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直自然是心中歡喜,覺得果然是給這位老人家留下了好印象,他的那名同窗,則有些驚疑不定的看了過來。
誇讚過後,楊濟自然而然的說道了陳止:「照你這麼說,這個陳止是有本事的,一個太樂令,是難不倒他的,我記得他是下邳陳氏之人吧?」
楊木卻不能肯定,又看向齊直,後者會意,上前解釋道:「陳止並非下邳人士,乃是彭城陳氏出身,但這兩陳本是一家。」
「哦,這麼說來,也是陳氏之人,這也是個大族,只是最近衰落了,」楊濟說著說著,忽然問道,「不知道,這個陳止可曾娶妻?我剛才聽你提到,他是遊學中途接了敕令,就直接來了。」
在新漢一朝,官員若是得了官職,前往赴任,在家眷方面是有一些選擇的,這個時代可沒有後世的通訊和交通條件,可能一次赴任,再回來就是幾年後了。
有鑑於此,所以按照官職、任期的不同,一些官員是可以攜帶家眷同往的,尤其是京官更是如此。
正因如此,楊濟聽聞陳止是在遊學的中途,接了敕令後,就直接過來洛陽,接掌職位的,似乎無需考慮家眷,一般這麼做的人,都是孑然一身者,是以才會有這麼一番詢問。
那齊直聽了,也是一愣,但旋即還是回答道:「據我所知,那陳止未曾娶妻,蓋因此人蟄伏之時,父母早亡,又時常以紈絝之相顯於世人,是以無人問親。」
他這一口氣說下來,心下難免狐疑,要知道,之前王布隨口一言,就曾經讓這齊直生出疑慮,也曾想過楊老太公的事,但旋即又覺得,這般門第,那要找姑爺,怎麼也得是門當戶對才是,陳家雖有底蘊,但現在早就過了巔峰,再加上陳止本身又不是下邳嫡系,乃是彭城陳氏,這家世就又低了幾分,不該被楊老太公看在眼中。
「聽老人家這口氣,難道還真動了心思?」
齊直心裡嘀咕著,就有些摸不清楊濟的念頭了,但又不敢發問。
到是他的老師楊木,問出了心中疑問:「莫非,叔父你有心與陳家聯姻?」他沒有什麼忌諱,一個是血親叔父,小時時常請教,另外兩個是自己的學生,朝夕相處,有如父子。
問了之後,他又道:「陳氏一族固然底蘊不淺,如今又有人位居列卿,然此族早已過了鼎盛,中樞雖官宦傳承不絕,但人數日少,如今只看朝中,算上那陳止,也不過只有兩三人爾。」
這話就是在提醒自己的叔父了,剛才好說的好好的,選婿得看諸多條件,這家世也不得不考慮,一個略小的家族,固然容易掌控,但也得考慮這個家族的前程。
當下世家,在朝中的勢力,並非只看官品高低,還要看涉獵的範圍,陳家在中樞的人少,哪怕有一位太僕,但沒人幫襯,也是勢單力孤,政令傳達起來難免會有掣肘,得和旁人結盟互助,這就是個變數。
不過,楊木也不會否認,至少當下和陳家聯姻,並不是什麼壞事,反而有很多優勢,只是在他的心中,還有更好的人選。
「你無需擔憂,我只是詢問一二,並非就要下決定,這事也得徵詢悠兒的意見,她雖然性子軟,但也有主張。」楊濟笑了笑,簡單解釋了一句,但跟著又道,「不過,陳家根深葉茂,也是有名的世家大族,也是可以列入選項的。」
聽到這裡,那齊直邊上的同窗回過神來,趕緊說道:「太公、老師,好叫兩位得知,我最近聽聞,那陳太僕發出了召集令,說是讓家中傑出子弟,在近日都來洛陽,若是兩位有心,不如到那個時候,派人過去一看,正好看看這陳家之中,有沒有俊傑。」
「還有這事?不錯,你這個消息好,你叫什麼名字?」楊濟笑著詢問。
那人登時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趕忙回道:「回稟太公,學生祖沿。」
楊濟點點頭,對楊木道:「祖沿?嗯,好,覃之啊,你的學生都不錯。」
對面,祖沿後退兩步,朝齊直看了一眼,露出笑容,他總算也抓住了這次機會。
這邊,幾人話音落下,門外傳來淅淅索索的腳步聲,正是楊木其他的學生到了,這些人聽到消息,也是急切趕來,卻已經慢了兩位同門幾步。
隨後,這屋中眾人交談起來,氣氛融洽。
不過,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本來站在屋子角落的一名年輕護衛,這時候緩步離開,這是要給別人換崗了,但隨後他在卻來到屋外,走出院子。
在不遠處,正有一名青衣丫鬟等候在那裡,模樣清秀,扎著兩個小辮,她一看到年輕護衛,立刻揮了揮手,然後小聲的喊道:「十一哥,這邊!這邊!」
那年輕護衛順勢就走了過去。
「怎麼樣了?老太爺和五老爺是怎麼聊的,可曾說到小姐?」
那年輕人聽聞,也不遲疑,就把剛才在旁邊聽到的一些話說了出來,當然了,能做這種近身護衛的,都是懂得進退的,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否則主家的秘密就都傳出去了,所以他談到的,只有最後關於那位「悠兒」小姐的內容。
「彭城陳家的入夢公子?真的假的,老太爺真的提到了這人?」那丫鬟露出了意外、驚喜的模樣,「是那個寫下《師說》、文武雙全的入夢公子?」
「正是此人。」
丫鬟鬆了一口氣,說道:「這就好了,若是能有這位公子為姑爺,那就好了!」
年輕護衛聽到這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小丫鬟則是擺擺手,笑道:「十一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省的大管事埋怨,小姐把姐姐留在身邊,讓我過來照料太爺起居飲食,過兩幾天太爺回城,我就得把消息告知小姐,也好讓她安心,你是不知道啊,老爺這次硬逼著小姐出嫁,她一直悶悶不樂,雖然跟著老太爺出來了,但太爺公也答應老爺,說是在洛陽會給小姐找個夫婿,你也是知道的,老爺馬上就要當大官了,在家裡說話越來越頂用了,太爺也不好落他的顏面……」
這丫鬟說著說著,忽然一捂嘴,呸呸兩聲,又道:「你看我,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又議論老爺了,真是該死,十一哥,你不會跟別人說吧?」她做出了擔心委屈的表情。
年輕護衛無奈的點點頭,便就離開了。
那丫鬟則是轉身,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很快,城中諸多勛貴、世家就得到消息,說是那位安北將軍楊濟,將在左岳書院設宴,宴請年不過三十的青年才俊。
幾天之後,洛陽之中,熱鬧紛呈,很多人都猜到了這背後的用意。
各家議論紛紛。
「這老楊家的,還真是過來找姑爺的不成?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難道對那太尉之位,真沒想法。」
洛陽城北,慎獨書院之中,正有一方臉大嘴的男子,一邊飲酒,一邊說著,他年約五旬,身寬體胖,坐在席上,卻顯得格外安穩。
若有朝中之人在此,當可認出,此人正是中書令荀遂,有傳聞說,其人不日將升遷中書監。
自東漢末年以來,中書省權柄日高,掌詔令,分尚書之權,總掌禁中書記,能草擬詔令,可見權柄,正因如此,對文采的要求也相當高,這位中書令荀遂就是例子,他在出仕之前,就是這慎獨書院的山長,同時還有另一層身份,為那潁川荀氏出身。
潁川荀氏,在曹魏之中,乃是頂尖門閥,等魏國被新漢吞併,宣武皇帝為了安撫和拉攏北方士族,同時制衡日漸壯大的南方世家,對荀氏多有優待,加上荀氏自身也深諳明哲保身之法,所以這荀氏,如今也算是第二梯隊中的佼佼者,並且還有上升勢頭,所以也有心競爭這北方頂尖門第的心思。
「三叔,此事暫且不議,眼下的當務之急,卻是那左岳書院,經過這事之後,名望勢必大增,如何能夠放任?」
那荀遂的對面還有一人,乃是他本家的侄子,名為荀尤,為現任山長。
「此事你不必驚慌,不過就是一次宴會罷了,若是大張旗鼓的應對,反而正中楊家的下懷,」荀遂笑著搖頭,「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大可在最近也召開一次宴席,到時候我會請幾位好友過來。」
荀尤聞言,先是露出喜色,跟著卻又滿臉憂愁的道:「唯可慮者,是晚宴之中,若是真讓楊家選了一位姑爺,又有佳作問世,豈非就成了美談?」
那左岳書院的美談,漲其名聲,對這慎獨書院自是不利。
荀遂笑道:「世族聯姻,何來美談?至於這當宴佳作,又豈能容易?他楊老頭選的,都是青年才俊,此等之人,吟詩作對或可,當場佳作卻難,你多慮了。」
荀尤苦笑一聲,說道:「若是平時,侄兒也不會多想,實是這次,那太樂令陳止也在邀請之列,此人在王府晚宴中,為了壓下鮮卑人的氣焰,當場寫下一篇《六國論》,萬一在左岳書院的晚宴中,也興致大起,那可如何是好?」
「什麼?」荀遂也頗為意外,「太樂令陳止?」隨即,臉上也露出了忌憚之色。
「正是此人,」荀尤點點頭,「他的本事,三叔你也是知道的。」
「如此,是有些麻煩,不過……」荀遂搖搖頭,「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太樂令的事也不少,等他一出仕,恐怕都抽不出時間來了,再說了,我等也可以找些事,讓他忙碌一番。」
「您的意思是?」荀尤眼中一亮。
荀遂撫須而笑:「不妨先打探一下,這位太樂令,如今在忙些什麼,聽聞他也通音律,那不如就找幾位大家,過去討教一番,這人能即興為文,總不能也能當場作曲吧。」
叮叮叮……
被人念叨著的陳止,幾日以來,都在院中彈奏著,琴音裊裊,宛如流水,但周圍的陶涯、陸映等人,卻都聽得頗為無奈。
「這同一個曲子,每天一天到晚的彈奏,到底有何用意?」劉綱也是滿臉不解,蓋因陳止這幾天以來,幾乎每日都會彈奏同一個曲子,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最初的時候,幾人還覺得頗為優美,有種身處世外桃源之感,但如今就覺得這世外之地,著實是千篇一律。
「再等等吧,明日陳兄就得去太常那邊了,也是真正走馬上任的時候了,興許他是用此方法,排解心中焦慮也說不定。」陸映這般安慰。
突然,陳舉過來,通報了一聲,說是陳歡來訪。
眾人並不意外,自從陳止住下,陳歡但凡無事,就會過來。
「兄長,還在練琴啊。」陳歡一來,跟陶涯等人見過禮,就來到陳止邊上,頗為興奮的說道,「我今日過來,就是為此,家中來了一位音律大家,兄長可要去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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