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門外的虎頭上馬石涼到半截,大地回溫又熱了上來。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太陽在旋即掉下去前停在了地平線上。
只因,金池的燈亮了。
金池的夜宴一開,半個爾逅城都被照亮了,就連天上的星星也似乎瞬間失明,走失在流雲之中。
金池的外門也並沒有因為少了曹問晚而亂了方寸,新上任的陸大雖來金池不過一月有餘,但為人謹慎,加上會說話手腳勤快,所以後來者居上。
陸大站在金池大門外鑲上笑臉,仿佛不管是誰當這個管事,都必得備上個百毒不侵的微笑才能上崗。
行色來客,或高或低或挨或瘦,不是小官小吏,就是富賈大戶,總之皆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樣。
陸大從太陽下山前一直在門口站到月上高頭,直到眼眯心怠最後進來七個富家少爺後,陸大才收工進門歇下。
且說這金池夜宴分內宴外宴,五日以小宴,十日一大宴。凡大宴之時,方圓顯貴,遠近官員都會來參加,一是尋樂二是結交。
流金河的水從金池西北進牆,貫穿至西南,連通內宴和外宴,內宴可乘龍舟,由湖上出,與湖邊外宴賓客遙遙相望。
不管是內宴還是外宴,歌舞總是少不了的。只不過內宴歌舞由金池府姬負責,外宴則是交給了千紅方坊。
除了今日有些不同,北殷凜早早就派人告訴水蓮,讓她挑幾個模樣好有眼色,晚上入內宴伺候由京城來的三位大官。
水蓮是個明白人,送走來人,心下就開始犯嘀咕,既然是大官為何找她們來陪。
水蓮從來知道她們這些人在北殷凜眼裡連狗都不如。但也並不是所有不如狗的都能平起平坐,即便下賤,在下賤裡面還能分出個三六九等。
就如曹問晚所言,她們千紅坊的妓女是配不上入金池內門的。
水蓮思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這些大官是大官不假,但與北殷凜不謀不合,甚至是對頭。
北殷凜視自己的府姬如衣如裳,又怎會讓把自己的衣裳披在敵人身上,找她們去一舉兩得,既羞辱了對方又不會弄髒自己的衣衫。
水蓮猶豫著看看水竹,心下犯難,不管帶誰去都讓她覺得不安。
正在她發愁之時,水仙扭身進來了。她聽到金池來人傳話後就等著水蓮找她,可左等右等等不來水蓮人影。她索性就自己找上門。
「姐姐,我願意替你分擔,還有芙蓉雨荷,她們都想去。」水蓮聲未落,又從門外扭進來一串紅紅綠綠。
「就是啊水蓮,你可不能自己得了好,不帶我們。」
「什麼樣的大官呀?」
「伺候好了說不定能被包下來。」
「娶了你做小才好呢。」
兩妓女笑嘻嘻相互吹捧,一個叫一個「夫人」,一個叫一個「姨娘」。
「你們這麼快就忘了曹問晚嗎?」水蓮一句話潑滅了眾人燃起的熱火。
可她哪知在水仙這些人心裡,一絲僥倖的上位機會,跟有眼無珠的曹問晚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水蓮收拾妥當,叫過水竹,將一個手掌大的紅木盒子交到水竹手上:「我這有一些私房錢,如果我今晚回不來,你就帶著這些錢跑吧。」
水竹嚇得不知所措,跪地就哭:「我哪裡也不去,我就在這等你回來。」
水蓮沒有說話,起身便走了。不出意外,水仙她們各個盛裝打扮,早等在門口,候著水蓮一起出門。
而金池內醃上,北殷凜和北殷懷並桌坐在中央,左手邊依次是楊岩,蔣不為,南宮珉。右手邊則是釋寶月,魏海龍,還有一個空位,是留給前去換洗的楊秭歸的。
楊秭歸被帶著走入一大廈之中,不好意思詢問茅房在何處。婢女一笑,將她領進大廈之內,迎面一股花香襲人。
「這是茅房?」楊秭歸大驚。
「對,這裡就是茅房。」
楊秭歸轉身,但聽婢女向門外人解釋。
楊秭歸一愣,不想她在這裡竟然遇到了劉雲。
「你怎麼來了?」
「我內急」
「不是,是問,哎,算了算了,一起去上茅房吧。」
劉雲和楊秭歸傻了眼,不敢下屁股,皇宮裡的貢桶都沒有鑲金的。楊秭歸上前敲了敲桶身,要不是看在它是馬桶的份上,她都能上嘴咬一下純度。
既來之則安之,既有之便上之。
楊秭歸一屁股坐下,先來了個舒服。
劉雲扎著馬步,硬是沒讓自己的皮膚沾桶。
解完手,準備離開卻被婢女攔住。
「你們要幹什麼?是你讓我在那金桶里拉屎的。」
婢女們低頭捂嘴一笑。
「姑娘誤會了,這是金池的規矩,她們不敢不尊,如廁後,必須得沐浴薰香,再換上乾淨衣服,才能出去。」水蓮出來尋楊秭歸,問到此處。
「這上個茅房跟上天差不多了。」楊秭歸打趣,拉過劉云:「這是我姐姐,你們小心伺候著,給我姐姐選套好看得衣服。」
楊秭歸劉雲一時也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進屋只見一個粉色霧影紗簾擋著,兩個上身著白紗,內穿墨綠提花及胸裙的女子,左右兩側各掀起一面紗簾,紗簾後一個偌大的浴池,池裡撒著紅色的花辮,隔著縹緲的滿屋水汽望去,倒像是仙境一般的地方。
楊秭歸呆了眼,她倒是從小錦衣玉食,但記憶里也不曾見過如此地方。
四婢女上來為楊秭歸劉雲沐浴,洗完轉身去拿衣服,二人泡在水裡,露出個兩個腦袋。
楊秭歸開心享受著,而劉雲卻流下了眼淚。
「你怎麼哭了?」楊秭歸靠近劉雲。
「是水汽蒸眼。」劉雲笑著答。
「奧~」
楊秭歸暗笑,這劉雲看著挺聰明一女孩,說起慌來完全不帶腦子。
楊秭歸說完頭扎進水裡,在水下猛地一拉劉雲的腿。
「啊」劉螢瞬間失去平衡,倒進水裡。
楊秭歸浮出水面大笑,劉雲撲騰著喝了一口池水。
「你幹什麼呀你?」劉雲生氣。
「真生氣了?我跟你鬧著玩的。」
劉雲水啦啦上岸,婢女上前給她擦乾身體,換上一件月白色霧影紗裙。楊秭歸跟著上岸,伸手插進一嫣粉色水綢裙。
二人被帶到化妝鏡前,婢女梳頭的梳頭化妝的化妝。婢女拿出一對金步搖,一個白玉花簪頭,一個翡翠鳳簪頭。
分別插入楊秭歸和劉雲的髮髻之中。
「想來仙子下凡也不過如此吧。」水蓮站在一旁附和著。
楊秭歸見劉雲仍然面無喜色,斜身閃進劉雲鏡中,朝身後的水蓮一招手:「你來看看,我姐姐是不是比我黑?」
楊秭歸話音剛落,婢女紛紛跪地求饒。
「這是怎麼了?」
「她們以為你責怪她們沒畫好。」水蓮答話。
「都起來,快起來快起來,我謝你們還來不及,把我和姐姐打扮的這麼漂亮,真的,我長這麼大頭一次這麼好看,我都被我自己美到了。」
婢女們聽此一笑,起身:「要不要我幫著為姐姐再畫畫?」
「還畫什麼?她本來生的就比我黑,再糊粉,那不得成牛糞打霜,白里透黑了。」楊秭歸見婢女們如此戰戰兢兢,又想起曹問晚的死相,心中難言,只覺這金池富麗華貴,實則比魔窟差不了多少。
「各位姐姐的手藝,去京城開個胭脂鋪子,或者到宮裡給太后娘娘們也是沒得挑。」楊秭歸起身一拉為首的婢女的手:「我叫楊秭歸,我爹是楊岩,就是國舅,你們要是來京城,只管上我們家找我,別跟我客氣。」
婢女無人說話,像是她們什麼也沒聽見。
「還有一個地方,京城有個胡姬館,裡面有個胡艷姬,你們去找她,告訴是我讓你們去的,她一定會給你們安排的妥妥噹噹,只管放心,她絕對是個好人。」
「快走吧楊小姐,那邊龍舟要開了。」水蓮見楊秭歸不將婢女們說動不甘心的樣子,急忙打斷。
楊秭歸無奈作罷,拉著劉雲出去廣廈。
「這個地方怪怪的,姐姐你一個人就不要亂走了,跟我一起去吧。」
楊秭歸總是擔心,回頭不忘再叮囑裡面的婢女:「別忘了啊。」
水蓮帶路,楊秭歸劉雲後面走著。但見金池燈明如晝,舞池裡的女子各個腰肢纖細,身影曼妙,明艷動人。
一群穿著紅色鑲金片衣裙的異域女子,露著手臂腰肚,扭著屁股脖子跳舞。
旁邊還圍著幾個樂師,有男有女,彈琴的琴聲歡快,擊鼓的鼓聲鏗鏘,敲鐘的鐘聲明朗,吹笛的笛聲悠揚。
「這奏的是什麼曲子?」楊秭歸忽覺好聽,沉醉其中,不覺腳底也輕快起來。
「這是吟遊曲。」
「真好聽,婉轉鏗鏘,又覺得有些悲涼。」
「是講一個女子被拋棄後,孤身漂泊。」
「是什麼樣的女子?她叫什麼名字?」
水蓮捂嘴一笑,沒有答話。帶著兩人穿亭過橋,復又來到一座鮮花滿盈的花園。
「那是什麼?」楊秭歸眼花繚亂,倒像個鄉下進城的丫頭,一時看什麼都新奇。
水蓮順著楊秭歸的眼神看去,一時發怔。
「怎麼了?」
「它有個名字,叫血珊瑚。」
楊秭歸劉雲說話已經走到跟前,但見一顆八尺高,三人寬的紅珊瑚立在花叢中。
「看著是有點滴血欲出的樣子。」楊秭歸點頭看著。
「這是因為,」水蓮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楊秭歸追問。
「楊姑娘龍舟要開了!」
就在此時,綠衣出來喚楊秭歸。
楊秭歸轉身拉起劉雲,和水蓮一道便上了龍舟。
而南宮珉楊岩早已在船上。
龍舟一開,北殷凜瞬間換了臉色,不再堆笑逢迎,向著釋寶月:「聽說你們今天是要給合郡借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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