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輕騎們萬馬奔騰的演武場面,雖然讓在場觀禮諸胡酋們頗感震撼、自認不及。
但這份衝擊總體上還沒有超出他們的認知範圍,這自是大唐國力強盛的一個體現,在這些胡酋看來,如果他們也能進行足夠的投入,同樣也能組織起一支戰鬥力極強的精騎部隊,規模上或許比不上大唐,但單兵戰鬥力不會遜色太多,甚至還可能超出。
至於吐蕃的使者,嘴角則已經流露出幾分自矜之色。不同於其他胡酋們可望而不可及的感慨,他們吐蕃眼下就已經擁有了這樣強大的底蘊與力量。只是由於周邊環境的封鎖,讓他們吐蕃鐵騎還未能衝下高原,肆意馳騁於諸方。
在經過半個時辰的變陣演練之後,諸輕騎部伍遠奔到渭水沿岸的營壘暫作駐紮休整。而接下來登場的,則是刀槍盾兵的步兵編制。
伴隨著急促的鼓點聲,演武場外圍同樣馬蹄雷動,雖然名為步兵,但同樣也是用馬匹投放到演武場上。策馬行至演武場中規定的地點之後,諸兵卒們便快速的下馬披甲整裝,並在兩通鼓聲之後完成了裝備的整理與陣列的編排。
兩萬五千名軍士分作兩方,各自結陣,奇正相雜,當各自陣勢擺開後,便開始了相衝互攻。營旗招展、龍蛇遊走,各種巧妙的戰陣變化,都在這一方天地間靈活上演。
這一次,觀禮諸胡酋們神情就變得更加不自然了。如果說在騎兵交戰中,他們或還能憑著遊牧民族生來具有的優勢稍爭長短,那麼在步兵作戰當中,則就完全的處於下風了。
大唐步兵還有最無賴的一點,那就是機動力同樣不弱,充足的戰馬可以將他們快速的投放進戰場中去,通過隨軍游弈騎兵的配合包抄,限制敵人的活動範圍,迫使他們下馬進行步戰。
而在從貞觀時期便開始的對外征戰中,一旦敵人被逼迫到需要下馬作戰,則就意味著一面倒的屠殺正式開始了。在野外戰場中的聚合對戰當中,周邊還少有對手能夠跟得上大唐軍陣的變化與威逼。
戰陣中的聚散配合已經不夠靈巧,而講到軍械武裝的配給,則就是更加的不如。單單戰場上這兩萬多步卒兵種們便人人被甲,刀劍鋒芒在陽光的照耀下攝人心魄,而且還有殺傷力更加強大的強弓勁弩配合殺敵,只是在這演武的過程中並沒有呈現出來。
在眼見到大唐步兵部伍的戰陣變化後,吐蕃的使者神情也微有異變。作為周邊為數不多在正面戰場上接連幾次擊敗大唐的強大政權,吐蕃人心中自有一股傲氣,但也不得不承認,單就單兵的軍事素養與作戰能力,吐蕃軍隊其實是比不上大唐的。
像早年吐蕃與大唐的承風嶺之戰,大戰前半程在大論欽陵的精妙指揮之下,吐蕃已經連勝數陣,並且已經將大唐的主力軍隊為捆在了地勢極為不利的承風嶺一帶。
可就是在這樣優勢明顯的情況下,大唐的黑齒常之僅率五百敢死之士夜襲吐蕃大營,竟然逼得吐蕃十數萬之眾軍潰拔營而走,使得被困在承風嶺的大唐主力軍隊得以脫離戰場、退回隴右。
類似的例子仍有不少,許多時候往往吐蕃的軍隊藉助地利與兵力的優勢,對戰場上的唐軍形成極大的壓迫,但卻每每被小股精銳唐軍逆風翻盤。
勇而不巧、眾而不精,這也是吐蕃在與大唐交戰中所顯露出來極為明顯的短板,以至於除了大論欽陵這種應變能力極強、戰術指揮又精妙絕倫的名將之外,吐蕃其他將領在與唐作戰中,極少能夠取得輝煌大勝。
步兵的陣勢演變、模擬交戰結束後,時間已經過了正午,接下來便不再有大規模的軍隊入場,而是換成了小股精銳、特殊兵種的演練。
在這些軍種正式上場之前,又有數千名工兵各攜器物材料,在演武場各個區域布置起了特殊的場地,用以更加直觀的表現出這些兵種的特性與殺傷力。
在場地布置完畢後,率先登場的便是重裝的陌刀兵。足足三千名陌刀兵被戰馬運送到演武場上,各自整裝披甲之後,便開始排牆而行。而在他們的前方,則豎立著上千個的木樁定靶,皆覆兩重戰甲。然而當這些陌刀卒們排牆行過時,陌刀揮起,刀落靶斷,幾乎沒有形成任何阻撓。
看到演武場上這一幕,台上的李潼也是忍不住的眉飛色舞,而在聽到後方觀禮席上諸胡酋們近乎整齊如一的倒抽涼氣之聲,他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的明顯。
陌刀兵並不是什麼新軍種,在早年的對外戰場上便屢有投用。但人的記性不好、忘性卻大,好了傷疤忘了疼乃是慣性。而且陌刀兵殺傷力雖然強,但造價卻是極為高昂,且對兵員個體素質要求極高,遠非普通軍卒能夠勝任。
過去三年多來,朝廷自有專人負責打制陌刀兵的武裝,並於內外諸軍之中挑選力士操練,加上原本所擁有的部伍與庫存武裝,到現在也僅僅只擁有三千出頭的陌刀軍,而且其中有一半都派駐邊疆諸鎮,作為戰略性的武裝配備。
至於眼下演武場上這三千陌刀軍,只有七百多是真的,其他都是木漆儀刀的樣子貨。至於觀禮那些胡酋們信還是不信,李潼並不甚在意,你如果信了,老子的確沒有那麼多,你如果不信,那就拿刀劈你腦殼。
眾人還沒有從陌刀陣的威懾中恢復過來,演武場上已經又換了新的軍種。這一次是刀車戰陣,五十人一隊簇擁一車,雖然言為刀車,但事實上大車上所載軍械種類極多,既有刀盾,又有長槊,還有強弩、巨錘以及破甲錐等等器械。
這樣的一座刀陣,就相當於一座移動的堡壘,可以投放在普通的步卒戰陣中作為補給點,又可以單獨安置在險關要塞處,當險據守。
車兵也不是大唐軍隊的首創,氣吞萬里如虎的宋武帝劉裕便曾依託戰車擺設卻月陣,大破數萬鮮卑騎兵。而在當下這個時空中,東北的奚人同樣也有車兵這一兵種存在。
眼下大唐刀車兵所用的戰車,就是由奚人負責打制入貢。不過奚人雖然擅長造車,但別的軍械器物卻並不擅長打制,對鐵器的鑄造水平甚至還比不上契丹。大唐在得到奚人進貢的戰車後,於此基礎上再作戰術調整,如今的刀車兵較之奚人車兵已經大為不同。
從這個角度而言,也難怪後來奚人會和契丹人搞在一起,相愛相殺幾百年,最後走上來狼狽為奸的道路,彼此成就,達到了一個族運高潮。
「臣賀大唐武運昌隆,聖人威臨天下,群徒莫敢有忤!鄙技不珍,能補軍國之大用,臣合族男女老幼俱因此為榮!」
當這刀車兵陣行過時,講武台一側突然響起一個洪亮的祝賀聲,李潼轉頭望去,便見到觀禮席中奚人首領李大酺那圓滾滾的身形正從席中滾出來,再作拜禮,然後便手舞足蹈起來。
看到這一幕,李潼也是一樂,抬手指了指仍在蹈舞的李大酺笑語道:「饒樂都督忠君體國,力資國用,可嘉可賞!進爵一等,有司督辦!」
李大酺聞言後更是驚喜有加,舞動的更加歡快起來,甚至原地跳起了胡旋舞。只是看到這一幕,李潼莫名就想到了安祿山,覺得有機會還要是要剪除一下奚人的實力,只不過眼下仍是笑語嘉勉,著員將之導引歸席。
演武繼續進行,從清晨開始直至傍晚。而在演武的過程中,朝廷也並沒有因為諸胡酋賓客在場觀禮而有所藏珍,除了兵員規模與各種戰爭素質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之外,各種殺器與戰術的升級也都顯現出來,有的甚至還刻意的進行誇大。
大國氣象,所謂的韜光隱晦沒有什麼意義,只有將肌肉臂膀擺在檯面上來,才能擁有足夠的震懾力。虛虛實實,讓人真假莫辨。
雖然說真正的對手是震懾不住的,只能在戰場上見個真章。但對於一些首尾兩顧的搖擺騎牆派,這種程度的震懾便能收到極為明顯的效果。
李潼從不小覷對手,也並不覺得能夠輕鬆解決吐蕃這一危患,無論是青海還是川西,都要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所以在開戰之前,他要儘量保證大唐的羈縻秩序能夠有所加強,持續運作下去,免得在與吐蕃的交戰過程中再生波折。
諸胡畏威而不畏德,以求和之心拉攏,換來的只會是更加的蠢蠢欲動。而以強不畏戰的姿態締造秩序,才能換來一個相對穩定的戰略環境。
今天的這一場演武,僅僅只是一個開場,接下來的十天時間裡,大唐內外大軍還要進行各種操練對演。傍晚時分,諸軍各自歸營,而李潼也並沒有再返回驪山上的別宮,就在山腳下的御幄中暫留下來,賜饗今日表現出色的將領與隨駕觀禮的諸胡酋首。
宴會結束之後,李潼也並沒有急於休息,而是讓人將李昭德請入帳中,準備深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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