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20至 第十四章 海獸蛋

    穆孝文靠著自己敏銳的判斷勉強走出來陸皓凡的宿舍，按照他腦海中的路線圖，往自己的宿舍走，他一隻手離牆壁只有十厘米遠的距離，能夠保證自己走的是直線，每一步走得很穩。但事實上，他完全看不到周圍的一切事物，好像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衛疏蒙並沒有真正離開，他在很遠的地方看著穆孝文清瘦的背影，直到他看到一臉驚愕的袁斌。

    「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見了。」袁斌站在穆孝文對面，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不可能不知道雷射柱對人身體的影響，只不過沒想到，穆孝文比他想像中的傷勢更嚴重。

    「我沒事。」穆孝文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下意識用自己的手去揉眼睛，中途，一雙穩健的手截住了他，

    「別去碰你的眼睛。」他的手被袁斌抓在了手裡，「為了救我，差點就瞎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大哥。」聽到袁斌叫自己大哥，穆孝文心中一暖，順勢握住了袁斌的手。

    「我帶你去我的宿舍配藥，記住，千萬不要碰你的眼睛。」

    其實以如今發達的科學技術，穆孝文的眼睛只要做幾個療程的物理治療就可以痊癒了，只是他們苦於不能讓老師知道的前提，不能去醫務室檢查。袁斌翻看了不少資料，決定用保守的藥物治療法，內服和外敷相結合。

    「這種眼藥水睡前滴一次，可以延緩你的病情，讓你在有光源的地方，還能看到東西，雖然可能不是很清楚。」袁斌塞了一瓶藥在穆孝文手裡，「我會儘快找齊藥材幫你治好眼睛。」袁斌知道穆孝文現在看不見，於是湊上前去仔細打量面前的男孩，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長的比自己更好看的人。

    「謝謝。」袁斌已經在用查詢機查找幾味比較常見的藥物了，微微點了一下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袁斌，這件事不要告訴小宇，好嗎？」袁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步一步朝穆孝文走來，他站在穆孝文對面，忽然暗紫色的能量光環暴起，只聽他用接近於零度的聲音說，「穆孝文，你知道你和衛疏蒙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你們把自己想得太過強大，卻又把別人想得太過弱小。你們這樣撐著，只會讓我覺得你們愚蠢。」他頓了一下，「其實，我一直以來，也是這樣的人，直到我遇見了你和衛疏蒙，我才發現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極致』，加上我發現陳星宇的機械天賦比我想像中要高明很多，我漸漸明白，一個人的力量永遠都是有限的，但三個人的力量，是可以幫你打敗衛疏蒙的。大哥，讓我們幫你吧。」這是他們認識以來，袁斌說話最多的一次。

    穆孝文長長的睫毛失控地上下刷動了兩下，其實，他可能想過戰勝衛疏蒙，不過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打敗他，甚至，他很難把自己和那個男孩放在對立面上，但是現在，他明白，從一開始，他就註定要和衛疏蒙分出勝負。天賦是他和衛疏蒙最大的優勢，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陷，因為他們太過耀眼，所以會忽略其他的光源，袁斌說的道理他已經明白。

    「謝謝你，袁斌。」對面的人良久沒有說話，「我送你回去。」袁斌拉著穆孝文，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昏暗的走廊里，他望著身後的人淡然的金色眸子，發現自己和他最大的差距，只是太過自私。雖然他不認同穆孝文和衛疏蒙有時候有點傻氣的做法，但他也明白，自己是很難做到的。因為他們最愛的人永遠不是自己。

    袁斌花了兩個晚上找齊了幾乎所有的藥材，只有一味藥，無論在網絡上，還是特定的商店都沒有了，這種藥的學名是海獸蛋，說他是藥，不如說他是一種動物的胚胎，這種蛋本身沒有任何藥用價值，但附著在蛋殼內部的保護液，是不可多得的藥材，這是一種清涼的液體，集消毒、麻醉、緩解疼痛、明目於一身。這種藥物並不珍貴和稀缺，只不過他有很大的時間局限性和不可替代性。現在這幾個月，恰逢不是海獸產卵的時節，所以市面上已經完全缺貨了。不少的大型醫院和機構雖然有囤貨，但銷售十分嚴格，不會輕易以低價出售，一定需要層層審核，確定藥物的去向。在袁斌發現連校醫院的海獸蛋都不隨意出售時，幾乎陷入了絕望。

    「袁斌哥哥，完全沒有辦法了嗎？要不，我去找我父親借？」陳星宇在宿舍里一邊轉圈一邊說。

    「不行。你父親是遙城的執法者，他不會不計緣由把藥材偷偷給我們的。」袁斌搜索了海獸集中生存和出現的地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陳星宇坐在他身邊，「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只能我們自己去尋找了，海獸主要生活在瑞特里的兩極地區，離玩具宮相距甚遠，一去一回至少需要一天，更何況還要在人跡罕至的極地尋找海獸。」

    「現在不是沒有海獸蛋了嗎？找到海獸還有用嗎？」陳星宇癟了癟嘴。

    「不能說完全沒有機會，要看運氣。現在這個時節，海獸不會產卵是因為這段時間裡，他們會挑選出自己最滿意的後代，親自撫養。所以這個時候從他們手裡搶奪海獸蛋，無異於虎口拔牙。」

    「這麼危險？那我們一起去吧。」陳星宇沒有猶豫。

    「我自己去。不然大哥會起疑心，他知道危險，恐怕不會讓我們去為他冒險。」袁斌決心憑藉自己的力量醫好穆孝文，就會不計一切困難。

    「好吧，袁斌哥哥，你要小心一點，我看看宿舍有沒有機械設備你可以用得上。」陳星宇已經扎到機械零件堆里了。袁斌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從小到大，恐怕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只有穆孝文和陳星宇了吧。

    然而當袁斌從陳星宇的宿舍回到自己房間時，被一股清靈的寒氣震得氣息蕩漾。果然，遠遠望去，一顆海藍色的橢球體正躺在自己的茶几上，閃著七彩的光澤。海獸蛋！袁斌對他太熟悉了，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親手觸摸，但近幾日的深入研究，讓他此時不得不激動。正在焦頭爛額中，是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袁斌心中疑惑，雙手卻早已捧起了海獸蛋。他通體冰寒，堅硬而通透，散發著巨大的能量，這絕對是海獸蛋中的極品！但到底是誰幫了他？或者說幫了穆孝文？想歸想，他手下卻沒有怠慢。以這顆海獸蛋的溫度來看，小海獸馬上要破殼而出了，一定要在這之前，把保護液抽取出來，其藥效才是最好的。轉眼間，兩管液體已經被提取了出來。袁斌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坐在了沙發上。他把海藍色的蛋用濕毛巾包裹起來，放在沙發上。自己拿了黑色外套和藥箱，風風火火叫上陳星宇，一起到穆孝文房間去給他換藥。

    「袁斌哥哥，是有人幫了我們嗎？」袁斌快速為穆孝文換好藥，便和陳星宇一同離去。他囑咐穆孝文明天休息一天，讓藥物的精華被他的身體完全吸收，他的眼睛應該就沒事了。

    「是。他一定知道我們需要海獸蛋，也知道我們得到他的能力有限。但這個人是誰我還沒有猜到，或許只有大哥自己才知道。」袁斌認定這個人應該不是學校里的人，或許是家族派來保護穆孝文的人出手幫助了他們。

    「嗯，反正大哥沒事就好了！袁斌哥哥，你醫術真厲害！」陳星宇露出了靦腆的微笑。

    此時離他們物理距離只有兩米的地方，一個瘦小的身影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的鮮血已經凝結成了固態。冰柱的力量穿透了他心臟下方兩厘米的地方，瞬間凍結了他身體的重要器官。現在這些器官開始慢慢甦醒過來，影子的主人也跟著爬了起來，他晃晃悠悠地像一個醉酒的人，倒在自己的床上，順手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沉沉地睡去。

    袁斌早上醒來時，其實是被爪子劃拉的聲音吵醒的。他一抬眼睛，就看到一隻雪白的小動物，正睜著兩隻血紅色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小海獸只有巴掌大小，圓形的身體肉團團的，看上去很可愛。剛剛破殼而出的兩個月里，海獸不但不具有攻擊性，而且通人性，因此很多人在收集完他的保護液後，都會把他當成小寵物來飼養幾天。但兩個月以後，海獸會出現第一次變異性進化，變得兇殘和乖戾，攻擊非同類。所以人們不得不得把他們再送回極地。這也是人類和海獸，以及其他動物之間的契約，相互獲利，互不相傷。現在這只可愛的小傢伙，讓袁斌這種冷酷的人，也不得不把他捧在手心裡把玩。但當他從自己的臥室走到客廳時，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這小傢伙把袁斌的宿舍，當成了生態叢林，將東西折騰的亂七八糟，所以袁斌不得不向老師請了假，準備在宿舍收拾爛攤子，順便為小海獸找一個合適的家。

    金鼎收到袁斌請假的消息，摸了一下下巴，今天是怎麼了？穆孝文請假，衛疏蒙請假，現在袁斌也請假。他搖了搖頭，拿這幾個天才和怪才沒辦法，他現在正琢磨著，是時候問一問關於陸皓凡能量光環的問題了。

    衛疏蒙此時剛從床上爬起來，他看了看客廳一地的血跡，和自己狼狽的狀態，單手撐著勉強坐了起來，真奇怪，居然沒有死。他盯著自己身上的傷口，特別是心臟下方那個可怕的洞，實在是心有餘悸。回想起自己受到冰柱襲擊的那一刻，那種全身被凍結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他為什麼沒有殺我？還把我送回來？忽然全身脈絡一陣刺痛，衛疏蒙臉色一片慘白，他第一次露出有些恐懼的表情，他慌張地從床上翻下來，震得他全身的傷口都在發痛，但他絲毫沒有發覺，徑直衝到了鏡子面前。靠，變異，變異，變異！肯定是那該死的海獸加速了這種變異！為什麼他能影響我？

    衛疏蒙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發生細小的變化，不過很難察覺。他整個人變得更加纖細和高挑，皮膚的顏色由黃變為白，又由白變回之前的顏色。幽藍色的能量光環漸漸從幽藍色變為深藍色，接著，又變了回去。他在鏡子面前蹲了下來，水藍色的眸子變得更加美麗動人，裡面還蘊含著一絲血紅色。他全身都在痙攣，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慢慢變異，在一個節點，猛然停頓下來。

    ——還好，只有這些，也許，沒有什麼區別。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點開了自己臥室的門，裡面——全部都是機械！製造完成的機械！他從中拉出一個黑色人形機械，輸入數據和信息。還好，之前製造了管理家政的機器人，快去把客廳和床上收拾一下，別留下痕跡。幫我放好洗澡水……衛疏蒙一下下達了十幾個指令，自己跑到浴室脫衣服了。

    泡在水裡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最大的變化居然是，他受傷的身體可以回溫？暖洋洋的熱水滋潤進了他的毛孔，他似乎快要舒服得睡著了。但現在最大的麻煩還沒有解決，他需要包紮他的傷口！沒有合適的藥物，沒有人幫助他，他的傷口過不了幾天就會潰爛，他還想多活幾天。於是，他馬上想到了一個可以幫他的人。

    「帶我去醫務室，別讓人知道。」趙梓菲原本獨自一人正在實驗室做專項實驗，忽然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整個身體被人拉在懷裡。她不僅聽出了說話的人正是衛疏蒙，也聞到了他身上一股血腥的味道，他受傷了？他怎麼又受傷了？她回頭看向衛疏蒙的一刻，本來有些生氣的心一軟，他臉上又是那麼熟悉的慘白色，但永遠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瘦小的身體包裹在一件黑色的大衣里，禁錮著自己的手穩定而剛強，這麼倔強的男孩子。

    「你想幹什麼？」趙梓菲原本想問他，你被誰傷了，但是到嘴邊只剩這樣一句話。

    「別嘴硬了，我知道你不想看我有事，按我說的做。帶我去醫務室，別讓人知道。」衛疏蒙馬上鬆開了摟著趙梓菲的手，放鬆了一下身體。

    「真拿你沒辦法，就當我還你上次欠的人情。」趙梓菲必須得承認這個男孩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也許是他太過神秘。衛疏蒙沒有說話，他知道學校的學生只有趙梓菲有這個特權能幫到他。所以他特意看了四年級的課表，又違反規定，跑到女校來「威脅」她。走著走著，衛疏蒙腳下一滑，一隻帶著香氣，柔軟的手扶住了他。

    「你被誰傷成這樣？又不敢和班主任說？」趙梓菲比他高一點，摟著衛疏蒙時，他不由自主地靠在趙梓菲肩上，趙梓菲臉色一紅，「我問你話呢。」

    「噓，別說話，讓我歇一會。昨晚痛得我一晚上睡不著。」衛疏蒙的語氣有點撒嬌，弄得趙梓菲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女性的母性光輝忽然出現在她身上，她摸了摸衛疏蒙濕潤的發梢，受傷還讓傷口沾水，繼而把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裡。衛疏蒙卻仿佛更舒服了，他抿了一下嘴，輕輕把二人拉開一點距離。趙梓菲嘴角划過一絲微笑，不錯，還不是個色鬼。

    所有的人員都清理乾淨後，衛疏蒙終於脫掉衣服，躺在了醫務室的床上。趙梓菲看到他的傷口發出一陣驚呼。「衛疏蒙……你！你……」

    扯過趙梓菲的手，「大驚小怪的幹什麼，快動手給我包紮吧，我還不想把人都招來。」其實不僅是新的傷口觸目驚心，衛疏蒙身上有大大小小很多的傷疤，因為被藥物處理過，所以都很淡，幾乎看不出來，但趙梓菲能想像到，這些傷痕形成時，有多痛。她平靜了一下心情，開始很專業地為衛疏蒙處理傷口。

    「你被海獸傷了對吧？」趙梓菲盯著他心臟下方被穿透的傷口說。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弄完了嗎？弄完了，我下午就回去上課了。」衛疏蒙穿好自己的校服，麻利地從床上跳下來。

    「衛疏蒙，你不能去上課。你心臟下方的傷口，離心臟只有兩厘米。而且那個需要換藥的。」

    「藥拿來。」

    「衛疏蒙，如果不換藥，你的傷口會……」趙梓菲好心勸他，願意連續為他多換幾天藥，衛疏蒙卻實在有點不識好人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行了，藥給我，我自己能處理。」衛疏蒙打斷了她。

    「你自己怎麼換藥……」趙梓菲大忽然打了個激靈，嬌容上滿是震驚，「難道你……」你已經製造了智能機械為你服務！衛疏蒙再天才也只有十歲……十歲的孩子能製造出高級智能機械，可以說，連非專業的金鼎老師都做不到。人類的智力再提前，也不可能輕易達到衛疏蒙的程度。正在趙梓菲腦海里快速旋轉著這一切時，衛疏蒙繞到她的身後，釋放了一小股攻擊力量，趙梓菲沒有防備的手一抖，衛疏蒙已經接住了藥瓶。

    「謝謝學姐了。」

    看著衛疏蒙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趙梓菲嘆了口氣，「校長，放心吧，他雖然受了傷，但身體沒什麼太大問題，這孩子……太好強了。」袁磊作為一校之長，玩具宮的執法者，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孩子自以為是的隱秘行為，只是他自知不能隨便插手，只能暗中保護他們。不過他沒有想到，衛疏蒙真的能帶回海獸蛋，兩級地區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他甚至不知道衛疏蒙在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麼。袁磊開始也沒有擔心他會在兩極地區出事，因為他確信，給自己兩個晚上，他都找不到海獸，更別說海獸蛋了，但衛疏蒙真的找到了！不僅找到了，還把他帶回來了！只是弄了一身的傷，這可把他嚇壞了。且不說衛疏蒙的身份可能他惹不起，就算隨便一個學生在他的地區出事，他也難辭其咎。

    「沒事就好，隨他去。小菲，記得離他遠點。」隨即袁磊冷漠地切斷了通訊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