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中場 第五章 父母

    「誒，你看那個外國人竟然會說四川話！看起來還有點帥啊！」

    「興許是留學生吧，瞧他一臉滿足的樣子一看就是又沉迷在咱們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美食世界中了！」

    「不過似乎有些裝x啊，吃個涼粉都帶著墨鏡！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不顧周圍人的異樣目光與低聲議論，聖蒂亞戈結賬之後滿足的打了一個嗝兒，買來一包黃鶴樓點燃猛地吸上一口，然後愜意的吐出一個煙圈，晃悠著消失在了巷子裡。

    看著四周熟悉的事物，聖蒂亞戈不禁滿臉的感慨，似乎從那件事發生之後自己就沒有回到過這裡了吧！

    走到一處機關家屬區大門前，看著破舊不堪的鐵柵欄與門衛亭外依舊悠哉扇著扇子的胡大爺，聖蒂亞戈心中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了起來，四年了！這四年的時光匆匆而過，他品嘗過異國他鄉的孤寂與奮鬥，品嘗過志得意滿的紙醉金迷，更品嘗過萬眾唾罵的不屑與剝離，而現在時光仿佛進行了一輪長長的輪轉。

    曾幾何時這裡的每一個清晨都有一個瘦弱的初中生穿著肥大的校服，斜挎著書包，抱著心肝寶貝似的足球從這裡踏上前往校園的林蔭道。那時刺眼朝陽總會壓過晨曦，從茂密的梧桐樹下投射出青春的倒影，懷揣著夢想的少年一路踢著皮球想像著自己馳騁在萬眾矚目的賽場上，以一個又一個的進球刻下屬於自己的傳奇。

    即便是老師的呵斥，父母的責罵也並不能刺破這個五彩絢爛的，屬於夢想的氣泡。

    但再美的氣泡當上升到一定高度時也終究會華麗的謝幕，即便在那一刻它會短暫的美麗綻放。

    似乎每一個普通家庭都在延續著這樣的故事，可這一次叛逆的少年卻遭遇了意外。當他再次醒來時已在異國他鄉，新的身份，新的身體，新的面容，新的名字......以及新的生活，他做夢都想得到了生活，一名來自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博卡青年預備隊球員。

    他發誓要全力以赴，要完成自己的夢想...正是靠著這一股狠勁以及與生俱來的天賦，他完成了逆襲，成為了阿根廷國內最炙手可熱的新星，得到了前往歐羅巴的機會。在臨行前他倔強的並未回來看過一眼，他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他逃衣錦還鄉，他要驕傲的站在兩位老人的身前告訴他們自己的成就！

    在夢一般的聖西羅，他成功了！歐洲金童，意甲助攻王！

    面對著接踵而至的榮譽與紛至沓來的褒獎，他在臨行前再度猶豫了，為什麼還要執著於過去呢？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有著新的自己的家人，他早就不是那個被迫選擇理科的高中生了！於是他過上了所有人都羨慕的生活，豪華跑車，名模女友，闊綽豪宅！他迷失在了米蘭曖昧的夜色中......

    「呼~~~」深呼吸一口，將手中的的菸頭狠狠踩滅，聖蒂亞戈調整心緒朝著熟悉的單元樓走去，不知道如今二老安好嗎？洗盡鉛華，痛改前非的劇本或許會影響他之後的足球生涯，但這一次他只是以一個歸家遊子的身份出現在這裡。

    「嘿，這狗日的外國小伙子，素質咋楞個低哦！」見到走入家屬區中的小年青，看門的大爺將扇子往大腿上一拍憤憤的吼道，接著他起身將扇子放下，準備伸手去拿放在牆角的掃帚。

    「硬是闖到鬼咯！現在的外國人素質還不是一樣的低，還天天吹！如果不是正在創衛，我才不得整哦！」

    「哎呀，曉得了胡大爺！硬是得，咋這麼多年都沒變哦，以前回來晚了每次都給了你兩塊錢的嘛！」被再次喚起了內心深處記憶的聖蒂亞戈不耐煩的擺擺手，徑直向內走去，只留下了一臉錯愕與震驚的胡大爺。

    「這盤擔怕是真勒闖到鬼咯！」

    壁虎爬滿了老舊的單元樓，入口樓梯一側堆放的舊物與自行車幾年來沒有任何的變化，倒是又多了一些小孩不要的玩具車，收廢品的老大爺似乎從來就不願光顧這裡，也讓時光在此處有了短暫的停留。

    混凝土澆築而成的台階已經磨平了稜角，明暗不定的感應燈即便是聖蒂亞戈使勁跺腳都沒有任何的反應，直到他向著從前一樣輕輕的哇了一聲，才再次亮了起來。

    溫暖的陽光透過樓梯間通風口照射在聖蒂亞戈的臉上，熟悉的蜂窩煤氣息依舊是每一層樓梯間的主題曲，半晌之後聖蒂亞戈才再次邁動步伐，這一次沒有了悠哉與輕鬆，每一步都重如千斤。他曾經將難聞的鴨蛋丟在樓梯間的雜物堆里，把剝下的雞蛋殼灑在蜂窩煤的空隙中，逃課時跑到頂樓去愚蠢的躲上半天，難過時會一個人坐在這裡與陽光肩並肩。

    有時候聖蒂亞戈也想時光在此停止，但半個小時之後他還是出現在了七樓的轉角處。

    看著老舊的防盜門與搖搖欲墜的對聯，他心中百感交集，幾次舉起手來卻終究還是放了下去，內心的情感就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他努力想要保持克制卻怎麼也做不到，只能苦惱，無奈的看著其源源不斷匯入大海之中。

    「嗨喲，又是這個沒得素質的外國人！」胡大爺悠哉的搖著扇子，正聽著收音機中關於奧運健兒的備戰事宜，卻冷不丁再次看到了那個帶著誇張墨鏡的外國小伙子。

    他有些納悶的望望天空，可惜茂盛的梧桐樹好像擋住了所有關於藍色蒼穹的故事，老胡根本不能夠從這裡觀察出今天天氣到底如何，因此也無法判斷出這個外國人帶著墨鏡的真實原因。不過老胡卻是記得這個外國人竟然有著一口流利的四川話！雖說現在國內外國人不少見，但不學普通話反倒是把四川話學得這麼流利的可是非常少見啊！

    不過失魂落魄的聖蒂亞戈顯然沒有將胡大爺的精彩表情收入眼中，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沒人呢！不過當他瞥見對自己一臉不滿的胡大爺時，聖蒂亞戈不覺精神一震，幾步走上前去拉住老人家的手急迫的說道：」胡大爺，5棟2單元7樓的李老頭一家喃？他們搬到哪裡去了？「

    他搖晃著手中一年前的欠費停水錶，顯得有些六神無主。

    」嗨，你是哪個？他們親戚啊？不可能，他們絕對沒有外國親戚！「老胡聽到聖蒂亞戈的話後先是一驚，嘆了一口氣正想要回答卻突然打住了，接著便警惕的自問自答了起來。即便自己年邁，但老胡也是完全不怵這個外國人，也不打聽打聽，這附近兩條街有誰敢在電力機關家屬小區門口鬧事！

    都過了一年多了竟然出現一個外國人來打聽，這絕對是不安好心！

    」我......我是李學東的朋友，我們是高中同學，那個時候我是轉校到外實校嘞！我和他都特別喜歡踢球，之前回國了，現在來中國找他耍了，我四川話都是他教的！「聖蒂亞戈看到胡大爺警惕的表情也是一愣，旋即便清楚了老人家所想，立刻三言兩語就編出了一個合理的身份。

    」哦，你是李學東的高中同學嗦，外實校，怪不得！回來找他耍......哎...「老胡聽到聖蒂亞戈的的解釋之後也是打消了心中的疑慮，他結果聖蒂亞戈手中的停水通知單，沒由來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哎，娃兒嘞，你來晚了！李學東啊，兩年前出車禍死了......老李倆口子也是搬起走了......「

    」死......死了？兩年前！「聖蒂亞戈猶如遭受了五雷轟頂一般倒退兩步，說不出任何話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四年前靈魂附體到了這個叫做聖蒂亞戈的人身上，而在中國的本人卻是兩年前死了！

    見到聖蒂亞戈一臉失魂落魄，大受打擊的模樣，老胡不疑有他，當下再次嘆了一口氣細細解釋了起來。

    原來在李學東高二的某一個夜晚出去之後一夜未歸，這使得其父母老李倆口子大為焦急，不僅報了警還發動了所有的親朋好友幫忙尋找，終於在凌晨兩點的時候在一個小巷子裡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少年。但老李倆口子一顆心才剛剛放下來卻再度被無情的撕碎了，經醫院診斷李學東頭部受到重擊，雖然生命沒有大礙卻成為了植物人，終身沒有再醒過來的可能！

    可想而知這對於老來得子的兩口子來說是一個多麼大的打擊！

    然而父母終究是父母，在短暫的絕望與終日以淚洗面後他們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振作了起來，每日悉心照料著自己已經成為植物人的孩子，期盼著他有一天能夠醒來。

    但這一次儘管所有人都表達了自己的祝福，可奇蹟卻並沒有如約而至，終日悉心照料反倒是迎來了死神的降臨，當兒子在床榻之上突然停止了呼吸之時，老倆口的心神終於崩塌了。

    李學東的母親在送走了兒子之後一病不起，用掉了所有退休工資的老李頭變賣房產搬離了這個傷心地，兩年來老胡沒有再有過他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