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里柳絮風輕,梨花雨細。
福爺爺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硬朗了,已經能夠下地四處走動了。庭院裡一樹樹梨花開得正好,恰如白雪壓枝、澹月傾雲。
這日福爺爺精神極好,親自下廚給昭昭做點心吃。福爺爺生得一雙巧手,雖說年紀大了以後手指沒有年輕時那麼靈活了,可做出來的點心竟是比國公府里的還要精緻上幾分,想來御膳房裡司膳太監的水平也不過如此了。
昭昭吃得腮幫子鼓鼓的,手上把玩著一枝剛剛茯苓給她折來的梨花,福爺爺坐在邊上笑眯眯地看著她。恰此時衍哥兒放學了,小小人兒板著臉慢吞吞地走進院子裡。
呵,這是還在氣著呢!
那日昭昭因著害怕蹴鞠賽結束後眾人一同離開之時會碰上袁家兄妹,於是便提前將衍哥兒提溜著帶走了。當日兩隊比分咬得很緊,縣學只落後了齊雲社一點點,但看那隊長孟宜的狀態越踢越好,竟是隱隱有將要反超的架勢。正值比賽最精彩最激動人心的地方,但是昭昭卻沒讓衍哥兒看完,再加上她又沒有允許他去京城,新仇加上舊恨,衍哥兒氣了她好久。
衍哥兒悄悄給柏年遞了一個眼神,柏年立馬機靈地抖出了他剛剛知曉的消息:「姑娘,我和少爺今日路過縣衙的告示牆,你猜猜我們看到了什麼?」
昭昭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繼續吃著福爺爺的點心
。
柏年急不可耐地補充道:「姑娘,是京城裡的明德女學發布了今年的招生公告呢!」
昭昭扭頭看了衍哥兒一眼,看來他還惦記著明年春天的山嶽正賽呢!
這才四月裡頭,女學的入學考卻是定在每年的中秋節以前,但如今各地州府竟是早早地就張貼了女學的招生告示,不可謂是不隆重。
大祈朝的女子崇尚才學,但凡家裡有些條件的,或延名師、或上族學,都要學習儒學經義、琴棋書畫等等。待到了十四歲,便可投一篇策論並一闕詩詞報考京中的明德女學。
明德女學乃是大祈開國太-祖的皇后、太宗一母同胞的長姐、如今的鎮國大長公主一手創辦的。女學的選拔頗為公正,雖說京中權貴難免占去更多名額,但是每年也不乏很多腹有詩書的平民女子得以進入女學。
平民女子進入了女學可謂是魚躍龍門、身價倍增。如若才學出眾,那麼得到世家大族的青眼被聘為冢婦也是常有的事。大家閨秀們為了彰顯才名,小家碧玉們為了晉升上流,總之天下間的女子無不以考入明德女學為目標。
昭昭卻興趣缺缺地說:「我是不想去考那甚勞子女學的,咱們在永清縣裡安安穩穩的,多好呀。」
茯苓一聽明德女學,便想起她在劉娘子家學針線的時候聽聞劉娘子的女兒阿靈就在準備著女學考試。這阿靈聰明又刻苦,才華早就夠了,可嘆年紀還太小,今年還沒有報考資格呢。
「我聽說這明德女學厲害得不得了,女學生們別提有多風光了。」茯苓扯了扯昭昭的衣袖,神秘兮兮地說,「姑娘,這女學生里說是還有幾個入宮當了皇妃的呢……」
話音未落就聽福爺爺呵斥道:「閉嘴!」
茯苓嚇得一個哆嗦。她爹爹原是個孤兒,無名無姓四處流浪,後來被福爺爺收養,這才有了姓氏有了名字。之後又娶了太太的陪嫁丫鬟,這才有了茯苓他們兄妹三人。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祖父素來是個和藹可親的,今日也不知為何發火,茯苓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
福爺爺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茯苓嚇壞了,趕忙去給他順氣。福爺爺擺了擺手,語氣嚴厲道:「什么女學,什麼皇妃的,今後都不許再提。」
昭昭本就對女學毫無興趣,自然沒有異議。但茯苓卻偷偷撇了撇嘴,她暗地裡有些擔心想著,自家姑娘的美貌不是小小一個永清縣裡盛得下的。況且當今天子才不過二十六歲……
夜裡回了昭昭的屋子,茯苓服侍昭昭洗漱,悄悄勸道:「姑娘,女學結業後身價高了好嫁人呢!我覺得楊二公子就不錯……」
昭昭扶額,怎麼扯上楊悸鹿了!
她無奈道:「你光知道女學結業後如何如何風光,可有想過各州各郡千千萬萬的女子全都摩拳擦掌,擠破了腦袋地想要進去。雖說是爹爹親自給我開的蒙,但你也是知道的,我自幼就憊懶讀書,一天盡想著耍滑偷懶了,再加上爹爹他又縱著我,總之我是肯定考不進的。」
茯苓這才想起自家姑娘是個懶惰的學渣,不由得十二分遺憾地長嘆了一口氣
。
其實昭昭說謊了。
她的確學藝不精、才疏學淺,可她若是真想進那明德女學卻是易如反掌的。因為……她知曉考題呀……
上輩子昭昭十分不忿自己被那些京中貴女們譏笑為草包美人,便也想匿名考一考那明德女學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於是她搜羅了女學近年來的考題細心鑽研了起來,但奈何實在是資質駑鈍。
後來她整日抓耳撓腮的樣子趙子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親自教導她,甚至還給她一一寫了範文。那些晚上他總愛將她抱在懷裡教她填詞作曲,現在想來那算是他們在京中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光了。
夜漸漸深了。
茯苓鋪好床服侍昭昭睡下,嘴裡還念叨著女學生們好嫁人什麼的,看來是對此事念念不忘。
現如今女學好似是女子嫁入高門的跳板,但昭昭知道今後女學的地位遠遠不止如此。
每年八月十五中秋之前便是明德女學入學考試的日子,屆時來自天南地北的閨秀們都聚集到了京城,京中的旅館客棧家家爆滿,這場面比冬日裡各州郡舉子進京趕考的盛況也是不遑多讓的。因而女學入學考早有小科舉之稱。
天授二年秋,天子突發急病,無子而終。眾臣迎太孫繼承大統,年十三,鎮國大長公主監國。未及越明年,新帝便改年號為「永興」,大長公主默許之。
永興二年,大長公主宴請一眾女學生,擇王、蔡二女入宮,授為女官。自此之後每年一選,女學名聲更重。
永興三年,大長公主特許十名女學生與天下舉子一同參加科舉,四人及第。
其中,王璧君出身王家,才華最顯、尤擅詩文。王家歷經兩朝,出過數位宰輔名臣,其先祖乃是前朝周太-祖郭威的謀主王朴,著有《平邊策》。王璧君因聰慧擅文為大長公主重用,曾一度專掌起草詔令,深受信任。之後亦曾短暫任職於鴻臚寺。但她更偏愛詩賦,後來逐漸不問吏事,只主持風雅,品評天下文章。
排在第二位的乃是蔡氏芷璇,素有「汴京明珠」的美譽。曾為光祿寺少卿,掌祭祀諸事。後奉詔入宮,初封德妃,有孕後進貴妃,寵冠後宮。
其後乃是司馬鏡,與太宗司馬皇后系出同門。她不曾涉足朝堂事,只任內廷女官。
最後一個女學生名為劉陵,她才華滿腹但終究年紀尚小,只得了末名。劉陵雖則出身寒微,但明達吏事、聰慧異常,極得大長公主重用。不同於三位貴女的淡泊,她幾乎是為了攬權不擇手段。小小年紀行事苛酷陰狠,對人對己都不留餘地。
劉陵是大長公主手中的一把刀,朝堂上下人人畏惡,頂著奸佞的污名成為了大祈第一個真正掌有權柄的女官。
但昭昭對她印象深刻卻是因為永興六年的鍘駙馬案。原來建元年間那劉陵的生父辛大人科舉及第後被靜安公主招為駙馬,他不但將糟糠之妻及一雙兒女遺忘於困窘境地,後來甚至還派殺手前去滅口。劉陵的母親與弟弟皆被殺害,她隱姓埋名多年,終於報了仇。
臨睡前昭昭心想,她既不想以職權之便接近天子又無血海深仇須報,那這輩子就不去那是是非非的京城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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