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像一隻壁虎,緊緊地貼在石壁上。
一枝冰槍離他肋下只有數寸,幾乎是擦著他的腋窩扎進了石壁。即使是在黑暗中,白鳳冰視力受限,依然戰力驚人。稍有破綻,就有可能死於非命。
聽著遠處白鳳冰粗重的喘息聲,聽著殷郊若有若無的嘆息,無忌無聲的笑了。
幾個月的心思總算沒有白廢,將這兩個道境高手困在了密道里,是他目前能想出來的辦法中最有可能成功的一個。殷郊一掌擊碎天書塔的威勢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普通的地形根本困不住他們,只有一座山才有可能奏效。
但現在還沒有成功。他們離密道入口太近,還有很大的機會逃脫。面對這兩個道境高手,無忌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貼著石壁,小心翼翼的挪了個位置,讓他既能看到白鳳冰和殷郊的紅色身影,又能及時逃脫。在黑暗中這麼久,他早就習慣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而這正是他敢於一人面對兩大高手的倚仗。
「二位將軍,知道你們錯在什麼地方了嗎?」
白鳳冰哼了一聲,不予作答。殷郊更是沉默如石。
「鳳也好,鷹也罷,都應該高飛於九天之上。你們偏不信邪,鑽到地下來和我斗,未免5≤過於輕敵。」無忌不緊不慢的說道,語氣飄忽,卻又透著淡淡的得意,有意無意的撩撥著白鳳冰和殷郊的情緒。
白鳳冰再次哼了一聲,尾音上揚,有些許不屑。殷郊卻一如既往的沉默。
無忌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本來以為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現在看來,未免勝之不武。這樣吧,我提醒你們一句。鳳舞將軍,你一直覺得只有你是真道境。其他人都是假道境。其實,你也是假道境。」
無忌說完,故意停了一下。他看到遠處那個嬌小的紅色身影動了一帶。紅外的熱成像身影解析度低,他看不到什麼表情,但是從這不經意的一動,他能感覺到白鳳冰已經動心了。
「鳳舞將軍,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麼?」
「什麼話?」白鳳冰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
「一陰一陽謂之道。」
「呸!」白鳳冰脫口而出。「你和施玉羚一陰一陽了那麼久,也沒成真道境。」
「噗哧!」無忌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剛剛出口,白鳳冰的身影忽然一動。一道勁風突襲而至。無忌大吃一驚,連忙縱身躍出。「撲」的一聲脆響,一枝手指粗細的冰錐扎進了他身邊的石壁,幾乎全部沒入。
無忌倒吸一口冷氣。虧得他一直對白鳳冰保持警惕,否則剛才那一下很難逃脫。白鳳冰的機會抓得真是妙至巔峰,看起來氣急敗壞,實際上卻是誘他發笑。人在突如其來的發笑時,氣息會有剎那的停滯。
「老妖婆,果然陰險。」無忌暗自罵了一聲。突然覺得後脊樑一陣發冷。他不假思索的化作壁虎,靜靜的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縷勁風,從他上空掠過。
無忌一動不動。儘可能的將身體緊貼地面的浮土。以白鳳冰的耳力,在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是一隻壁虎的心跳也很難逃過她的耳朵。他只有身體藏在浮土中,借浮土來消減心跳的振動。
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咦了一聲,仿佛對自己的失手有些不解。無忌一動不動,他曾經和白鳳冰在一個冰洞中相處了一個多月。對白鳳冰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此刻,他能感覺到白鳳冰就在他的上方。
他很詫異。白鳳冰是怎麼做到的,她怎麼可能逃過他的眼睛?就算變成白鳳,她也應該有熱量啊。
難道她的境界已經能隱藏自己的熱量,或者說,她的能量頻率已經超出了紅外紅的探測範圍?
無忌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覺得自己已經洞悉了道境的秘密,現在看來,恐怕不盡然。白鳳冰的境界就在他的預料之外。正是因為這個意外,他剛剛險些被白鳳冰狙殺。
「這老妖婆,還真是詭計多端啊。」無忌暗自慶幸不已,伏在浮土中,一動不動。
密道里靜得可怕,只剩下殷郊一個人的心跳像戰鼓一樣,呼呼有聲,緩慢而有力。
不知過了多久,無忌覺得頭頂的那道氣息消失了。他又等了片刻,這才悄悄的從浮土裡鑽出來,爬到了石壁上。他爬得很慢,爬得非常小心,儘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響。白鳳冰的的耳力恐怕不下於他,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有可能引起她的警覺。
花了很長時間,他爬到另一個洞口,化作人形。他再次看到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只有一個。從身影的體形看,應該是殷郊,他正在盤腿靜坐。
無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鳳冰去哪兒了?
……
嬴亦然走出了寂寞塔,迎著朝陽,露出疑惑的神情。
巫大通熱情的迎了上去,後面跟著兩個神殿的僕役,端著銅盆等洗漱用具。他打量了一下嬴亦然的臉色,謙卑的笑道:「賀喜大王。」
「我有什麼可賀喜的?」嬴亦然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她對這個過於熱情的神殿大祭司沒什麼好感。
「大王昨日出塔,僅有喜色,想是剛剛獲悉了寂寞塔之妙。今日出塔,氣色雖然更佳,卻面帶疑惑,想必是有所發現,卻又不明其意。發現未知,就是獲取真知的開端,故而可賀。」
嬴亦然眼珠一轉,不禁笑了起來,又暗自感傷。什麼時候神殿的祭司淪落成為察顏觀色的高手了。
在天書院統領七院的時候,即使是鎮級的神殿祭司至少也是天書院的入門弟子,境界在靈境以上,足以憑境界統領轄區,根本不需要看誰的臉色。而巫大通只是一個猛境中階祭司,不僅面對鎮官員時沒有什麼優勢,就算是面對普通百姓,也不足以憑境界證明自己的身份名至實歸。
「沒錯。我是有了新的疑惑。」嬴亦然把自己在意念中看到一顆星的事說了一遍。她看到了那顆星,今天比昨天看得更清楚,但是她卻不知道那顆星是什麼。
是另一個寂寞塔嗎?這個時候,還有人在寂寞塔中修行?
巫大通想了片刻,建議道:「如果大王不能確定,不妨做一個試驗。派一個人到鄰近的鎮上,在寂寞塔中靜坐,如果大王能夠又看到一顆星,那很可能就是一顆星就代表一個寂寞塔。」
嬴亦然眼前一亮,連連點頭。她立刻派人給嬴敢當送了一封信。讓他就近找一個寂寞塔,嘗試一下。
人派出之後,嬴亦然有些坐立不安。好容易等了五個晚上,她終於在意念中看到了第二顆星。
漆黑的意念之海中,兩顆星孤獨的閃爍,一顆亮,一顆暗。嬴敢當的那顆星很亮,亮得超出嬴亦然的想像。就在她詫異的時候,意念中傳來了一句試探性的問話:「亦然。是你嗎?」
嬴亦然一下子驚呆了,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敢當?」
沒有任何反應。嬴亦然愣了一下,隨即收起激動的心神,注視著那顆星。嘗試著將自己的意念傳送過去。試了兩次之後,她又收到了回音。
「是我,我在廣漢郡神殿。」
嬴亦然又驚又喜。廣漢郡離咸陽只有一千多里,這才十幾天功夫。嬴敢當就趕到了廣漢郡,進軍速度之快,著實令人難以想像。她隨即想到一個問題。
「敢當。你看另外那顆星怎麼樣,亮麼?」
「和你差不多。」
「你嘗試聯繫一下,看看他究竟是誰,在哪個位置。」
「好。」嬴敢當答應了,隨即切斷了聯繫。
嬴亦然焦急的等待著,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過了好一會兒,嬴敢當的意念再次傳了過來。看得出來,他也有些激動。
「那是母后,她還在椒房殿。」
嬴亦然頓時淚如雨下。
與此同時,皇后也欣喜交集。無數天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原本快要絕望的她又看到了希望。嬴敢當、嬴亦然兄妹正統領著兩大軍團和紫月森林的九夷聯軍趕往咸陽。就算再不濟,也能保住半壁江山。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無忌能夠困住白鳳冰和殷郊的基礎上。歸根到底,這個世界還是強者說了算,不管形勢有多好,一旦白鳳冰和殷郊出現,局面必然翻轉。
皇后母子三人在意念同祈禱,希望無忌的計劃能夠實現。
……
嬴亦然再一次走出了寂寞塔,臉上猶有淚痕,眼神中卻滿是欣喜。欣喜之外,還隱藏著一絲絲疑惑。
屬於嬴敢當的那顆星亮得超出了她的想像。在母子三人中,嬴亦然的境界最高,是玄境七階,其次是皇后,玄境六階,嬴敢當的境界最差,只在靈境三階。可是,在嬴亦然意念中,嬴敢當的那顆星卻非常亮。
嬴亦然問了嬴敢當這個問題,嬴敢當也不清楚。在他的意念中,屬於嬴亦然的那顆星和屬於皇后的那顆星大致差不多,甚至皇后的那顆還要亮一些。因此,星的亮度很可能和距離遠近有關。
這個理由聽起來有點道理,但嬴亦然並不確定。
不過,知道了寂寞塔確實可以用來聯繫之後,嬴亦然還是非常高興。如此一來,她不再需要快馬,可以通過寂寞塔直接和嬴敢當取得聯繫,方便快捷,而且保密性好。
嬴亦然派人把這個消息送給無忌。她讓無忌儘快建立一座寂寞塔,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保持聯繫了。
嬴亦然的使者剛剛派走,她就接到了施玉羚在進入密道前傳來的最後一個消息:白鳳冰和殷郊已經進入國師殿下的密道,無忌將會盡全力困住他們。地面上的事,就交給嬴亦然來處理了。
除此之外,施玉羚還告訴嬴亦然一個消息:景小陽母女帶著孩子離開了梟陽山,不知去向。她讓嬴亦然不要去找他們,以免引起敵人的注意,捉拿他們作為人質。
接到消息,嬴亦然忐忑不安。她知道,如果不是無忌對這一戰一點把握也沒有,他絕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讓境界低微的景小陽母女離開梟陽山。紫月森林很危險,景小陽母女帶著一個孩子,生存不易。
……
「啊——」悽厲的慘叫在密道中迴蕩,一個戇巨人勇士摔倒在地,摔成了一塊塊冰凍的血肉。
一滴血也沒有,在倒地之前,他的血就被凍住了,
戰鬥的天平再一次偏向了白鳳冰和殷郊。
白鳳冰就像一個幽靈,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甚至連熱量都沒有,在密道時遊蕩,殺死一個又一個無忌訓練出的戇巨人。短短的幾天功夫,她殺死了五十幾名戇巨人。每次殺人後,她都能準確的回到原始位置,並沒有像無忌希望的那樣迷失在漆黑的密道中。
如果不是無忌對白鳳冰的氣息熟悉,耳力又絕非一般人可比,他也許早就被白鳳冰狙殺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幾次遇險。
在幾次尾隨遇險之後,無忌改變了策略。他命令戇巨人退往大陣中心,三五成群,互相照應,以免被白鳳冰各個擊破。
整個密道都在無忌的腦子裡,這裡還有他設下了陣法,任何一個角落的異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在他的指揮下,戇巨人們井然有序的退去。白鳳冰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她沒有貿然追進去,而是退回了原處,找到了一直在黑暗中靜坐的殷郊。
「是繼續追擊,還是趁好就收,衝出密道?」殷郊問道。
「你說呢?」
「林子月一直沒有露面,姐姐你殺了這麼多人,無忌也沒有露面,他們肯定在布一個局,等著我們去跳。」殷郊說道:「無忌說得沒錯,我們都應該飛於九天之上,在地下與他作戰,不占地利。」
「你的意思是說殺出去?」白鳳冰輕笑一聲。
殷郊沒有說話。他從白鳳冰的語氣聽得出來,白鳳冰沒有打算退出去。
「無忌一直在拖延時間,林子月一直沒有露面,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林子月在閉關,無忌在為她爭取時間。換句話說,沒有林子月,無忌不是我們的對手。」
「那姐姐是要搶在林子月出關之前,殺了她?」
「是的。」白鳳冰沉吟片刻。「不過,我需要你幫個忙。」
殷郊心頭涌過一陣不安。「姐姐說。」
「我們一明一暗,一起出擊。」白鳳冰伸出手,搭在殷郊的頭頂。「我需要你做我的傀儡,合二人為一人,你即是我,我就是你,讓無忌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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