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玉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沒有出口,沒有退路,除了別人告訴她的一切,她發現自己一無所知,並且,那些所謂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你殺了人,」藍小玉的聲音帶著不確定的臆想,她不知道該承認自己的想法還是該否定,「你殺了那個小姑娘。」常和三藏修煉邪術,藍小玉也只能送他四字,死有餘辜。
可是,血嬰蠱呢。
因為血嬰蠱而殺害的小姑娘,殺害的嬰兒呢?!
「小姑娘?哈哈,」章白安突然哈哈大笑,覺得好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殺的人,還少嗎?」她的反問讓藍小玉不由覺得遍體生涼。
她眉眼間相似的面容和艷麗現在都覺得無比的刺眼。
可章白安卻突然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眼淚一顆顆從眼眶裡滾落出來,襯的那顆淚痣就像在海洋河流里沉沉浮浮、飄飄零零,如同她所有的故事裡說的那樣,章白安的無辜,章白安的委屈,章白安的悔過,她瞬間體現的淋漓盡致:「小玉,我知道大錯特錯了,我不應該殺他們,是我心有不甘,是我心胸狹隘……」她哭的時候,總令人覺得她是發自內心的悔意。
可是,她的笑就算流著眼淚也能令人厭惡和覺得諷刺,就像現在,淚水掛在臉上,唇角卻勾著弧度,連聲音都變得鋒利,眼神就像能割斷蒲草的刀刃:「不錯,我錙銖必較,睚眥必報
,要怪,就怪他們,那些男人,都是見異思遷的傢伙,殺他們有什麼不對。」
「你騙人!」藍小玉咬牙就朝那蠱女大叫起來,章白安謊話連篇,她根本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沒有騙你。」章白安收起了笑也收起了淚,「藍小玉,你是我的女兒,我殺常和三藏,是為了你。」她只說了這麼一句。「我不能讓你死。」
章白安的口口聲聲,都好像在為了藍小玉這個女兒。
她一步步走上前來,眼睛生生的看著藍小玉,因為那眼中的神情是無法掩蓋的,如泣如訴的就在重複同樣的話。
我不能讓你死……小玉。
我殺過那麼多的人,唯獨,不能讓你死。
她站在藍小玉跟前,藍小玉甚至沒有想過要後退一步,看著這個女人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埋藏著什麼樣的情緒。
竹老太說,藍丫頭,湘菱是為了你。
夜闕君說,藍小玉,我是為你好。
而今天,章白安站在她面前告訴她,我殺人,也是為了你——
藍小玉這一口氣壓抑在胸臆間,章白安的理直氣壯、毫無悔意就仿佛全都是因著藍小玉。
好像所有的錯都是她的,因為,別人都是為了你——
藍小玉咬著牙,竟然,一聲不吭。
章白安蹲下身,和藍小玉平視,她的眼神就仿佛在詢問藍小玉的意見,在徵求藍小玉的同意,作為一個母親的職責,難道不是保護自己的女兒嗎?難道——這是錯嗎?
她的動作輕弱溫柔握住藍小玉受傷的手臂,連拇指都在傷口附近摩挲。
那觸碰間的疼痛讓藍小玉回過了神,被血嬰一口咬下的皮肉,滿地的毒蟲,章白安私煉血嬰蠱殺人,而血嬰莫不是聽從了她的號令,如果——如果她真的要保護自己,為什麼——為什麼還能袖手旁觀!
為什麼,血嬰還會對自己毫不留情!
藍小玉這個念頭才剛閃過,下意識就要抽手退開,不料後頸就被抵上了冰冷如同刀片的東西。
章白安驀的欺身上來,有一股泥土的氣息把兩人包裹,這是最近藍小玉經常聞到的味道,她一把就勒住了藍小玉將她制的無法掙脫,稍往後靠去就被扎得疼痛難耐,藍小玉一時不能妄動。
「你要做什麼?!」藍小玉驚恐萬分僵著身體,連嗓子裡的氣都不夠她完整說完問句,後頸有水流的觸感走過脊柱的軌跡,血珠子順著衣下的角度緩緩流淌到下腰。
「噓……」章白安眉眼疏散,她做著惡劣的事卻能用著極盡溫柔的語氣:「小玉,我說過我要救你的,」她更是捏緊了藍小玉手腕,「因為,你只能死在我手裡。」她將藍小玉拉進懷裡,那景象看起來,真像是好母親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背後血跡溫涼,夜風一吹,冰冷刺骨。
藍小玉全身一僵,她的母親,在說什麼……
那個救過她的人,現在要殺她嗎……難道、難道救她,只是為了殺死她?
什麼樣的母親,要對自己的女兒做出這樣的事,可原因不管是什麼,藍小玉都想不明白——
她不是想不明白章白安為什麼要殺她,而是仿佛原本的一腔熱血被凍入三尺。
母親,是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嗎?為什麼……和自己所期望的、所想像的,大相徑庭。
「小玉,你相信人死可以復生嗎?」章白安的語調輕快,根本不在乎藍小玉在想什麼,或者根本不關心她是不是會死去。
「噓,他快要回來了。」章白安抬頭看著天上的月光逐漸隱蔽,「血嬰蠱成的時候,他就要回來了,我等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章白安哭哭笑笑,跟個瘋子沒有兩樣。
藍小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背後的刺痛在章白安的懷裡沒有一點溫度和緩解。
當你面對一個一心一意只想殺你的人的時候,她的眼中沒有半分的雜念,甚至找不到丁點兒的恨意和仇妒,別說藍小玉腦中混沌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那個人,竟然還是自己的至親。
冷月下的陰雲隱約遮蔽,這山林間的呼嘯越發的強烈,突地,從暗中掠出一道黑影,直直就擊打在章白安制住藍小玉的手臂上。
「啪」的一下,章白安吃痛手一松就放開了藍小玉,藍小玉是震驚,卻不是傻,她見那女人手腕勁弛,也立馬退開兩步,腦中一陣暈眩就踉蹌著腳軟蝦一下普通摔進了草叢。
章白安捏住自己有些紅腫的手臂,那擊中自己的是一頂草帽!
那草帽飛旋如同一隻陀螺,沒有掉進雜草堆里反而是順勢跟個溜溜球一樣又轉回了暗中,與此同時,又一條如練如繩的東西飛了出來,分明是被人丟擲出來的。
「黃曲?!」黃曲,是一種蛇,章白安看不清是什麼,卻聞得到蛇類的腥味,苗寨的蛇被餵了特殊的草或者蠱,她都能一一分辨。
黃曲這種蛇本身並沒有堵,但是寨里通常拿它作為制蠱的媒介,所以,這東西毒起來,可比毒藥還能要人命。
所以章白安想也沒想,連退幾步就試圖閃躲開被蛇咬的下場,可這蛇輕躍速度極快,章白安右手輕佻,抓起一旁的瓦罐一拍。
瞬間一隻血嬰就跳了起來擋在了章白安面前,黃曲半尺之內見物就咬,它「哧溜」一下在半空中就用身體使勁蜷住了那個半透明的小血嬰,也不知道哪來的可怕力氣,一勒,那血嬰的腦袋竟然當場就被勒了下來。
身首異處。
藍小玉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背後,真是一片血淋淋,她也看到了這草帽,心裡一跳,有安心也有擔心。
阿儺。
阿儺竟然追到了這裡,擔心的則是,他未必對付得了滿地的血嬰。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血嬰慘烈的景象,手臂被一拖,那少年已經衝到了自己身邊,將她從草地里拉起擋在身後——
就在幾天前,藍小玉擋在章白安的面前,是為了對付阿儺;而今天,阿儺擋在藍小玉的面前,卻是為了不讓她受到章白安的傷害。
這畫面,竟一時讓藍小玉內心裡百感複雜,有憤懣有涼薄。
「差點被那夜貓子給騙了。」阿儺沒有回頭,話是對藍小玉說的。
章白安見藍小玉被阿儺所救,她瞪著這兩人的眼神就很是心有不甘,黃曲在草叢裡遊走直把她逼退了開去,阿儺這個苗寨派來盯著自己的傢伙——那群老東西就真以為一個毛頭小子可以處置的了她章白安?
簡直是笑話。
她的指甲在瓦罐上擊打兩下,就好像在彈奏什麼奇怪的音符,沒人聽得懂,可血嬰聽得懂。
黃曲蜿蜒的身軀立馬就被幾隻血嬰團團圍住,嬰孩一擁而上呲牙裂嘴照著蛇的腦袋就啃了下去。
就像剛才黃曲殺血嬰一樣,現在,血嬰把黃曲五馬分屍、血肉撕裂。
阿儺一看到這景象,少說自己也嚇的半身白毛汗出來,章白安的本事他只聽說從未見過,充其量就是長老師父們說的「出神入化」,這煉血嬰蠱就罷了,操控那麼多血嬰的本事是從哪來的?
他護著藍小玉不由眼角發緊:「對自己的女兒下這種毒手,也只有你幹得出來,長老師父們說的沒有錯,當年,你丈夫的死,就是你造成的,你才是殺人兇手!」
此話一出,章白安整個臉就變色了,她的情緒變動,引的小血嬰們紛紛也怒目而視阿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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