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嚴詡在越千秋面前說得慷慨激昂,一副決心已定的樣子,但真正回到東陽長公主府,站在自己的燕水閣門前,他卻覺得有些心虛。
上一次他主動請纓擔當副使前去北燕,蘇十柒一點都沒有拖他的後腿,反而一口答應會把東陽長公主照顧好,可現在他才剛回來,妻子卻身懷六甲,要是他再隨隨便便撒手一走……
蘇十柒是沒有父母和娘家人給她撐腰了,可母親卻把她當女兒似的,只要知道他竟然在這種時候竟敢離家,那就不是唾沫星子飛他一臉了,而是說不定會直接把他的腿打斷!當然,只要說服蘇十柒,那麼妻子再出馬說服母親,成功率是很高的,可這實在太不要臉了!
想到這裡,嚴詡深深吸了一口氣,使勁一推門大步進去。然而,他做好了充分心理準備,打算一會兒寧可給妻子氣急敗壞重重捶一頓也要求得原諒,可此時此刻看到屋子裡一片空蕩蕩,他這才一下子愣住了。他四下里一掃,卻發現桌子上留了張字條,連忙上前拿了起來。
可一看字條,他卻整張臉都崩了,因為那字條上只有短短几個字。
「我出去了,不用找我。」
蘇十柒雖說當年就性格剛強衝動,一見面就和他打過一場,婚後也沒有一下子蛻變成賢妻良母,但兩個人之間從來不拌嘴,因為他們有更好的解決方式,那就是打!可現在那是個懷著雙生子的孕婦,不能沒事再和從前那樣和他打一打,可也用不著離家出走啊!
嚴詡隨手把紙團狠狠捏緊攥在手心,轉身就旋風似的沖了出去,隨即站在院子中間大吼道:「來人,有人沒有,全都死光了嗎!」
雖說嚴詡從小脾氣不好就是出名的,敢爬他床的丫頭從來就沒有,僕婦們也沒事都離他遠遠的以至於就連婚後,燕水閣也只有蘇十柒親自挑選的兩個穩重丫頭伺候可公主府的人都知道,這位少主人頂多就是無視你,卻不會沒事找你的茬。
一旦真的出現後頭這種情況,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出大事了,最好小心點!
因此,不過一小會兒,周遭所有能活動的人全都出現在嚴詡面前,一個個腦袋低垂,大氣不敢吭一聲。緊跟著,他們就聽到了一個怒氣沖沖的質問聲。
「少夫人去哪了?」
聽到嚴詡竟是問蘇十柒的下落,剛剛噤若寒蟬的一大堆丫頭僕婦不禁面面相覷。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有一個年紀最大的管事媽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說:「少夫人在您出去之後不久就帶了丁香和玉竹一塊出去了。因為長公主和您都不在,沒人敢攔,而且丁香和玉竹都是少夫人教導的武藝……」
接下來那些解釋,嚴詡根本不想聽也沒工夫聽,當即打斷道:「那大雙和小雙呢?」
「應該是在越府……」
嚴詡現在最討厭聽到的就是應該兩個字。一想到自己還不知道怎麼惹怒了妻子的情況下,人就突然離家出走,連兒子都不顧了,曾經有過一段漫長離家出走經歷,再加上一個離家出走死黨的他,只覺得整顆心狠狠揪在了一起。
直到這一刻,他才豁然明白當年母親是怎樣的心情。養了這麼大的兒子突然說走就走,母親肯定比現在的他更加心急如焚……
強壓住怒火和心焦,嚴詡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全都給我去找,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給我接回來!」
此話一出,僕婦和丫頭們全都遽然色變。從嚴詡的言行舉止中,她們一下子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種可能不會是那位能夠管住公子,也能夠勸住長公主,最得下人崇拜敬仰的少夫人……她也離家出走了吧?
一想到這種情況發生之後,這座公主府那至高無上的母子二人會陷入何等瘋狂狀態,一群人幾乎是轟然應諾,隨即轉身就往外頭衝去。甚至有人因為步子太急,直接撞在了一起。然而,沒人會嘲笑她們的狼狽,嚴詡就更加不會。
因為嚴大公子直接不走正門直接翻牆,只為了抓緊最後一點時間!
然而,就當公主府中雞飛狗跳,而嚴詡在直奔馬廄牽出一匹馬來,拍馬就往外沖時,卻在街口和一輛似曾相識的馬車擦肩而過。已經順勢疾馳出去的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你要去哪,足足愣了好一會兒,又衝出去好幾步,這才恍然回神,連忙又勒馬迴轉。
他幾乎是一陣風似的疾馳回到馬車旁邊,也顧不上自責竟然沒認出這輛馬車,連忙在窗邊敲了幾下:「十柒,你在裡頭嗎?十柒?」
「剛剛我叫你,你就和耳旁風似的,這會兒又在那鬼叫什麼?」
蘇十柒一把掀開窗簾,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之後,見嚴詡又驚又喜,隨即竟是直接跳下馬背衝上前拉開車門鑽了進來,她這才嚇了一跳,竟顧不得理會丁香和玉竹對視一眼後,立刻默默從車門溜了下去,又從外頭把門關好。
而下了車的兩個丫頭不顧公主府已經到了,對那個東陽長公主精挑細選,指派給蘇十柒的車夫低聲吩咐了一句,道是繼續在城裡逛一圈,隨即丁香上了嚴詡的坐騎繼續跟著,玉竹則先進了府里。當後者從下人那兒得知嚴詡剛剛那大動干戈時,大吃一驚之後不禁哭笑不得。
少夫人到底給公子留了什麼字條啊,竟然能讓公子以為少夫人是離家出走!
馬車中,嚴詡同樣第一時間質問了蘇十柒這個問題。見嚴詡那滿頭大汗的樣子,剛剛還覺得他這舉動實在好笑的蘇十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笑他過度焦慮吧,可他卻是為了擔心自己離開,罵他對自己沒信心吧,可她那張字條確實寫得語焉不詳。
思量再三,她只能輕哼道:「你都在瞎擔心什麼,我不過是在家裡悶得慌,隨處走走,順便去打探打探,你到底隱瞞了我什麼!」
此話一出,嚴詡頓時嚇了一跳。幾乎想都不想,他就以為是自己想親自去各派走一趟的心思被蘇十柒看穿了,慌忙說道:「十柒,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想丟下你不管,我本來想讓別人代我跑一趟的,可這不是情況特殊嗎?千秋擔心危險,寧可親自去也不肯讓霽月去……」
「等等,什麼叫千秋擔心危險,什麼叫別人代你跑一趟?還有,這又關霽月什麼事?」蘇十柒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完全糊塗了,等到看見嚴詡也是一副瞠目結舌呆頭呆腦的樣子,她就猛地醒悟到,自己惱火的事情和嚴詡所說的事情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碼事!
這下子,她頓時惱將上來,一伸腳使勁往嚴詡踹了過去:「好啊,你才剛回來,竟然又想著出門……不過我現在不問你這個,你給我實話實說,甄容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去見過慶豐年和小猴子了,雖說還沒去問過千秋,可他和你素來一個鼻孔出氣,這事絕對有問題!」
嚴詡沒想到蘇十柒明察秋毫的竟然是這另外一件事,挨了一腳的同時,卻是如遭雷擊。他一邊暗罵自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當然想過一口否認,可是,看著妻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天人交戰掙扎了許久,最終方才嘆了一口氣。
「十柒,這事兒很複雜……我們回家說吧!」
雖說兩個丫頭製造機會讓夫妻倆好好逛逛街獨處的打算最終沒有實現,可是,看著嚴詡如同呵護珍寶似的,扶著蘇十柒下了馬車,一直把人給攙回了燕水閣,公主府從上至下的人還是鬆了一口大氣。
而嚴詡在屏退了人之後,就沒有再拐彎抹角虛詞搪塞,而是把甄容留在上京潛伏的打算說了,見蘇十柒登時面色大變,他就無奈地解釋說道:「我見過青城派的雲霄子了,這也是他們曾經想過的計劃,但那時候只能用青狼紋身去冒險,不像這一次,有蘭陵郡王蕭長珙的賞識可以為甄容擋掉一部分猜疑……」
驚駭於此計的大膽,蘇十柒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份上,自己再指手畫腳,那就是逞能加不知分寸了,更何況,人有親疏遠近,她和甄容根本就不熟悉,談不上抱不平,因此沉默良久,她才突然問道:「你心裡很掙扎,很過意不去對不對?」
嚴詡沒想到蘇十柒注意到的竟然是這個,有心想否認,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嘆息。而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他就只見蘇十柒輕輕抓住了他的胳膊。
「肚子大了,抱不住你其他地方,只能勉強抱一抱你的胳膊了。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長公主的兒子,不是因為你是玄刀堂掌門,也不是因為你收了千秋這個徒兒,只是因為你看上去衝動易怒,個性暴躁,其實卻有一顆很溫柔的心……
阿詡,我只希望你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能對我說出來!如果你要做什麼事,那就儘管放手去做,不用擔心我。等你日後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看到我和另外兩個孩子都好好地在這兒等你!」
哪怕是老夫老妻了,嚴詡也不是沒有體會過妻子偶爾溫柔的這一面,可是,此時此刻他仍然只覺得心頭滿溢的都是歉疚,就連妻子誇獎自己的幸福和驕傲都被沖淡了許多。他下意識地伸過手去攬住了蘇十柒的肩膀,正要再說兩句情意綿綿的話,蘇十柒卻突然話鋒一轉。
「對了,你剛剛說千秋擔心危險,寧可自己去也不讓霽月去,這是什麼意思?你這一趟走得很危險嗎?」
嚴詡想想蕭卿卿那件事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了,少不得也對蘇十柒略提了提,可這對於他來說,當然不是重點,他著重強調了一下自己對越千秋和周霽月之間關係的猜測。
聽到這事,蘇十柒先是一愣,隨即就笑了起來。她從來都沒看出來,那兩人之間有什麼超越友誼的舉動,而且嚴詡這猜測沒頭沒腦,她更覺得是越千秋從各方面考量之後,覺得他去比周霽月出馬更合適。別看那小子聰穎天成,在那方面卻不怎麼開竅。
換成別的男人,就算再不喜歡嬌縱蠻橫的十二公主,可人既然主動貼上來,當然是欲拒還迎,趁機享受一把金枝玉葉投懷送抱的滋味了,哪像越千秋似的,避之惟恐不及?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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