橋上。
已經到了深夜,他點燃一根煙,在雨中安靜的吸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看著照片中笑容燦爛的薩拉,他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手指輕輕在那張笑臉上摩擦幾下,又珍惜的放回到風衣內襯中,將菸頭彈飛,左右看了看沒有過往的車輛,他爬上護欄,輕聲呢喃。
「能原諒我嗎?我向你們道歉贖罪,對不起,沒有照顧好薩拉,可我只能做到這樣了,原諒我吧,原諒爸爸……」
思考能力越來越僵硬,大腦被凍結的感覺讓他有了死亡來臨的預感,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在細雨中逐漸露出笑容,前傾身體……
跳了下去。
……
「薩拉,有你的信。」
換上囚服的薩拉聽到呼喊聲後靠近鐵欄,有獄警將信交到她手中,相比於一個房裡的其他孩子,她對於信件的期待感明顯更足,不在意其他孩子的調侃,她上了床,盤腿小心翼翼的拆開信件,只是還沒看到內容,不過是看到了寄件人的姓名,她就已經掉下淚來。
「薩拉,很抱歉我沒有湊夠給你繳納保釋金的錢,只能委屈你在裡面生活了,至於判罰,我希望你能配合你的律師,根據他給你的選擇,去做正確的決定,早一天出來就比晚出來一天強,另外房子我沒賣,我將它留給你,那裡有著你生活的痕跡,我再三考慮也不捨得將它賣掉,即便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回到那個髒亂差的生活環境中去,可若是走投無路,就回去吧,靠著救濟金和補貼,起碼吃穿還是不成問題。」
「學業我也希望你不要荒廢掉,如果有可能,就重新念書吧,但不要回到那所爛學校去了,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弄,就去救助中心找人幫忙吧,他們一定會幫你,我希望你能讀大學,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千萬不要再走上這條道了,我相信你現在也體會到了裡面有多難熬,所以出去後就要跟過去的事情說再見了,除了那個小子,他的事你自己決定吧,或許我對他有些誤會和偏見,我很抱歉,但這一點也不妨礙我討厭他。 」
「如果未來你有經濟條件了,我希望你能出去走走,不要再聽別人講述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如何,自己親眼去看,親身去體會,去鎂國,去華夏,去距離你最遙遠的地方,去熱愛那些對你而言遙遠的地方,做一個快樂的人吧。」
「至於我,你不需要擔心我的問題,我承認我患病,但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等真正死掉的那天,我會通知你去參加我的葬禮,只是現在,我要離開了。」
「我承認你說的對,我在外面確實有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我跟他們聯繫上了,要跟他們去遠方生活了,很抱歉我沒有給你一個圓滿的家庭,也沒有給安德魯一個圓滿的家庭,你們的人生是因為我而毀掉的,我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諒,可如果你真沒那麼恨我的話,我會更高興的。」
「很遺憾跟你相處這麼久,我沒有親口對你說我愛你,但孩子如果你願意去還願意看下去,那就傾聽我內心最真實的情感吧,孩子,我愛你,希望你平安長大,我們會再相遇的。」
「在未來。」
「你的祖父,邦尼·w·羅西。」
……
(故事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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