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戴自立的談話,不必像和別的高官那樣,小心翼翼,蜻蜓點水,點到即止,如履薄冰。
可以像平輩之間的交往和交談。
戴自立是學者型官員,參加過**,見識視野橫跨幾個大年代,即便是知識儲備豐富的楊子軒也能夠感受到這位老學者的某些見解極為深刻到位。
財稅體系,還是需要相當專業的人選來執掌。
「分稅制等於除了收了地方財權,增強中央權威之外,還有更深遠的意義,就是作為宏觀調控工具,促進經濟健康發展。」在專業人士面前,就談專業的話題,按照戴自立的說法,是想收他做乾兒子,那等於戴自立就是他乾爹了,給乾爹提供點自己的想法,讓他更出色,贏得更多官場聲譽,這對楊子軒是百有利而無一害。
「是啊,即便是西方市場經濟國家,調控經濟都是兩隻手,一隻看不見的手,即是市場機制,通過市場對資源進行基礎性的配置,一隻就是看得見的手,就是指咱們這種宏觀調控手段,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市場調節的不足或者失靈。
宏觀調控,大抵有兩個手段,一個是財政政策,一個貨幣政策,所以咱們財政工作,和央行那邊的配合得還是很密切的。」央行那邊有汪總分管著,平日戴自立沒少和汪總討論宏觀政策問題,而且中央還有財稅政策小組,戴自立是主要成員,用西方政治體制來講,戴自立大概算是這一屆內閣的主要成員。
「不過我最近看了你的論文,感覺挺有啟發,沒想到你在地方面對複雜的政治環境和政治任務,還能靜下心來思考學術性的東西,這個很好。
我家那小子,以前老是跟我說想在象牙塔里,做一輩子的學問。他認為從政會消磨做學問的精力,但是我給他看了你的新論文,他就心服口服了。」
戴自立從後面書櫃裡面拿出了楊子軒那篇論文的列印版,上面圈圈畫畫,做了一些批紅和備註,顯然,戴自立是真心認真去研究了他這篇論文,而不是泛泛而談。
「在地方,有時候實踐過程中,會思考很多類似的問題,有感而發,隨手記錄下來,實在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成就。」楊子軒有點不好意思,有點作弊拿到滿分的心虛。
但是在戴自立眼裡,他這番表態,卻成了他品格的標誌。
戴自立輩子走下來,很坎坷,參加過**,經歷過動盪的歲月,又投身改革的熱潮,看到了太多的事,也認識了太多的人,更是看過很多年少輕狂的人,就楊子軒而言,以他如此年輕,就有這麼出色的學術性成就,政治成就,不管怎麼說都可以有輕狂的資本,但是楊子軒除了必要的時刻,大部分時間,都是謙虛,內斂,低調。
看楊子軒的個人履歷,在讀書階段,實在沒有太出色的學術成果和輝煌的學業。
但是楊子軒表現出來的經濟學素養,城市規劃素養,卻並不比他手下那些畢業於常青藤的經濟博士,差多少,甚至在大局觀的把控上,要遠遠強於那些博士……
真是個怪胎。
「我看了你的論文,你研究的主題,我感覺已經是公共治理中前沿,我看了之後,感覺很有新意,是比一般的經濟學理論更為底層的基礎理論,我想推薦到財政部的中心學習小組上去……」戴自立臉色有些凝重,「你的論文,更像是一種政策科學,用科學來指導政策指定,可以說討論政府治理手段的基礎理論。
我剛看到這篇論文也是個偶然,是政務院研究中心那邊幾個專家極力推薦的,認真研讀了大概一個月才看完,寫的很專業,聽研究中心那邊專家說,最近在國際上引起了不小的反響,贏得很廣泛的好評,引用率飆升,得知是國內人寫的,就有領導讓研究中心把作者情況調出來,得知是咱們體制內的官員的論文,我和不少看了此論文的領導,都大吃一驚,這可是極罕見的事情……」
「沒批評我不務正業,就算不錯了。」楊子軒繼續謙虛說道。
「呵呵,誰要是敢批你不務正業,我老戴第一個跟他急,對政府治理有如此深刻思考的人算不務正業,難道那些天天上班,就知道吃飯打牌跑關係的酒囊飯袋,才是務正業嗎?我敢斷言,隨著國家治理邁向現代化,對幹部的專業水平,肯定要求越來越高。
你要是有什麼深入的思考,寫成論文,大膽發!認真發!即便體制內有這樣那樣的烏煙瘴氣的事情發生,但是有知識有水平的人才,不管在哪裡,都是受人尊重的,也是值得尊重的!
學術成就對你的前途發展,絕對不可能是負累,反而是大大的加分!」
戴自立對楊子軒發論文一事,做了極大的鼓勵,給官員發論文一事,蓋棺定論。
楊子軒當然知道未來幹部要邁向知識化,不少學歷不高的幹部,為了給自己長臉,不停和學者合作發表論文,搞專利,給自己臉上貼上「專業」的金,反而成了笑柄。
楊子軒選擇發表這樣一篇論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認真篩選的。
作為他在學術界第一篇嶄露頭角的論文,肯定是越基礎,覆蓋範圍越廣好,他這篇論文,討論的東西,甚至能夠作為國內意識形態的支持依據,能夠作為國企改革的理論支撐之一……
楊子軒希望日後從政,在每處的具體施政政策,能夠和他的學術理論相對應起來,形成一整套的「經濟發展政策理論」,那樣影響力會更大……
想到也許日後媒體對他的梳理報道中,會出現「楊式經濟學」之類的標題。
「好像扯遠了,還是談談財政這一塊,你在地方做市長,抓財政,應該也有一定認識。」戴自立想看看能不能從楊子軒這裡得到什麼啟發,「昨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這天,我才收到地方上交的財報,年初二部里要開會研究工作,年初一要抓緊時間把思路梳理一下……」
作為內閣的核心成員,是長期無休的,搭配了一個精力充沛的汪總,加班加點更是常態,這一點,楊子軒是很敬佩的,外界看到的只是一個個政策,但是這些政策背後,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論證時間。
「其實這幾年的財政調整方向,我覺得都是以控制通貨膨脹為主,給國內的過熱的經濟降溫,先是給房地產熱降溫,接著就是給開發熱降溫,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的集資熱,也應該開始降溫,還有一個熱,沒涉及到的,就是股票證券熱……」
這幾個熱潮,楊子軒都親身參與進去,所以印象深刻。
「這一輪調控的成果,現在已經顯現了,財政政策調控是重頭戲。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相輔相成,但分工也不同,對於宏觀經濟而言,貨幣政策更多是管總量,而財政政策包括稅務政策,更多的是調整結構。」
「你說得很準確,現在部里不少幹部對於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的分工還理不清的。」
「不過結合我地方主政的經驗來說,我覺得有一個稅制是有比較大問題的,就是增值稅這個問題。」楊子軒臉色慎重
「你說。」戴自立臉色也嚴峻起來。
「現在的增值稅是生產型增值稅而不是消費型增值稅,這就意味什麼,這就意味著對投資要多征一次稅,在一開始調控通脹的時候,有這個政策是很好的,是符合當時的經濟和財政發展實際的,有利於控制投資。但是現在過熱的現象已經減緩了很多,還實行這樣的增值稅,我感覺會挫傷企業投資和技術改造的積極性,不利於促進經濟發展,而且這種稅制也是不符合國際潮流,現在國際上就是我們和印尼用這種的稅制了吧……」楊子軒提到了一個核心的具體的建議。
戴自立皺著眉頭,」你說得沒錯,生產型增值稅,確實有點奇怪,但是放開生產型增值稅,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中央財政現在每年要少收幾百億,這個政策提出來,阻力肯定會非常大的……」
「我明白,您是擔心財政能不能承受這麼巨額減少的壓力,但是我覺得此稅制改革,宜早不宜遲,再過幾年,隨著財政規模增大,生產增值稅的占比也可能加大,那時候改革更痛苦,可能就不少財政減收幾百億,而是減少一兩千億了,阻力會更多……」楊子軒知道這個政策最好能爭取下來,畢竟當前廣陵同樣面臨資金吃緊的問題,尤其過年後,他會著重於國企改革,引起外部投資,如果有這項增值稅,很多投資都會遭受挫傷性損失,對企業影響也是極大的。
「其實我覺得,這個阻力還是出在你們部里,其他部門,我感覺不會有多大的阻力,就算財政少收幾百億,這幾百億還是留在國內,等於肉還是爛在鍋里的,等於花錢給企業改制,等企業搞好了,做大了,對財政收入的拉升就會明顯,那就是以幾百億的代價換幾千億了,就看你們舍不捨得短期利益,眼光放長遠一點……」
戴自立明白楊子軒說得很有道理的,而且看到的問題也很準,他其實也在猶豫,這也涉及他的「短期政績」問題,在他執掌部委之後,財政收入連續兩年飆升,雖然這有分稅制的影響,但是這筆政績功勞也可以歸到他戴自立頭上……
「子軒啊,子軒,你這是給我出難題啊。」
戴自立在書房裡面來回踱步了幾圈之後,先不打算決定了,談起,要認楊子軒做「乾兒子」的想法……
楊子軒沒表示反對,隨著他地位越來越高,實在也需要一個能夠擺在台面的「上層關係」,才不會讓人猜忌。
戴自立說擇日不如撞日,要不明天就設宴跟戴家人通報一下。
楊子軒說怕人多口雜,這種事,貴在心意,不在面子,宣傳過頭,還會給外界一個「拉幫結派」的壞印象,低調處理反而更好,再邀請戴蒙德一房,兩房一起吃個飯,就算過場了……
戴自立想想也是。
戴春華在外面等到睡著,才見楊子軒和自己老頭子從書房出來,笑道,「怕你以後對春華要改口叫哥…」
楊子軒離開之後,戴自立跟戴春華緩緩說道,「以後可要好好跟子軒學學,雖然他年紀比你小很多,但是他的見識,眼界,格局都不是你現在可比的,多和他交流溝通討論……」
「他真是人小鬼大,不知道怎麼懂那麼多東西。」
「任何時代,都會有些天才,要說天才,肯定不止他這麼一個,我更欣賞的是他低調,這次蘇雲貴給他伸出橄欖枝,他都沒接,這小子,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是幹事的人。」戴自立和兒子聊了幾句,就回房子休息,妻子已經睡下,他躺在另外一邊,發現妻子沒睡著,便和妻子聊起了明天「認親」的事項。
「這孩子有不少秘密呢。」戴夫人扭轉身子過來,緩緩說道,
「有秘密是正常的,咱們認他做乾兒子,那是真誠實意,不摻雜什麼,不圖什麼,也不怕什麼,問心無愧,有什麼所謂呢?」
「說來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年紀輕輕就無父無母的。」戴夫人是心善之人,想到這裡,倒是有一絲母性之愛浮起。
……
回到公寓,已經是深夜,楊子軒洗過熱水澡,裹著圍巾,鑽進被窩了,京城本來就冷,夜裡更冷,君汝蜷縮在一邊,穿著薄薄的睡衣,像個嬰兒……
「你回來了?」朦朧中睜開眼,海棠春睡的臉,綻放了光澤。
「出去辦了幾件事。」楊子軒低頭,感覺她渾身發燙,撫摸著她的額頭,感覺沒發燒,才鬆了口氣。
「又做噩夢了?」楊子軒見她睫毛顫動。
「你不在,我一個人在這害怕……」君汝躲在楊子軒懷裡。
「那我給你講講住酒店的鬼故事吧……」楊子軒突然笑道。
「要死了。」君汝伸手捏了他的一把腰肉,雖然三更半夜有點嚇人,但是又有點期待,從來沒和一個男人同睡,聽他講故事,即便是鬼故事,也是一個新鮮的體驗。
「住酒店,有幾個要注意的,據說走廊盡頭的兩個房間不能住,因為陰氣太重,走廊盡頭的房間入住率太低。另外如果一個人住雙人房,那就要把另外一個枕頭也弄亂,不要讓鬼占領了,晚上就得和鬼一起睡了……」
「你都扯得是什麼東西……」君汝有些不滿,就算從警聽慣了生死,但是很多比較噁心的場面,單位都對她比較照顧,不會讓她出面。
「還有如果房間裡面,留有什麼佛經或者宗教經書,也要十分注意,這房間很可能是死過人的,酒店拿這些書來鎮壓邪靈的……另外桌面最好也不要留什麼剩下殘留的食物,因為路邊一些餓死鬼,可能會被引進來,認為這是給他們吃的,爬進來,你就動不了……」
「你還說,你還說……」君汝本來是無神論者,被他這麼一說,心裡就有點發毛了,更加抱緊了他。
「進房間之前,還要敲敲門了,告訴那些鬼怪,有人住了,讓他們藏好。」
楊子軒見嚇得她差不多,笑道,「其實這些都是假的,敲門這些都是為了防靜電什麼的……」
兩人擁著過完剩下的除夕夜,大年初一,天遂人願,天氣非常好,早上和君汝出去走大運,互相討紅包,倒也過得快,下午君汝打算給京城父親的一些老戰友們拜年,這也是父親所託,楊子軒就沒跟著一起去,和許菁在京城裡面轉悠了一圈。
許菁說起了宋小桃,池四海他們的事,有些苦惱,「我在京城露面,怕家裡很快就會得知……」
「沒人能夠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呢。」楊子軒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
「嗯!」許菁點了點頭,伏在楊子軒胸口,「宋小桃下午打電話給我,是她男朋友被警方帶走了,語氣倒是軟了許多了……」
「她沒什麼壞心思,只是有點貪慕虛榮,喜歡顯擺,這也算是給她上了一課,如果她及時抽身,還能夠躲過去此劫……」楊子軒只能感嘆上頭的行動真快,羅成兵剛進去,池四海就被帶走了,接下來就是大魚浮出水面的節奏了。
傍晚時分,楊子軒獨自來到東街民巷,林正強從江南省到中樞之後安排的官邸就在這裡,本來打算進去拜訪了,但是想起林正強不歡迎的做派,又有點苦惱,在門口晃蕩了一會兒,接到戴自立和戴夫人的電話,邀請過去晚宴,楊子軒只能作罷,提著準備好的禮物,前往戴家,把這認親的事情,給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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