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馬當先,來到臨時構建的大帳。
大雨滂沱的黑夜,外界一片死寂,血腥味至今無法被雨水完全沖刷。
秦雲坐上高堂,望著下方眾人。
燭火飄搖,無比嚴肅。
「說,現在盤城的情況,以及軍損。」
「回稟陛下,青龍衛戰死兩千餘眾。」
「神機營戰死四千。」
「原潼關駐軍,傷亡估計一千,寇將軍也身負輕傷。」
「」
一番計算下來,死亡人數高達一萬多。
要知道,此時只是剛剛營救出蕭翦,真正的對涼大戰,還沒有開始。
秦雲心在滴血,但作為領袖,他不能唉聲嘆氣!
「戰場打掃乾淨了麼?」
眾人交頭接耳,互相對視,顯然都不是負責這件事的。
忽然,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青澀的公孫仲謀走了出來,他雖一身泥濘,但雙眸明亮。
在此次伐涼大戰中,他擔任了一個小小文官,負責一些雜務。
但他負責且認真,絲毫沒有嫌棄官小。
此刻他彎腰一拜,在諸多染血將軍的注視下,不卑不亢。
「陛下,戰場內外仍舊在清理。」
「由於屍體太多,卑職斗膽自作主張,就地掩埋,並立下了墓碑。」
秦雲讚賞的看他一眼:「很好。」
「但不僅要立墓碑,朕還要親自降字,每一塊墓碑都寫下大夏忠烈,名垂千古!」
聞言,將領們感動,眼眶一紅:「陛下聖明。」
秦雲擺擺手,示意應該的。
又看向公孫仲謀:「敵軍的屍體,你怎麼處理的?」
公孫仲謀微微猶豫,而後抬起頭道:「回陛下,卑職已經讓人盡數裝車,屍體送還西涼方面。」
話音一落,整個大帳迅速凝固,殺機沸騰!
有老將破口怒斥:「黃口小兒,你說什麼?」
更有激進者,直接衝到公孫仲謀的面前,一手提起他的衣襟。
怒罵道:「混賬東西,老子的袍澤兄弟都無法運送回故鄉,他們的屍體憑什麼回去?!」
「就是!」
「他們都是兇手,殺了我們這麼多的子弟兵,蕭大帥至今還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
「你居然要送兇手魂歸故里,你特麼安的是什麼心?」
「叛徒!」
怒斥聲,迅速充斥大帳。
群情激憤,恨不得將公孫仲謀生吞活剝!
在他們看來,公孫仲謀不過是一個因為她姑母而來軍中鍍金的二世祖罷了。
鍍金就鍍金,還做出這種吃裡爬外的事,怎能不怒?!
秦雲蹙眉,看了一眼低著頭,平靜接受謾罵的公孫仲謀。
這少年,不簡單。
他這麼做一定有後文!
不動如山道:「諸位稍安勿躁,放開他。」
諸多戰將只能聽話,憤怒的離開公孫仲謀。
但都重重冷哼,用眼神不斷怒視。
公孫仲謀卻異常淡定,展現出來的氣度根本就不是一個十幾歲少年該有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單單這一點,秦雲以及豐老等人,都暗自稱讚。
「朕知道你不是一個輕率的年輕人,告訴朕,你這麼做是有什麼深意麼?」
「你再不說,惹起他們的眾怒,朕都攔不住。」秦雲輕笑道。
公孫仲謀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敵視他的都是一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悍將。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所有人一拜。
解釋道:「自古兩軍交戰,明敗敗於作戰,暗敗敗於軍心。」
「咱們乃是天子之師,正義之師,從伐涼一開始,西涼叛軍就落入了下層。」
「屍體一旦送回,西涼叛軍看到慘烈之狀,見到兄弟袍澤死於盤城,他們定會惶恐,傷心,厭戰。」
有老將質疑:「你覺得他們連大戰都敢開啟,見慣了屍橫遍野,還會因為這些屍體而傷心欲絕,而牴觸戰爭麼?」
「就是!危言聳聽!」
許多人表示不屑,甚至道;「陛下,請將此人推出去,杖刑三十,以儆效尤!」
秦雲微微一笑,沒有急於否定誰。
若有深意的看向公孫仲謀,眼中越發欣賞。
「小子,你送還屍體,其實不一定能有大作用,但種下一顆種子,留待發芽生根,是可行的。」
「當戰局焦灼,西涼叛軍的底層聲音,勢必會厭倦戰爭。」
「到時候朕就有很多種方式,來給西涼最後一擊了。」
「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公孫仲謀一震,感激的看了一眼秦雲。
「是的,陛下。」
「陛下,但這也太過於理想化了吧!」有些將領仍舊不理解。
秦雲負手解釋:「即便以上都行不通,公孫仲謀這麼做,還有第二個好處。」
「諸位,兩軍交戰,仁義之師往往最得民心,也往往是必勝之師。」
「大戰之後,朕仁義到要送還敵軍屍首,試問日後西涼戰敗,或者局勢不佳。」
「朕登高一呼,投降者不是如過江之鯽?」
聞言,大帳迅速安靜下去。
公孫仲謀青澀臉上驚詫,難以平復,陛下這這也太睿智了吧!
自己想的,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眼神閃爍,心裡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或許姑母跟了陛下,不是一件壞事,陛下絕對配得上姑母
沉思一會的諸多將領眼睛一亮,驚呼道:「陛下聖明啊!」
「我等慚愧!」
秦雲苦笑:「這是共孫仲謀的主意,可不是朕的主意。」
「你們誤會他了。」
眾多將領摸了摸頭,面色尷尬,向公孫仲謀投去一個抱歉的神色,但拉不下臉致歉。
公孫仲謀微笑,也沒放在心上。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辦吧。」
「屍首送還回去,咱們用火燒還占著地方,兩全其美,也不是不可。」
所有人拱手:「是,陛下。」
突然,秦雲淡淡看向公孫仲謀,似笑非笑。
「送還敵軍屍體的事,你應該先報告給朕,但你事先沒有提起,而是直接說了出來,有捷越之嫌。」
「年輕人想變現是好事,但不要太急於求成,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這一次你是初犯,朕不追究。」
「但下一次,軍法伺候!」
公孫仲謀的臉瞬間紅成猴子屁股,尷尬無比,心虛的低下了頭,他卻有小心思在裡面。
軍帳將領們,面面相覷,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
秦雲擺手:「你先下去吧,做好大戰後盤城的清理工作。」
「是,陛下。」
公孫仲謀有些掛不住,這是逐客令,他聽明白了。
自己仿佛是被陛下看穿了小心思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樣子,秦雲微微一笑,並未不滿。
好苗子是好苗子,但堅決不能讓他學到門閥的那一套,今天他的確不算犯錯,但他意在表現,有些許功利心。
這應該是公孫若水在帝都的時候教他這麼做的,想要早日上位。
不加以敲打,只怕公孫仲謀日後會像她姑母那樣靠攏,太過強勢,太過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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