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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鼎沸的酒肆里,走進一位手執摺扇,著翠綠直綴的翩翩美少郎。他面容俊秀,膚白唇紅,劍眉深目勃發著英氣,翹下巴中間有道性感獨特的小溝溝,又將他疏冷的面容顯出幾分慵懶柔媚。
他朝酒肆大堂淡掃了圈,瞥見角落坐著三兩桌,身著黑衣勁裝,背印大大「鴉」字的一群高大武士時,那懶懶半嗑的翹睫毛一眨,雙眸霎時發起了亮,啪一聲打開摺扇,擋了擋笑地幾乎要合不攏的嘴,端步走向上二樓的樓道。
旁邊櫃檯里,正噼啪打算盤的何掌柜募然聞到一縷蘭香,喜地一抬頭,剛好看到經過的摺扇美少郎,一邊速掃那群黑衣士兵,一邊向美少郎熱切地喊:「嘿!杜郎!這回你來准了……」杜郎腳步未停,只向他抬了抬手,就搖著摺扇優哉游哉地上了摟。
何掌柜看著他那模樣,忍不住噗嗤揶笑。
他和這個杜郎相識也算久了,那時自己還是個苦命的店小二,杜郎是面黃肌瘦的小神算,他來店裡喝酒,送了自己一句金言,他幡然大悟終於娶到心愛的娘子。從那之後好運便一直跟隨著他,開的小酒坊慢慢就做到了連鎖酒肆。
何掌柜知道終有一天會和小神算再相遇,果然一年前的一天,一位美少郎將他叫到面前,對他說了句「你他娘酒又兌水了!」逐從此和小神算杜堇成了莫逆之交。
何掌柜曾問杜堇這四五年去了哪裡,現在在做什麼,她就說現在欠債纍纍,在人家家裡劈柴刷馬桶干盡非人之事。何掌柜瞄了瞄她白嫩五指和整潔衣衫,又抽了抽自她身上飄出的微微木蘭香,沒再問過這個問題。
她並非經常來,隔個兩三月才出現一次,每次來都會叫上幾壺酒,獨自喝到微醺又悄然離去。直到有一次,肆里來了一大幫黑鴉兵。
黑鴉兵是晉王十三位太保旗下的精良兵種,常年跟隨太保們出征打仗,那次因出身飛狐的十三太保李存孝出征路經此地,順道探望老母,他的黑鴉兵便也在此紮營休息。於是那天晚上,鎮裡的每個酒肆窯子通通擠滿了黑鴉兵,何掌柜的酒肆自然也不例外。
而恰在這一天,杜堇剛好也來飛狐找酒喝。
杜堇給何掌柜的印象一直是睿智穩重又帶點慵懶神秘的,可那天晚上,他徹底重新認識了遍杜堇。
他記得,黑鴉兵噼里啪啦湧進酒肆時,杜堇已在酒肆里喝了兩三壺酒,她看到一下子來了那麼多人,不喜熱鬧的她便起身準備離開。可當那黑鴉兵的首領,也就是十三太保走進來時,她剛好邁步下樓道。
其實何掌柜當時沒有留意杜堇,大名鼎鼎的十三太保蒞臨自己酒肆,當然整顆心放在十三太保身上,他緊張激動地笑迎上去時,突然聽到一陣重物狠狠翻滾的巨響,這響聲實在是大,幾乎在場所有人都噤聲望了過去,剛好看到一個人像老鼠地哧溜竄進後面的廚房。
何掌柜一眼就看出是杜堇,心裡驚疑可眼下哪有功夫理會,逐回身繼續招待十三太保。可那十三太保眼睛卻緊盯廚房,連問那人是誰,為何逃地像只老鼠。何掌柜承受不住十三太保像要活剝他的眼神,如實告訴是位年方十七八的客人,許是喝多了又畏懼十三太保,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十三太保卻不依不饒,逐又問那人是不是姓杜,長相俊美,下巴有道溝。
聽到這裡,何掌柜心裡發起了涼,以為杜堇和十三太保曾有過節,而杜堇是何掌柜的恩人啊,恩人有難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於是,他向十三太保搖了搖頭,說,這人長相奇醜,姓郝,下巴早在小時候就磕沒了。
可人家十三太保一點不信,越過他就朝廚房奔去,何掌柜跟過去,心驚膽戰地看著十三太保一邊喊杜堇你出來,一邊翻找每個旮旯角落。發現廚房後院有個狗洞,十三太保就飛身越過牆,帶著他的黑鴉兵追了出去。
何掌柜憂慮忐忑地回到大堂,這時,他看到了一團縮在櫃檯後面的物體,走過去一看,正正是十三太保瘋找的杜堇。而此時的杜堇,已完全沒有平日的風流倜儻,緊緊縮在那裡哭得像個淚人。
那晚真真是奇怪的一夜,何掌柜前腳剛讓人秘密送走杜堇,十三太保後腳就返回了酒肆。他沒再追問尋找杜堇,而是抬了一壇酒,開了間上房,將自己關在裡面直到天亮。
看著杜堇和十三太保如此怪異的舉動,何掌柜揣測這兩人關係非比尋常。
果然,那次之後,杜堇來酒肆的頻率密集了,而且開始詢問留意十三太保的動向,只要是有關他的事情,哪怕只是沾了點邊,她都會聽得津津有味。
時隔上次已過大半年,這次十三太保回來聽說是因為老母病重,跟來的黑鴉兵也很少,看情形不會來鎮裡喝酒。不過,能給她遇上幾個黑鴉兵,現場聽取十三太保最新最辣的情報,也足以讓她心花怒放好幾十天了吧?
想到這裡,何掌柜又忍不住揶揄一笑,邊抬頭望已走到了二樓的杜堇,邊朝身旁的小二喊:「去,讓阿旺燒幾碟好菜,倒兩壺我房裡的桂花釀,待會兒我要和杜郎小酌幾杯。」
此時杜堇剛施施然在離一樓黑鴉兵最近的位置坐下,而下面的人正聲音洪亮,七嘴八舌地說在興頭上,她剛拿起茶壺倒水,下面徒然一聲「大|奶|子」差點讓杜堇將手中的茶壺扔了出去。
且聽這些人都在說什麼。
「張全你在找大|奶|子啊?早不和我說!飛狐有個窯子多的是奶|大|臀|肥的娘們,我和那裡的老鴇是老鄉,待會兒跟我走!我讓我老鄉找個溫柔的幫你開開|苞!」
「我,我沒說要找大|奶|子,我……」這怯怯的聲音肯定是那個叫張全的人。
另一邊有個人插道:「兄弟!你聽錯了!張全他不是要找大|奶|子的娘們,他是要找大|奶|子的郎倌!」
下面頓時像開了炸地哄堂大笑,那被人取笑的張全急聲叫起來:「你們取笑人也別拿這種事取笑啊!我,我什麼時候要找郎倌了!」
「我們哪有取笑你,全軍營里,就數你最娘們,最愛粘著十三太保了!你和十三太保不是一起沐浴過嗎,當時你不是趴在他身上不肯起來嗎?這些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想抵賴也沒用,哈哈哈哈!」
那些人更是拍案狂笑,其餘賓客也被他們肆無忌憚的話題吸引感染,整個大堂陷入一片異樣的歡騰雀躍,唯獨二樓的杜堇什麼動靜都沒有,只是直愣愣盯著手中的茶杯。
「沒有!你們想到哪裡去了!我當時、我當時只是腳滑了一下,那裡又是一條河,你們不是也一起沐浴嗎怎麼可以說只有我和十三太保!」張全羞憤地聲音都有些變調,可同伴們不肯就此放過他。
「何止沐浴這件事,剛開始十三太保收留你我們就覺得奇怪了,你文不行武又不行卻能做黑鴉兵,後面咱們才知道,原來是十三太保看上你的大眼睛,還有下巴那道屁股溝了!哈哈哈!」
「沒,沒有!十三太保是看中我的騎射,這些你們都知道的!」
「還狡辯!十三太保都不止一次摸你的下巴了,怎麼不見他摸摸我的?!兄弟們,你們可有被十三太保摸過下巴?」
眾黑鴉兵異口同聲喊:「沒有!!」
「聽吧!全營就你張全一人才有這麼好的待遇啊!」
張全徹底百口莫辯:「不……你們……我……」聲音逐漸消失在肆意狂笑之中。
而此時的杜堇,握著杯子的手已發了白,低著頭讓人看不到表情,何掌柜一上來便看到這情景,走過去輕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這時,黑鴉兵里終於有個人出聲替十三太保說話。
「好了好了!胡鬧夠了你們!十三太保對咱們不薄,在這裡抹黑他你們心裡過得去嗎!」
張全聽了激動附和:「就是!你們實在太忘恩負義了!讓百姓們聽了亂傳怎麼辦!」
「哈哈哈!我們就是拿你開開玩笑,就算十三太保真是斷袖,我們也跟定他的!兄弟們你們說對不對?」
眾人異口同聲:「那是當然!」
「欸,你們聽說了沒有?那個孟方立前日服毒自殺了!」
「他還有臉活著嗎?洺州,磁州連著被奪,派來的四萬大軍又被打得丟盔棄甲,手下大將幾乎都被擒完了!最重要的是,將他打得這麼慘的人是咱們第一次正式統帥大軍的十三太保!你說他能不氣得抹脖子嗎?」
「當時聽到我們要跟著李罕之這禿頭打洺州,我還當要打個一年半載,沒想到,剛到洺州幾天,十三太保就帶我們去夜攻孟遷了!當時我就渾身來了勁兒!嘿!」徒然一聲拍案:「果然太保一鼓作氣帶我們連攻洺州,磁州!這樣酣暢痛快的仗我他娘真是第一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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