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朱棣的一舉一動都在幾個重臣的眼皮子底下。
時常伴在朱棣身邊的人都一清二楚,雙方唇槍舌戰,道理其實就是狗屁,清官難斷家務事,眼下的事比家務事還複雜。至於大家各自的籌碼其實也都是虛妄,大臣這邊的籌碼是文廟中聚眾的讀書人和午門外的官員,在解縉這些人看來,這些籌碼顯然還不夠。
因為當今天子不是建文,你的籌碼再厚,有方孝孺厚嗎?你再狠,能有皇上狠嗎?讀書人鬧得再厲害,敢有方孝孺更有種嗎?
因此是非黑白,皆在帝心,陛下的好惡才是關鍵。
解縉察覺到,皇上的臉色竟是變了,他心裡頓時警覺起來,心中暗暗揣測那兩份畫像中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教陛下色變。
解縉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只是已經遲了。
當朱棣問到諸卿以為如何的時候,按耐不住的胡廣毫不猶豫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道:「懇請陛下為家兄做主!」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死硬到底了。解縉亦是出來,正色道:「無論如何,此事非同小可,懇請陛下聖裁,微臣的意見是查辦郝風樓,亦息民怨,否則一旦鬧將起來,天下震動,大為不妥。」
其他幾個,自然也紛紛出來,那大理寺卿更加不客氣,道:「天子腳下無故殺人,仗著有聖旨如此跋扈,即便是有聖旨,為何要殺害無辜?這件事若是不嚴懲,此例一開,國將不國,人人都效仿,那麼置大明律法於何地?陛下仁德,可是也絕不肯縱容奸賊甚囂塵上,懇請陛下立即懲處郝風樓,以安天下。」
這以安天下四字說得很重。意思也十分明顯,如果不懲處,天下就不安定,郝風樓的罪名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等的是這個結果。
這一面倒的趨勢十分明顯,許多武職官員眼下也插不上話,倒是陸征忍不住道:「陛下。此事需從長計議。」他不敢往深里說,只說從長計議,便是希望自己這賢婿混過去,好歹也是女婿,就算再坑,陸征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守了活寡。
朱棣依舊是笑容滿面。他壓壓手,另一手摳著御案,突然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假若朕不處置,天下當真會震動,會大亂嗎?」
這話兒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許多人面面相覷,那胡廣急了。篤定的道:「若不處置郝風樓,國將不國。」
他是急紅了眼睛,話語之中帶著幾分要挾的成份。
話說說出這句話,也是他口不擇言,不過卻是沒有辦法,兄長就這樣死了,不明不白的,殺人的兇手就在自己的眼前。明知陛下對此人有偏袒,若是不用點其他的手段,這大仇如何報得了?此時胡廣滿肚子的怒火,也顧不上這許多了。
朱棣突然詭異一笑,道:「那麼朕就看看如何個國將不國吧,朕倒要看看,是什麼人敢要挾到朕的頭上。朕倒要看看,什麼人敢在朕的腳下滋事,不妨就讓他們來試一試。」
「……」
滿殿愕然了,所有人盡都呆滯。
怎麼回事。
按理來說。不應當如此。
陛下雖然脾氣倔得很,但絕不是一個莽夫,就算不安撫讀書人,也不可能火上添油,為何……會說出這番話?
有人感覺到大大不妙了。
可是他們卻覺得冤枉,雖然不妙,可是大家感覺憋屈,陛下的態度怎麼就逆轉了?問題……出在哪裡?
朱棣已經站了起來,冷笑連連,眼眸中殺機畢現,臉上的橫肉猛地抽動了一下,繼續道:「誰的脖子痒痒,那就放馬過來,朕殺得了方孝孺,就能殺千千萬萬個方孝孺,是你們的脖子硬,還是朕的刀硬,盡都可以一試。」
他似是怒極,一腳將御案踹翻,惡狠狠的道:「朕在這裡等著,等著看!」
說罷,朱棣宛如憤怒的猛虎,拂袖而去。
郝風樓目送朱棣離開,他早已猜測到了朱棣的反應,朱棣說了這麼多的廢話,若是用一句話來形容,那麼就如後世某個逗比英雄的台詞一樣:「我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
郝風樓的心裡明白,勝利了,這一次自己大獲全勝。一切的謀劃和布置都沒有白費,將自己拖進泥潭的人,只怕現在才是最不好過的。
只見御案被直接翻在地上,大殿上一片狼藉,而所有人目瞪口呆。
解縉心裡生出了寒意,他當然清楚,陛下那番話絕不是開玩笑,當今皇上在這種事上也絕不可能和你開什麼玩笑。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突然發現後脊已是冷汗淋漓。
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解縉也自信自己對朱棣有那麼八分的了解,原本以為這是必勝之局,誰知卻是輸得一敗塗地。
他不明白,難以理解,甚至是感覺糊塗。
可是,當一幅畫隨著那御案飄落下來的時候,解縉渾身打了個激靈,一切都明白了。
是太祖,畫像雖然不像太祖,甚至十分拙劣,可是那上頭卻分明寫著『太祖神主靈牌』的字樣,解縉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收縮,一切都明白了。
也就是說,書院那裡不但掛了孔聖人,還掛了太祖。
這也難怪,難怪會觸到陛下的逆鱗。
朱棣靖難起兵曾經打到濟南,當時的濟南守將姓鐵名鉉,這鐵鉉自是建文的忠臣,卻極有才智,他先是堅守,使朱棣失去耐心,緊接著採取詐降之策,誆騙朱棣進城,結果朱棣的性命差點不保,差點被城門的鐵閘壓成肉餅。朱棣僥倖逃脫之後,勃然大怒,便命人用火炮攻城。
於是乎,鐵大人想到了這個辦法,命人在城頭上懸掛了朱棣老爹也就是太祖皇帝的靈位和畫像,意思就是說,你這逗比,有本事來打你爹啊。鐵鉉又募壯士,出奇兵,騷擾襲擊燕兵,大破燕軍。朱棣憤甚,計無所出,只得退兵。
這一件事之後,朱棣將鐵鉉恨到了極點,立即暴露出了他殘忍的一面,他親自在殿上令人割下鐵鉉的耳朵、鼻子,煮熟後塞入他口中,問他滋味如何?鐵鉉厲聲說忠臣孝子的肉有什麼不好吃?鐵鉉仍不屈服,遂受凌遲而死,滿門獲罪。
解縉依舊還記得那一幕,或許處死鐵鉉時,遠遠不如殺死方孝孺那般轟動,可是那一日殿上朱棣瘋狂的樣子,卻遠遠比對待方孝孺要厲害得多。殺方孝孺,或許還只是朱棣政治上的考量,是要使天下的讀書人屈服。那麼殺死鐵鉉,完全是出於朱棣本心的憤怒。
若非要說恨的話,當今皇上最恨的人可能不是建文,也不是方孝孺,只怕除了鐵鉉之外,再無其他人了。
想想看,鐵鉉拿著太祖的畫像來噁心當今皇上,而現在,書院同樣掛出了這畫像,使皇上觸景生情,勾起他一段飽受羞辱的過去,所謂愛屋及烏,當皇上恨某個人的時候,另一個做出了這個人同樣的事,皇上會願意妥協嗎?
絕不妥協,寧願大開殺戒!
解縉的腦子嗡嗡作響,一時間竟是一片空白,他哪裡想到這件事竟只是壞在一張小小的畫像手裡。
只是解縉此時不由在想:「這張畫像到底是書院中的人糊塗,還是壓根就是郝風樓栽贓陷害,若是前者倒也罷了,遇到了這等蠢人,也算自己倒霉,可若是郝風樓栽贓呢?」
他猛地又發現,即便是郝風樓栽贓又能如何?這種事根本就說不清,只要郝風樓矢口否認,盛怒的朱棣絕不可能聽這些解釋。
換句話來說,解縉明白皇上為了什麼而大發雷霆,可是你絕不能點破,你不能跟皇上說,陛下是不是想起了濟南那檔子事,除非解縉活膩歪了。可不能提濟南的事,就不能提太祖的畫像,這是一層窗戶紙,大家都明白,大家又都得裝糊塗。既然如此,你如何辯解,如何告訴皇上,其實這一切都是誤會,甚至可能是郝風樓的栽贓陷害。
「輸了,輸得一塌糊塗。」解縉幾乎不忍去看胡廣,他的目光只是和其他幾個翰林觸及了一下,胡儼幾個還蒙在鼓裡,顯然還不知道為何會到這個境地,可是楊榮和楊士奇二人卻似乎明白,因為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畫像上頭。楊士奇的眼角餘光甚至瞥了郝風樓一眼。他似乎看到郝風樓的身後有一隻尾巴翹了起來。
楊士奇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沒有再細思下去,其實所有的事都和他無關,包括了文昌書院鬧事,包括了今天的紛爭,他自覺的自己是個無關的人捲入了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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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給老虎的留言,老虎都看了,謝謝大家依然對老虎的支持,老虎感到很安慰,其實老虎也檢討了,之前的劇情的確是有點緩慢了,這陣子身體不好,前些天一直在打針,腦袋也變得有些遲鈍了,老虎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以後在劇情上會多注意,但是老虎寫書並不是只碼字不動腦的,每一章,老虎都花了很多心思去琢磨構思。最後,謝謝那些鼓勵老虎,照顧老虎感受的同學,謝謝你們,因為一直有你們,老虎才一直的能將書寫下去,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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