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聞這樣的驚訊,披著衣裳的陳瀾自是眉頭緊鎖怎會突然這副光景?」
吳媽媽欲言又止,可想想夫人正在生死線上掙命,她才帶著哭腔說:「都是前兩日廣寧伯夫人上了門,屏退了我們這些下人,和夫人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夫人之後就一直精神懨懨茶飯不思,昨個傍晚就突然昏了過去,奴婢嚇了一跳正要吩咐著去請大夫,卻有丫頭掐著人中把夫人給鬧醒了。夫人執意不肯驚動別人,可到了晚上更是極其不好,之前還吐了血。三姑奶奶,您是縣主,能不能幫忙請個好御醫,小的下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記得您的情!」
眼見吳媽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了響頭,陳瀾慌忙出手把人拉了起來,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事情不用你說我也會幫。來人,拿我的帖子去太醫院「……等等,這會兒太早了,不要用帖子,我修書一封,長鏑待會你拿著去太醫院,若是可能,把林御醫請來!」
長鏑應聲答應,其餘幾個丫頭則是有的忙著去裡間預備筆墨,有到又去拿厚衣裳給陳瀾添上。而看著陳瀾裹上一件厚大氅又進了裡屋去,吳媽媽一下子癱軟在地,剛剛這一路緊張趕來和苦苦相求的力氣仿佛都用盡了,不知不覺已經是淚流滿面。
「諸天神佛,你們一定要保估夫人,她命苦了一輩子才好容易有了六少爺。英說老太太如今還好,三姑奶奶又心善,可夫人要是真不在了,六少爺可怎麼好……」嘴裡喃喃自語著,她突然爬起身來跌跌撞撞搶出了門去,就在外頭對著那一輪殘月又磕了不計其數的頭」就連額頭青紫也渾然不顧,直到身後有人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
「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又是晚上,青石地上要多冷哼多冷」媽媽若是真心為三夫人著想,就不要再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了。三夫人身邊得力的人統共就那麼幾個,你總不想讓這時候三夫人連個倚仗的人都沒有吧?」
吳媽媽聞聲一震,回頭一看見是紅螺,怔了一怔才木木地點了點頭,又扶著紅螺的手艱難站起身來。等到直了腰」她才想起剛剛陳瀾的言語,眼神中立時流露出了期盼之色。而紅螺看出了她的心思,隨即才指了指一旁的長鏑:「媽媽,夫人已經寫好了信,你就和長鏑姐姐一塊出發吧。靠著宜興郡主和夫人兩個的面子,太醫院但使有好的御醫在,總能調出人來去陽寧侯府給三夫人診治。夫人說這會兒大半夜的她不好出去,明日一定回去看三夫人……」
這一番話說得條理分明,吳媽媽自是連連點頭,揉了揉已經僵硬得沒知覺的膝蓋就朝長鏑走去。紅螺見她跌跌撞撞」乾脆就在旁邊攙扶了一把,又對跟出來的芸兒言語了一聲,這才一路送了人出去。而內間重新躺上床的陳瀾則是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眼前又浮現出了陳汀那可愛的小臉。
徐夫人如今還不到四十歲,應該不至於到那一步吧?
陽寧侯府這半年多來一連三位小姐出嫁,原本這當口正在籌辦陳汐的婚事,正是上上下下既忙碌又歡喜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陽寧侯夫人徐氏會突然在這當口犯了重病。偏生陽寧侯陳瑛這一晚上並不在家,於是下人回稟了老太太之後,急急忙忙請大夫」可這位大夫不中用,吳媽媽苦求了朱氏允准,急急忙忙趕到了鏡園,又通過陳瀾從太醫院請了林御醫回來。忙活了好一會,可到了天明時分,徐夫人也只是清醒的時候稍稍多一些。
天一亮陳瀾就趕了回來,先去上房見了朱氏就立時直奔慶禧居。一進徐夫人寢室,她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香,待到床前」見徐夫人眼神黯淡,氣息奄奄,她不禁心中大為震驚,旋即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悲戚。
昨夜大半夜的不好過來,她還對自己說徐夫人雖是一直身體不好,可也沒什麼大毛病,不至於一病至此,可如今對著那蒼白得絲毫血色都沒有的面孔,她這才第一次意識到,徐夫人興許真的有可能捱不過去。
在床沿坐下,她有心說幾句安慰的話語,卻見徐夫人費力地搖了搖頭,她頓時覺得喉嚨口噎得慌。下一刻,她就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攥住了,旋即就看到徐夫人蠖動了一下嘴唇。她一驚之下,連忙把頭湊了過去,側耳仔仔細細聽著,她好容易才分辨清楚了那幾個字。
「老爺……再娶……汀兒……託付……老太太……」
儘管詞語凌亂不成句子,但這簡單的意思,陳瀾又怎麼會不明白。心中悲涼的她打疊起精神,又湊在徐夫人耳邊說道:「三嬸,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還年輕,有什麼撐不過的關卡,挺一挺就過去了!六弟還小,您怎麼忍心丟下他一個人?林御醫是宮中最好的大夫,從前還替靠後娘娘瞧過病,只要您自己有求生之起。一定能挺過去的!」
徐夫人的眼神中一瞬間綻放出了懾人的光彩,但隨即很快就黯談了下去,緊跟著就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吳媽媽慌忙上前來親自捧著銀唾盒,然而,就只見那吐出來的不是什麼黃白之類的濃痰,而是一。猩紅的鮮血。見此情景,陳瀾只覺得心裡越發沉重,而幾個丫頭也都是面露戚容,吳媽媽更是一下子別過頭去。
再次吐了血之後的徐夫人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紅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費勁地從枕頭下掏了一會兒,方才摸出了一封信函,隨即看著陳瀾顫顫巍巍地遞了過去。面對這幾乎伸到眼前的手,陳瀾只得接了,可看到徐夫人幾乎是如釋重負一般地又癱軟了下去,大吃一驚的她連忙叫了吳媽媽過來,眼看丫頭又出門去喚林御醫,她思量片刻就避進了梢間,毫不猶豫地直接撕開封口取出了信箋。
信封里一共是四張信箋,密密麻麻都是小楷。陳瀾一張張看下來,先是心驚,隨即是憤怒,到最後卻覺得說不出的疲憊。她預想中,徐夫人這病興許是三叔陳瑛逼出來,可沒想到,把人逼成現在這樣的,卻是徐夫人的嫡集兄嫂!就因為廣寧伯府失了聖眷每況愈下,如今這位廣寧伯不覺得父親故去之後,自己能襲封爵位已經是天高地厚之恩,反而還覺得陽寧侯府虧欠了他們,上門打起了秋風,還指桑罵槐撂下了許多不好聽的話,甚至語出威脅。
可即便如此,徐夫人在信上卻讓她瞞下此事不要告訴別人,也不要和廣寧伯夫婦一般計較,又是言辭懇切地托她說項,把陳汀直接養在老太太膝下,還說若是陳瑛再娶,請她勸老太太不要再插手,免得母子再出嫌隙,亦或是再造出什麼樣的悲劇來。看著這一字字猶如託付後事一般的言語,陳瀾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許久才緩緩把信箋摺疊好放進封套,又鄭而重之地貼身藏好。
到了門邊挑開一點帘子一瞧,她就發現林御醫大約已經離去了,因而就信步跨出了屋子。吳媽媽一眼就看見了她,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就走上前來,正要說話時,外間就傳來了一陣說話聲,緊跟著就是一個丫頭的高聲嚷嚷。
「三老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陳瀾就看到一隻大手撥開東次間頭裡的門帘,隨即進了屋來,正是三叔陳瑛。只見他還是一身黃褐色的軍服袢襖,腰束布帶腳踏烏皮靴,看上去風塵僕僕,再加上那面沉如水的表情,越發讓人敬而遠之。見他朝自己看過來,解瀾連忙襝衽施禮。
「沒想到你也來了,倒是有心。」
陳瑛淡淡點了點頭,隨即就不再看她,徑直走到了床前坐下,隨手抓起徐夫人的手腕,竟是搭著三指半眯著眼睛診起了脈。看到這樣的情形,陳瀾心中不免吃驚,但也知道自己再留著也沒有多大的效用,意味難明地看了一眼床上靠著大紅引枕面色虛弱的徐夫人,她再次屈了屈膝,這才悄悄往外頭退去。打起門帘的一剎那,她忍不住轉過頭去,就只見徐夫人正看著陳瑛,那眼神中既有哀痛,也有悲涼,可其中仍然不乏情意。
然來了。
進了蓼香院正房,她剛剛這一路走來的寒氣被室內的溫暖沖得乾乾淨淨。見過禮之後,她就被朱氏拉著上炕坐下,先說了徐夫人的病情,隨即把手中的信遞了過去。見朱氏擺了擺手,示意她揀要緊的念來聽聽,她自是從頭到尾讀了。
「那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朱氏怒火高熾罵了一聲,隨即就露出了無力的苦笑,「要是早想到他們竟是這般不要臉,我索性吩咐門上把他們擋了駕,也省得害了她!要真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作孽啊……」
陳瀾也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尤其是當鄭媽媽帶著陳汀進來時更是如此。雖說小傢伙擺弄著她帶來的九連環七巧板玩得歡快,可一想到他興許會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她不覺就想到了自己兩世孤苦。就當她沉浸在這等難言的情緒中時,三叔陳瑛卻突然來了。
在兩句毫無意義的客套寒暄過後,陳瑛便看著她開門見山地說:「三丫頭大概還不知道吧?一早叔全的密奏就到了,皇上今日早朝當庭發作,拿了淮王的舅舅,工部軍器監的李政李大人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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