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問那奼女「求不得」是什麼樣的人物,但她雖然目盲,卻也走的飛快,想必是子嬰提醒著,兩人迅即不見蹤跡。 我暗忖奼女雙目已經失去,幻術無法再用,子嬰也被我連傷兩次,非要落下病根不可,以後也難再作惡了。
剛才沒有吃上東西,倒是在無意中撞破了這對母子的禍心,可見人心善處終究還是能得天福報。
我重新又抓了兩條魚上來,串起來烤了吃,又從樹上拿下衣服,稍作休息了片刻,而後繼續往前行進。
那奼女說老爹和叔父已經奔赴魔宮的核心,我要及早過去與他們匯合才好。
一路疾行,四處留意,漸漸又瞧見一處方方正正的小小宅院,我放緩了步子,收了聲息,瞧瞧湊近。
還沒有到牆根處,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聲傳出來,細聽時,猛聽得有人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然後罵道:「老賴種,你有本事弄死老子吧!看老子怕不怕你!」
我聽見這罵聲,不禁又驚又喜,喜的是那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陳漢傑的,驚的是,從聲息中便可以判斷出來,陳漢傑真氣不足,嗓音嘶啞,像是受了不輕的傷。
我緊步往前,聽見裡面另有個如金石摩擦的刺耳嗓音錚錚說道:「本來,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把我的屬下全給壞了,不好好炮製你一番,豈能對得起他們?」
陳漢傑罵道:「蛇鼠一窩!你早晚也是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那刺耳嗓音「嘶嘶」笑道:「人活著,就是奔死去的,好死壞死都是個死,也沒有什麼分別,只看你怕不怕,能忍不能忍。你瞧瞧你這位兄弟,生不能生,死不能死,那才叫一個苦。」
我移動到牆角拐彎處,輕輕攀上牆頭,往院子裡悄然張望,只見院子裡生著一棵矮樹,樹幹如成人胳膊粗細,枝葉卻繁茂如傘蓋,鬱鬱蔥蔥,像是石榴樹,又似乎不是。
樹下放著一張藤椅,一個身穿白衣的瘦削男人側著身子躺在上面,一面臉頰黃的淡淡放光,像是金箔紙一樣,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像是得了紅眼病,嘴唇紫,眉心青,眼下黑,凡是能瞧見肌膚的地方,沒有一處是正常人色。
藤椅下,躺著一個人,歪坐著一個人,躺著的人一動不動,但胸膛起伏,顯然還活著,那正是陳漢雄;歪坐著的那個人,咬牙陳嗔目,怒衝冠,胸襟上血跡斑斑,正是陳漢傑。
院子裡,橫七豎八橫著不少屍身,我大眼瞟了瞟,都是不認識的。
那渾身不帶人色的怪人躺在矮樹下,倒瞧不見趴在牆頭上露臉偷窺動靜的我。
我心中暗忖道:「不見老爹和叔父,也沒有陳漢禮、陳漢隆的身影,班火正和顧水娘也都不知道去向,看來他們也全都走散了。陳漢傑能栽到這怪人手裡,想必也是個大人物,該是八幻中的幻領了。『生』是子嬰,『老』是白鬍子,都已經為我所敗,奼女又說『怨』和『執』也已經被老爹和叔父除掉,那八大幻領其實只剩下『病』、『死』、『求』、『離』四個,這怪人一臉病怏怏的樣子,難不成就是『病』?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手段,能拿下陳漢傑,還能優哉游哉的躺在藤椅上。」
正想之際,那病夫忽然「咳咳」輕聲咳嗽了兩聲,陳漢傑則跟著「咳咳」大聲咳嗽了兩聲,嘴裡猛地嘔出一股黑血來,都吐在地上,浸入土裡。
我吃了一驚,陳漢傑受傷還真是不輕,竟像是中了毒一樣!
那病夫怪聲笑道:「人病死是很難受的,我這人心最軟,還真不想折磨你,你只要肯歸順了我,保管你一身病除,輕輕鬆鬆,你這兄弟,我也給他治好,如何?」
「放你娘的狗臭屁!」陳漢傑罵道:「歸順你奶奶個腿!」
那病夫哼了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還是磨的你不夠!」
說話間,那病夫忽然伸手插入自己胸前衣服里,似乎是用手撓了兩下,嘴裡倒抽著冷氣,喃喃說道:「癢啊,好癢,癢死我了……」
他說著,陳漢傑卻漸漸皺起了眉頭,繼而也伸手去撓自己的胸口,且越撓越快,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痛苦。
那病夫已經把手伸出來了,獰笑著看著陳漢傑,道:「撓吧,撓吧,越撓越癢!」
陳漢傑大叫一聲,雙手把上衣扯得粉碎,十指在胸口亂抓,撓出來的全是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我哪裡還能忍住,一個翻身進了院子,人還沒有落地,先打飛釘!
「嗖」、「嗖」兩聲響,兩道烏光閃向那棵矮樹下。
那病夫的本事大為不弱,我翻牆入院的時候,他便已經聽到動靜,抬眼瞧見了我,等我打飛釘的時候,他把身子一滾,掀起藤椅,擋在跟前,把自己遮蔽的嚴嚴實實,那兩枚飛釘打穿了藤椅,去勢已衰,自然無法再傷到他。
不過我也是不求傷人,但求無過,趁著那病夫躲閃的空隙,奔上前去,提起陳漢傑,連戳六指,封了他一對臂膀上的穴道,讓他的手臂無法動彈,然後又輕輕放到身後。
陳漢傑「呼呼」喘著粗氣,罵聲中,神情終於漸漸平緩下來。
那病夫從藤椅之後跳將出去,退開數丈遠,盯著我道:「又來一個不之客,咳咳,都來攪擾我修養,我這病,怕是好不了嘍……」
那病夫一咳嗽,陳漢傑又跟著咳嗽起來,且又有黑血嘔出。
我連忙上前,伸出左手,掌心抵著他的百會穴,注入了一絲真氣,同時盯著那病夫,提防他突然出手。
那病夫倒是沒怎麼動,好奇的上下打量著我。
「弘道!」陳漢傑清醒過來,瞧見是我,驚喜道:「我****八輩祖宗的,你這小兔崽子沒死啊!」
我沒好氣道:「小叔,別一見面就咒我!」
陳漢傑道:「誰咒你了?你趕緊幫叔把這個只剩一口氣喘的給弄死!他娘的折磨的我不輕!」
我道:「你怎樣?被他下毒了嗎?」
「不是毒,是幻術。」陳漢傑道:「其實沒什麼大礙,你弄死他,我就好了,要不然,沒完沒了!」
我稍稍放心,把目光移向那病夫,那病夫看著我點了點頭,道:「原來你就是陳弘道啊。」
我道:「你是『病』?」
那病夫道:「八大幻領我為病,不過我的名字叫做萬木春,正所謂病樹前頭萬木春。這院子裡有一棵病樹,病樹前頭有我萬木春。」
「春你姥姥的蛋!」陳漢傑罵道:「我侄子一來,你這病罐子還不等著去死!」
萬木春笑道:「病罐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拖著一口氣不咽,我還且得活著呢。陳弘道,你能來到這裡,本事當真不低啊,生、老兩處都見過了嗎?」
我道:「鞏長治、白鬍子已經死了,子嬰廢了,奼女瞎了。」
萬木春吃了一驚,道:「就你一個人?」
我道:「就是我一個人,對付他們,似乎也綽綽有餘,八大幻領,名頭比本事可大得多。你要是繼續負隅頑抗,下場跟他們一樣!」
萬木春翻了翻眼睛,「嘻嘻」一笑,道:「你知道我這一生,最討厭什麼人嗎?」
我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也沒有接話,只冷冷的盯著他。
萬木春自己繼續說道:「我最討厭你們這種看著就體格健壯,不像是會生病的人,不正常……」
陳漢傑罵道:「你才不正常,變態!你他娘的是有病!」
萬木春道:「我本來就有病啊,我的病現在都沒有好呢。我可是從小就病怏怏的,三十多年來,就沒斷過吃藥……」
說著,萬木春伸手在白衣里一撩,伸出來,竟托著一個大大的罐子!
我吃了一驚,那萬木春的身子本來就很纖弱了,看上去弱不禁風,穿著一件白衣也顯得寬鬆,但是我萬萬沒有料到,他那衣服裡面竟然還能容下這樣一個大罐子!
由此可見,萬木春那包裹在衣服里的身子,要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纖弱!
萬木春道:「你瞧,這是我從小就不離身的藥罐子……」
「大侄子小心!」陳漢傑提醒道:「他那藥罐子裡有古怪!」
我喝道:「萬木春,我知道你們魔宮妖人的把戲多,但是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弄!鞏長治。白鬍子、子嬰、奼女就是栽在這上面的!」
「這是藥罐子,裡面都是好東西,可不是什麼古怪,我也沒有耍什麼把戲。」萬木春伸手往藥罐子裡抓去,臉上洋溢著古怪的笑容,嘴裡嘟囔道:「人要是得了病,就得吃藥啊,要是得了病卻沒有藥吃,那得多可憐啊。這人啊,就算沒病,也得時常備著藥,不然真到病了的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我凝神盯著萬木春,正思量著他是不是腦子也有病,他忽然把手從藥罐子裡拔了出來,朝著我伸手一撒,空中五色斑斕、金金燦燦的,都如米粒般大小,卻也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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