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京都城內九外七攏共一十六座城門裡,外城正北的昭勝門從來守衛最是森嚴,城外不到十里處就駐紮著五千天子親軍虎嘯營,把守城門的兵卒則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在這些沒有上過戰場的老兵油子看來,看守昭勝門可是油水極大的肥差。墨子閣 www.mozige.com
因為從這座北門往來進出的大多是在雍州經營買賣的行商,運送的貨物里往往會夾帶去了箭簇和羽尾的箭杆、用防火布層層裹著的火油以及從各地買來的黃花閨女,按大周律例,可都是夠捉拿問罪的違禁物品,故而會趕在入夜城門關閉之前出城的商販出手都闊綽的很,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不過是在京都排不上號的區區正六品,但家財之豐不容小覷。
四月三十日輪值把守昭勝門的吏目是陶定,此人原本是京都以北一處小縣城上有名的潑皮無賴,靠著糾集一幫子閒漢欺行霸市為生,衙門倒不是跟他蛇鼠一窩不想管,而是陶定掙錢很有心術,前腳剛被衙門官差捉拿了去,後腳就有手底下的人找到苦主家威逼利誘,等衙門傳來苦主詢問事情根由,誰還敢說他一句不是。
他倒也懂得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私下裡跟見錢眼開的官差和獄卒混成稱兄道弟的交情,這邊衙門還沒等派人去拿他,那邊陶定就已經接到了消息提前做好準備應對,長久以來,這就成了個讓人無處下嘴的螃蟹,好在此人也算有些志向,嫌棄縣城太小混不出個出人頭地來,時時琢磨如何鑽營去京都里闖一闖。
有了這個心,陶定所欠缺的無非就是一個攀附上京都權貴的機會,最早他是想花錢打點,混進天子親軍里謀個一官半職,橫行鄉里這些年他也不缺銀子,只是苦於無人引薦,半年多時間一直為此長吁短嘆,頗有一腔熱血報國無門的惆悵,有一回喝的大醉,就想著去城外小河邊信步醒醒酒,沒想到從河裡救上來一個苦求不得的大好機會。
從河裡救上來的姑娘是從蘇州來的,原本是一段施恩落難書生上京趕考而後終成眷屬的故事,沒想到應了那句負心每是讀書人的老話,書生金榜題名就不肯再與她相認,一時想不開就跳河尋了短見,按理說這種事情陶定是不會管的,可那天鬼使神差也不知怎麼著,就下水把那姑娘救了上來,帶回家一看,不過才二八年紀,容貌清秀溫言軟語,一問才知道這姑娘是個命苦的,本是在蘇州賣魚的人家,背著爹娘跑出來也沒臉面再回去,陶定心裡一動,早就聽說與他算是半個同鄉卻無緣相識的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大人膝下無子,想納個填房,又不敢打流香江花船姑娘們的主意,這不是正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樁緣分?
陶定好吃好喝哄了那姑娘半個多月,天天勸她京都城有的是達官顯貴,憑姑娘的相貌人品還愁找不到個好人家?又說自己能攀上五城兵馬司的關係,從六品的副指揮使,不比那中了三甲還得外派去海州那種偏遠地方磨礪幾年的書生強?一來二去,那姑娘倒真動了心,與陶定磕頭結義成異姓兄妹,一切都聽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兄長做主,說來也巧,拐彎抹角託了七八層關係找到正主說明來意,副指揮時竟一眼就看中了那姑娘,從此忍痛貼上幾百兩銀子做嫁妝的陶定就跟著沾光,進五城兵馬司做了手底下管著十幾個弟兄的吏目。
仗著是副指揮使的大舅子,陶定可謂心狠手黑,不少行商私下裡給他起了個「掏腚兒」的難聽綽號不說,寧可耽誤兩天啟程也要避開他輪值的時候,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就讓陶定最近憋了一肚子火氣,好在這半年多以來也沒有多少行商敢去雍州。
四月底晝長夜短,天黑得晚,要到戌時才會關閉城門,陶定坐在城門外左側的一方青石上,那塊經年累月沒了稜角反倒被人坐得發亮的石頭擺在一棵大樹下,白日裡只有率隊把守城門的吏目才有資格坐著乘涼喝茶,百姓身上沒有油水也不敢盤剝,等不來肥羊的話屁股輕易不會挪開,陶定抬頭看了眼天色,北邊天空上抹著幾道顏色逐漸暗淡的晚霞,再等一炷香,天黑了就尋個地方取樂,京都里能喝花酒的地方很多,又不只是伸手要起錢來比他還狠辣的流香江。
等過一炷香,見再也沒有出城進城的百姓,陶定懶洋洋從青石上站起來抻了個懶腰,剛想跟手底下的弟兄們交代關城門,就聽見官道上傳來一陣極為急促的馬蹄聲,做什麼做得久了都能從中摸出點門道來,這馬蹄聲沉重且疲乏,一聽就是拉著車遠道而來,陶定眯著眼朝北看去,心裡一喜,沒想到還真等來了肥羊,城門晚關閉片刻不打緊,今日吃花酒的錢興許是有著落了。
連日沒怎麼睡好的大寒總算把馬車趕到了京都昭勝門外,有身上司天監這身顯眼的白衣在,他壓根不準備在城門處停車,公子爺的意思是越快回京越好,遠遠看見城門還開著,大寒鬆了口氣狠狠甩了下鞭子,不是說城門關了他們就進不去,御劍就是了,而是不捨得把這駕馬車丟在外面,以後公子出行少不得有那頭黑虎跟著,沒有這駕馬車供那凶獸藏身還真是頗多不便,除了雍州以外,別處還真不好找車廂如此大的馬車。
陶定見遠遠揚塵而來的馬車竟然不減速,陰陽怪氣哼了一聲,呼喝手底下的弟兄立刻抬來拒馬擋住城門,自己則懷裡抱著一柄長刀大喇喇站在拒馬之前,揚聲喊道:「來人止步,停車受檢,否則定你擅闖皇城之罪!」
在京都廝混了幾年,他不是不知道司天監弟子喜穿白衣,也不是沒看見趕車的人就穿著這麼一身白色長衫,還曾經遠遠見過鎮國公府那位囂張跋扈的無雙公子在城裡縱馬而過,可如今司天監的人幾乎傾巢而出去了北境,再者那些人都是御劍高來高去的修士,他不信會有人一路趕車從北境回京來,這才敢攔。
大寒眉頭一皺,連吁了兩聲放慢速度,走到近處看清了陶定身上的半甲服色,認出是五城兵馬司衙門的吏目,懶得跟他多說廢話,啪一聲凌空在他跟前甩響鞭子,鞭梢帶起來的勁風就擦著陶定臉頰而過,不悅道:「滾!」
從自家妹子爭氣給副指揮使大人一連生了兩個大胖小子,陶定在五城兵馬司就被人高看一眼,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而且身後一群弟兄們可都還看著呢,這回要是服了軟,以後還怎麼在這昭勝門外的一畝三分地上立足,想著就嘿嘿冷笑,「好大口氣!有些修為又如何,五千虎嘯營天子親軍就在不遠處,若不停車受檢,休怪陶爺翻臉!走南闖北的,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陶定敢這麼做的另一個膽氣,就是來源於大寒趕著的這駕馬車,車廂如此大的馬車只有往來運送貨物的行商才會用,借著城外火把的光亮看出車轍不深,想來是把貨物不知在哪裡換成了銀子,這種肥羊不宰豈不是暴殄天物?
大寒聽他這麼說,反而笑了,扭頭朝車廂里輕佻笑道:「公子,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問咱懂不懂規矩。」
快一年沒回京都的陳無雙,本來是想著進了城再鬧出點動靜來,好讓朝堂和那座宮城裡的人都知道他回來了,沒料到一瞌睡就有人上趕著送枕頭,伸手摸了摸黑虎腦袋安撫它不要焦躁,把墨莉留在車廂里,施施然挑開門帘站出來,似笑非笑道:「規矩?」
天色昏暗,少年身上黑衣的團龍蟒紋看不太真切,陶定一瞧車廂里出來的是個趾高氣揚的年輕公子哥,心裡就先打了個突突,他可知道京都里有的是連自家從六品的便宜妹夫都惹不起的貴人,色厲內荏地點點頭,嘴上說著城門即將關閉,這就是規矩,眼睛卻一直盯著陳無雙相貌看,覺得好像是有些熟悉,又想不起來是哪戶門閥的子嗣,猶豫著要不要找個台階下先把他放進去再說,明日問清楚他身份,要真是個行商家裝大尾巴狼的貨色,總還有你再出城的時候。
陳無雙跳下馬車,背負著雙手一步一步走向城門,陶定這才看清楚,少年身上穿著的竟然是一身黑色江牙海水四爪團龍蟒袍,先是一驚,也算是急中生智,立刻想到京都絕對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大周夠資格穿蟒袍的人極多,除了皇子不該有這麼年輕的人才對,可京外能穿黑色蟒袍的就只有幾位聖眷頗濃的侯爵,這麼一想,嘴巴就驚得合不攏了。
聽說司天監那位一人一劍勝了漠北妖族的無雙公子,就是穿著一身黑色蟒袍!
陳無雙笑吟吟走上前,伸手蔑然拍了拍陶定臉頰,「死守雍州北境城牆的司天監,都沒有跟人講一講規矩,你守著這麼一座彈指可破的昭勝門,倒要問我知不知道規矩?也好,公子爺從來都是講道理的人,你要規矩,我就給你一個。」
聽他提到司天監和那道二十三里長的城牆,陶定就算是個傻子也確定了陳無雙的身份,江湖上膽子大的遊俠兒有不少,但絕對沒有人敢在京都里裝成司天監下一任觀星樓主,且要穿著這麼一身蟒袍招搖進城。
哐啷一聲,陶定懷裡的刀掉落在地上。
大寒仍舊坐在馬車上,一臉壞笑地叼著根狗尾巴草,饒有興趣看著眼前這一幕。
陳無雙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離開京都才不到一年,這麼快就有人忘了公子爺是什麼性子,這可不好。」
陶定嚇得渾身打了個激靈,這位祖宗可是敢揍皇子的狠人,還敢當街把禮部尚書家的公子扒個精光,別說他便宜妹夫,即便是正六品的五城兵馬司衙門,在司天監面前算個什麼?
陶定戰戰兢兢跪下,身後排成一字各執長刀站在拒馬之後的兵丁瞬間就跟著跪倒一片,嘴上不敢出聲,心裡卻咬牙切齒地罵陶定是個認不出瞎子的瞎子,這位爺也是五城兵馬司惹得起的?這回算是惹了大禍了,聽說無雙公子在北境殺妖族如同砍瓜切菜,不知道自家腦袋還能不能保住。
車廂里,墨莉輕聲咳嗽。
陳無雙苦笑著嗯了一聲表示回應,他本來就沒打算對這些小魚小蝦出手,屈起食指放在唇邊吹了個唿哨,低著頭的陶定只覺一陣腥風捲來,險些被迷了眼睛,而後就聽見拉車的那兩匹馬一陣驚悸躁動,趕車的白衣人連連吁著安撫。
大著膽子偷偷抬眼一看,撐著地面的雙手瞬間一軟,渾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氣一樣趴在地上,陳無雙身側,站著一頭威風凜凜的黑虎!乖乖,這畜生身長起碼有一丈!
陳無雙笑了一聲,似乎很滿意陶定此時五體投地的恭敬姿勢,「沒嚇得尿了褲子,難怪敢跟司天監的人說規矩,還算有些膽識。你叫什麼?」
陶定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喉結艱難地滾動兩次,才勉強能出聲,「小的···小的陶定···」
少年點點頭,看樣子是記下了這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名字,「讓你的人搬開拒馬,公子爺懶得跟你計較,過兩日你找個空閒,去鎮國公府找大寒。」
話音方落,陳無雙腳下一頓,飄然站上黑虎脊背,見後面的兵丁都嚇傻了沒有力氣去抬拒馬,搖搖頭一揮袍袖,雄渾真氣登時連拒馬帶人盪開,黑虎緩緩邁步走進城門,暢快大笑的大寒趕著馬車在後面進城,拿鞭子輕輕抽了陶定屁股一下,鄙夷道:「你爹娘給你起的個什麼名字,陶定?要掏誰的腚?」
黑虎進城,仰天一聲長嘯,京都城裡頓時激起數十道劍光。
陳無雙就這麼站在凶獸背上,大搖大擺穿過京都城貫通南北的大道,往鎮國公府方向疾馳。
這一日,舉世無雙的陳家幼麟堂而皇之穿著蟒袍回京。
身後,是出京以來行萬里江湖路的煙塵,久久不能落定。
兩炷香時間,陶定才回過神來,摸了摸腦袋還穩穩噹噹長在脖子上,從城門裡面牽出馬匹,使了半天勁好不容易翻身上馬,囑咐手下兵丁把城門關了,自己則拍馬朝妹夫家而去,他可知道,朝廷沒有下旨讓陳無雙接任鎮國公爵位,那少年敢穿蟒袍由他把守的昭勝門進了京,這事情他擔不起也不敢瞞,天要塌了,得找個高個子的在前面頂著,五城兵馬司頂不住,就找夠資格穿紫袍的來拿主意。
總之,他陶定還沒活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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