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吏司的衙門在皇城下,林秀快要走到清吏司門口時,被門口的衙役攔住了。
「什麼人,來清吏司何事?」
孫大力雙手叉腰,狗仗人勢道:「瞎了你的狗眼,連你們家大人不認識了?」
這時,另一名衙役急忙陪笑著臉上前,說道:「他是新來的,沒見過林大人,請林大人不要怪罪,林大人您請……」
清吏司文書一職,雖然品階並不高,只是剛入流的九品小官,但官就是官,不是他們這些小吏開罪得起的。
林秀也沒有和那名衙役計較,和孫大力約定好接他的時間,徑直走進了清吏司大門。
林秀走進去之後,那名新來的衙役才好奇問道:「那位是什麼人啊,我都來清吏司一個月了,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另一名衙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一個靠銀子進來的關係戶,不過奇怪,他以前幾乎不來衙門,今天怎麼來了……」
走進清吏司院子,正面對著的,是清吏司大堂,也是開堂審案的地方。
左右兩邊,是清吏司內部幾個職能部門,林秀看到「案牘庫」的牌匾之後,穿過一邊的長廊,走進了案牘庫的大門。
案牘庫平日裡十分清閒,另外三名文書正在閒聊打趣,看到有人進來,抬頭望了一眼,見是林秀,紛紛面露意外之色。
他們是認識林秀的,陳主事當時還特別交代過,讓他們平時多多關照他,只是此人來了幾次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今兒個是颳了什麼風,竟然把他吹來了。
三人對林秀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就繼續閒聊。
林秀也禮貌性的點了點頭,目光在房間內掃了掃,除了一排排書架之外,這處房間有四張桌子,其中三張桌子十分乾淨,上面的筆墨紙硯也十分整齊,最後一張桌子上則堆滿了雜物,很明顯,那張桌子是屬於林秀的。
林秀走到那張桌前,將雜物整理一番,又打了盆水,將整張桌子都擦拭了一遍,然後坐在椅子上,隨手拿出一本書來看。
他的視線落在書上,心思卻並不在。
像他這樣天賦不高的覺醒者,異術院那邊是不會重視的,除了每月都能領到一份津貼,以及自由出入藏書閣,有問題可以請教教習之外,他們接觸不到別的資源。
而他們平日裡做什麼,異術院也不會管。
對林秀而言,進入異術院最大的好處,是能夠接觸到各種能力者,他得想辦法多交些朋友,只有互相熟悉之後,才有長時間和對方保持身體接觸的機會。
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目前,林秀還是得抱緊趙靈音的大腿不動搖,他的修行離不開她。
至於清吏司這裡,一般是沒有什麼事情做的,林秀只要偶爾打打卡,別被開除就好,這對於平安伯夫婦也有個交代。
林秀在計劃著自己的未來,房間內的三名文書則自動忽略了他,只是心中詫異,怎麼林秀來了之後,剛才還悶熱難耐的案牘庫,忽然就變得涼快了起來……
林秀在椅子上坐了半個時辰,趁著現在還有時間,打算去異術院碰碰運氣。
他走出案牘庫大門,來此清吏司院子裡,目光一撇,發現大堂門口,圍了不少身影,而衙門之外,也是人影綽綽。
懷著一顆八卦之心,林秀挪動腳步,湊了過去。
清吏司大堂內,衙役站成兩排,最中間的位置,鋪了一張草蓆,草蓆上蓋著白布,白布下只露出一雙腳。
一名衣著華貴的年輕人翹著腿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地上的草蓆一眼,說道:「她是自己上吊死的,你們叫我到這裡來幹什麼?」
望著那態度倨傲,沒有絲毫慌亂的年輕人,坐在上方的清吏司郎中頓感頭痛,他揉了揉眉心,問道:「有人看到昨日王氏進了你的府中,今日她便縊死在家,對此,你有什麼解釋的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說道:「昨日她是進過我家,但那是她收了我的銀子,自願進府中陪我的,完事之後,她就回去了,她縊死在自己家裡,與我何干?」
清吏司郎中道:「既然她是自願,為何又要自縊?」
年輕人不悅道:「大人說的這是哪裡話,她上吊死了,關我什麼事情,或許她是因為別的事情想不開,誰知道呢……」
公堂一時寂靜下來。
這時,跪在那草蓆旁邊的一名老者卻慟哭說道:「大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小女一向潔身自好,怎麼可能與人做那種勾當,求大人還小女一個清白,還小女一個公道!」
清吏司郎中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王氏自縊而死,不能證明與秦聰有直接關係,此案,清吏司會再查查的……」
這是很明顯的安撫之言了,老者聞言,臉色灰白一片,似乎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地,嘴裡喃喃道:「冤枉,小女冤枉啊……」
此時,那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人緩緩起身,對清吏司郎中抱了抱拳,說道:「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慢著。」
他剛剛走出兩步,便有聲音從門外傳來。
清吏司大堂外圍觀的人群讓開一條通道,一道身影緩緩走進來,他先是對清吏司郎中抱了抱拳,然後才道:「大人,王氏並非自縊,而是被人殺害的。」
不等清吏司郎中開口,他便指著白布下的屍體,說道:「人若是自縊而死,雙腳會因為無力而垂地,此屍體雙腳僵硬指天,說明她極有可能在上吊前就已經死亡,且有一定時間,此外,自縊而死的人,會舌尖外露,面部青紫猙獰,但若是先死後吊,她的舌頭會縮在口中,面色也多是蒼白而非青紫,死者究竟是自縊,還是被人殺害後吊屍,只要掀開這白布便知……」
林秀的話音落下,他前方不遠處的年輕人,瞳孔不易察覺的縮了縮。
本欲宣布退堂的清吏司郎中,深深的看了林秀一眼,然後問角落裡的仵作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仵作沉默片刻,點頭說道:「回大人,的確如此。」
清吏司郎中指了指一名衙役,說道:「掀開白布。」
「是!」
那名衙役應聲之後,快步走到草蓆前,掀開白布,露出其下一個女子的面容,那女子面容秀麗,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靜靜的躺在那裡,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她的臉是蒼白的,舌尖也並未伸出。
「果然如此!」
「這麼說,此女是被人害死,然後假裝自縊的?」
「那不是林文書嗎,他怎麼比衙門的仵作還懂……」
……
公堂之上,清吏司郎中深吸口氣,緩緩說道:「此案疑點甚多,秦公子,你暫時不能洗脫嫌疑,恐怕要委屈你一陣子了。」
那年輕人倒是無所謂,微笑道:「無妨,我相信大人會還我一個公道的。」
清吏司郎中輕敲驚堂木,說道:「此案還需深入調查,將秦聰暫時收押,退堂。」
名叫秦聰的年輕人在兩名衙役的陪同下,走出大堂的時候,回頭望了林秀一眼,目光中飽含深意。
林秀剛剛走出大堂,便有一隻手將他拽了過去,徑直將他拉到了案牘庫。
一名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皺眉看著林秀,說道:「這種時候,你逞什麼能,你以為仵作驗不出來她是活吊還是死吊,你以為郎中大人不知道此案蹊蹺,所有人都不知道,就你聰明?」
林秀雖然不認識眼前的男子,但他很快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能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的,在清吏司,只有父親的老友,掌管案牘庫的主事,林秀的文書差事,也是通過他才得來的。
林秀裝作不懂,一臉疑惑的問道:「陳伯父,既然大人知道那女子是被人害死的,為何不說出來?」
中年男子搖頭道:「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那秦聰是一等伯秦武之子,即便是郎中大人也開罪不起秦家,更何況你了,被你這麼一攪,秦聰身陷牢獄,難保秦家會恨上你……」
林秀恍然大悟,隨後一臉慌張道:「陳伯父,這下怎麼辦?」
中年男子沉思片刻,說道:「你不用太擔心,秦家擺平這件事情應該不難,你們林家雖然沒落了,但也還是權貴,想來他們也不敢對你怎麼樣,但你也要記住,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千萬不要再摻和了。」
林秀受教道:「我明白了,謝謝陳伯父提醒。」
陳主事擺了擺手,說道:「你知道了就好,你要是在這裡出了事情,我可沒辦法向你爹交代。」
叮囑了林秀一番之後,陳主事就離開了這裡。
林秀坐回自己的位置,輕輕舒了口氣。
清吏司是什麼地方,王都專門查案的官衙,這裡的衙差和官員眼睛何其毒辣,林秀都知道的事情,他們沒理由不知道。
林秀站在大堂外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清吏司郎中很忌憚那名年輕人。
這種事情,最好不要摻和。
但當他看到那女子的屍體直挺挺的擺在大堂上,那老者癱軟在地,表情無助又絕望的時候,林秀還是心軟了。
明明自己過的也不盡人意,卻偏偏見不得人間疾苦。
上輩子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每次為災區捐款的時候,他都踴躍積極,看到山區的孩子窮的連書都讀不起,他會捐一車教材送過去,心血來潮時,會將身上帶的所有錢送給路邊的乞丐,買走半夜在寒風中擺地攤老人的所有橘子,雖然他不怎麼喜歡吃橘子。
這或許是分手以後,那些前女友們總是願意將閨蜜介紹給林秀的原因,他經常得到她們這樣的評價,林秀這個人,感情上的確是渣了點,但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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