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蝦端上來時,陳珂拿起筷子準備吃,聽見身後有人喊:「陳珂!吃龍蝦都不等我們呀!」
他回頭,看見大衛和周迪,笑著在跟自己打招呼,眼光往他們身後一瞟,王岳也來了。他有點高興,再看王岳雙手插著褲袋,似乎一臉不情願,他那一肚子火又冒頭了。
怎麼的,這麼多年兄弟,現在成仇人?陳珂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一點點傷心,家裡有事,也不找他幫忙,這還叫什麼兄弟呀?一起艱難闖過來的日子,也只有他們幾個在懷念。什麼夢想啊,說好什麼一世兄弟,誰也不丟下誰,全是狗屁!
陳珂把臉別了過去,夾了一筷子龍蝦肉給陸遠:「快點吃,吃完我們走了。」
王岳過來了,彆扭地抬了一下手,算是打了個招呼。陳珂直接不理他,只有陸蔓君熱情地拉著他們坐下:「一起吃。」
大衛和周迪推著他的背:「坐坐坐。」
陳珂停了筷子,眼光停留在桌子上,不冷不熱地來一句:「所以你們是合夥起來,要把我跟他湊一起,是吧。我無所謂,可是人家時間金貴,趕著要去賺大錢。」
王岳被這話一刺,剛坐下又站了起來:「你這麼不想見到我,我走就是了!」
大衛和周迪趕緊拉住:「哎,怎麼又吵起來了!來之前不是說好了,不吵架,心平氣和聊的嗎?」
王岳說:「是他不想聊!你看看他!這是要聊天的態度嗎!」
陳珂嗤笑了一聲:「好,什麼都是我錯!你自己一點錯都沒有,二話不說就不來練歌,說退出就退出,合約也不管!我們幾個人像傻子一樣,在練舞室等了好幾天!」
連弟弟也聞出這火藥味,扯扯陸蔓君的袖子。
陸蔓君小聲安慰弟弟,「沒事的,就是說著玩。」看兩人對峙著,誰也不讓誰,趕緊打圓場說:「聊天慢慢來,先叫點吃的。」抬手喊人加了一份龍蝦。
陳珂吃了幾口芝士龍蝦,又放了筷子。明明濃郁香甜,吃到嘴裡也沒味道。
王岳看陳珂不想說話的樣子,心裡發悶:「算了,這頓飯吃下去也沒意思,我走了!」說著又想站起來,被陸蔓君拉下來:「好歹把龍蝦吃完,趁著這個機會,我們把話都說清楚了。」
陳珂說:「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
王岳說:「你聽見了!」
大衛說:「你們別這樣啊!這麼多年兄弟,非要弄成這樣嗎?」
正說話著,一段熟悉的音樂響起來——
「>
……」
眾人停了說話,都朝著聲響處回過頭。這家餐廳最靠裡面是一個小型的表演台,台上此刻站著四個青年,正在演奏最近披頭四的新歌《rday》。
主唱歌手閉著眼睛唱:「rday……」音樂像一抹絲巾,飄揚在半空裡,悄然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陳珂說:「惡,唱的什麼,真爛。」
大衛說:「走調了,他們還鼓掌。」
王岳說:「節奏都打錯了。」
周迪說:「低音吉他手在遊魂吧,他在彈什麼?」
陸蔓君聽他們集體吐槽,看著好歡樂。這種默契的氛圍多久沒出現了。「要不,你們上去唱下?」
陳珂確實有點手癢,蠢蠢欲動,扭頭看了一眼大衛、周迪,眼光落在王岳身上時,又哼了一聲:「算啦,有些人肯定不想唱。」
大衛起身:「我去跟經理說說。」被王岳拉下了,「陳珂都這麼說了,還唱什麼。」
陳珂被他這話一噎,不說話了。
龍蝦端上來,眾人沉默地吃著。陸蔓君看勢頭沒法談了,「我去下洗手間。」走到洗手間附近時,梁超美正在等她。
梁超美朝他們桌子那邊瞥了一眼:「怎麼樣?」
陸蔓君搖頭說:「談不攏。」
梁超美有點著急,回頭往洗手間看幾眼:「我之前找的那個粉絲還在裡面,吃壞肚子了。後面替補的那個粉絲,臨時又說來不了。」
陸蔓君忍不住想嘆氣了,真是禍不單行啊!她們本來的計劃是找一個十來歲的小粉絲,過去找陳珂他們簽名,說一些感人肺腑的話的。結果又出了狀況。
陸蔓君說:「算了,沒辦法了。等會你先回去吧。」
她回桌後,大衛和周迪都朝著她看過來,說好的粉絲呢?
陸蔓君不著痕跡地搖頭,來不了。
大衛和周迪很是失望。
龍蝦吃完了,陸蔓君結了賬後,一行人往外走。去停車場要經過一段沙灘,前方密密麻麻圍了幾十個人,遠遠地,能聽見他們唱歌的聲音。
這麼巧,辦音樂會,不會是梁超美安排的吧……
陸蔓君腦子裡閃過一絲什麼,顧不得多想,她一手抓陳珂,一手拉王岳,往那邊走:「我們去看看吧!」
走近了,那歌聲越發清晰,底下的人戴著草帽子,跟著打節拍。「啦,啦啦啦啦,啦啦……」
觀眾很多,吵吵嚷嚷,伴著海浪聲,反倒是熱鬧。
陳珂抬眼朝前面看,見是一個草草搭建的舞台,諸如架子鼓自然是沒有,用的是一個圓形的牛皮鼓。
這設備也真是夠簡陋,平心而論,唱得也很原生態,不怎麼樣好。
但這一幕總覺得似曾相識。陳珂下意識朝著大衛、周迪和王岳看去。見他們也正朝著自己看來,估計大家想到的場景都一樣。
那一年,四個窮學生要組樂隊,買不起吉他,買不起鼓,又不能開口叫家裡人要錢。怎麼辦,只能想辦法賺錢。暑假,大夏天,四個人穿著厚厚的毛絨衣服發傳單,熱得一身都是汗。
太熱了,陳珂索性摘了沉得要命的玩偶頭套,哼著:「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一邊發傳單給路人:「新店開張,平靚正咯!行過路過,不要錯過哦!」
王岳走過來,把頭套摘下來:「唉,哪只蟑螂要發傳單,這麼慘的。」
一群人都笑了。
老闆出來指著他們:「哎,那兩個!把頭套戴上!」
很努力,錢還是不夠。
因為扮小丑,錢會多一點,大家就去扮小丑。經常有小孩子過來整蠱他們,臉上全是油污,但是他們覺得挺好玩的,沒事就互相取笑對方的妝。
終於,攢夠錢了!他們買了吉他,也買了鼓。第一次在練舞室唱起《打不死的蟑螂》時,還是天氣最熱的時候,他們都哭了。這樣,好像摸到了夢想殿堂的門牌號。多難啊,熬過來了。
又想起去年,好像還在昨天,他們在練舞室,為了一場明知會輸的比賽,不停練習。廢寢忘食,幾乎是到了瘋狂的地步。
一場場比賽,輸了,又贏了。
說是要拆隊才能簽約,最後也簽約成功,順利發行唱片。
說是要唱商業歌才能紅,最後也賣得不錯。
每一次現實要打倒他們,他們都爬起來了。
現在……
他們已經踏了一隻腳進樂壇。是受了多少苦,才走到這一步啊,怎麼可以放棄啊!
陳珂望著王岳,嘴唇動了下,朝著他走了兩步。
這時,音樂停下來了。
一曲結束,主唱說:「你們要聽什麼歌?」
陸蔓君見四個人都有觸動,大喊:「唱《打不死的蟑螂》吧!」有人順著她的聲音朝她看來,不少人認出她來,朝她圍攏過來,熱情打招呼:「陸蔓君!」又有人認出陳珂和王岳:「這不就是原唱?」
「哎,原唱在這裡!」
「唱兩句吧!」
台上主唱很是高興:「真是樂隊!上來唱兩句吧!等你們的唱片等了很久了!」
「對,唱兩句吧!」
弟弟說:「表哥,我也好久沒聽你唱歌啦!」以前陳珂揪著他一天唱十幾遍,現在反而不怎麼唱了。
陳珂跟王岳一起上台時,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聲說:「哎,對不起。」
王岳拍拍他的肩,笑了。「我也對不起。」
兄弟嘛,有今生沒來世,有什麼好計較!
大衛和周迪在後邊看著,也都笑了。陸蔓君看他們和解,心情真好!他們這麼互相道歉,真的太肉麻了!
四個人的目光又再聚在一起。忘了有多久,不為錢,單純為了快樂而唱歌。幾乎忘了,音樂本身,就是為了讓人快樂而存在的。
唱嗎?唱吧!
對視著,四個人一起笑了。無言的默契,是多年時間一點點淬鍊而成的。
陽光,照著翻白的海浪。四個人重新站到了台上,望著底下的人們。這一次,沒有燈光,沒有化妝,沒有吉他,連鼓都是圓皮鼓。
「我在想讀書有咩用啊有咩用……」
唱了千萬遍的歌,這一次再唱,滋味卻不一樣。王岳的眼眶悄然紅了,成長,人生,本身就意味著無數的重壓。他只想著儘快發唱片,他覺得陳珂太傻,為什麼一張唱片要反覆磨細節,反正聽眾也不懂音樂。
「我們之前說過,要為自己唱,你忘了嗎?」
「我們不可以輸給錢這種東西啊!」
「每一首歌都要做到最好!」
無數聲音在腦海里浮現。
直到重新唱起這一首歌,他才意識到,他早就走得太遠。反而陳珂他們,依舊懷揣著最初的熱忱和信念。
「我唱出心中的歌
唱出這世界……」
聽眾們開始跟著打拍子,熱熱鬧鬧的。弟弟開始跟著晃腦袋。明明什麼設備都沒有,然而唱著唱著,陳珂感覺又一次找回了當初最簡單的快樂。
他回頭看,見其他人也在微笑。一瞬間,他似乎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哪怕一貧如洗,也能唱。人生有什麼難,只要有兄弟,有歌,有笑,總會過去。
烈日當空,落下的汗珠也閃著光。
「縱使千萬人說我這隻蟑螂
不配野心比天高。」
歌聲像夏季暴雨,嘩啦啦,沖刷完,又是一番晴空朗日。
「從未放棄
橫衝直撞
毫不退縮
陸蔓君看著他們又唱又跳,陽光底下,四個人眼角眉梢都好像帶了光芒,閃耀明亮。他們燦爛大笑,露出白牙,身體大幅度搖擺著。像草原上揚鞭策馬,快意高歌。
這歌聲如一口烈酒,嘩啦,落到腹中,滾燙熱烈。
「叫你看了也縮開腳!」
這便是音樂的力量。那強大的感染力,讓在場的人們情不自禁跟著唱。「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她也受了感染,笑著跟其他人一起唱。「我這隻蟑螂打不死——」
弟弟拉著她的手:「啦啦啦啦——」
一曲結束後,大家都不過癮,又喊著繼續唱。走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四五點了。
那天后,王岳辭了家教的工作,又重新歸隊。陸蔓君看陳珂又開心起來,也很是開心。
《人鬼》劇組這邊,還繼續拍戲。
陸蔓君拍完今天的戲份,換完衣服出來,聽梁超美小聲說:「那個蘇蘇演戲真是有點過了。」
她知道梁超美的意思。不過演戲這事吧,又不是看誰更吸引眼球,歸根到底,是要為電影本身服務的。演得好,不需要譁眾取寵。
「不用理她,做好自己就行。」
梁超美說:「《南苑舊夢》殺青了,楊偉讓我別接新戲,給你空出檔期排一個大製作。還有《大富之家》和《鴛鴦蝴蝶針》在排檔期了。」梁超美翻了下日程表:「差不多該出發去拍廣告了。」
陸蔓君說:「好。今天辦公室有接到霍榮亨的電話嗎?」梁超美說:「我哪有時間回公司啊,忙都忙死了!別顧著拍拖啦,就算他回來了,你也沒時間見。」
陸蔓君說:「他好久沒給我寫信了。放暑假這麼久了,也不回來看我……」
梁超美說:「霍公子喜歡你是眾所周知啦,你還擔心他跑了啊?」
兩人正說著話,朱瑜跑進來說:「車子到了,走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73s 3.148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