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玉被竹老太這麼瞪來,心頭猛跳,強硬著聲音答道:「那麼您就應該告訴我,我一直在喝的是什麼藥?」她指著那瓷碗,「您難道就不在乎湘菱嗎?」
竹老太捏著煙管的手緊了緊:「就是因為在乎湘菱,你必須喝了。」她盯著藍小玉,也不退讓一步。
面對竹老太的守口如瓶,藍小玉索性搶過藥碗:「這是湘菱的血,是不是,六陰女娃娃的血才可以治離魂症對不對?」她在逼竹老太承認,至少親口說出來。
「你……你不要問那麼多!」竹老太的表情扭曲又古怪,每一句提到竹湘菱,似乎都令她痛不欲生,卻還要強做著鎮定的表情。
竹老太的反應說明了一切,又何須要答案。
藍小玉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與其說竹家人拿著性命來救她,她應該感謝,不如說,她滿身滿心有的都是驚詫和憤怒。
是的,她很生氣。
「我不要喝,也不會再喝了,您不心疼湘菱,我還心疼!」她咬著牙關,這種見鬼的救命藥,她如果早知道原委,說什麼也不會心安理得的喝。
不錯,心安理得。
沒有誰應該這麼拼命的救另一個人,如果湘菱因此有所不測、有錯所損傷,藍小玉難道能問心無愧的生活下去?
還是竹老太和夜闕君以為只要不說,就可以瞞天過海。
呸!
藍小玉甚至不知道該笑該哭,她抬起手,用力往下一擲,整個碗瞬間摔的四分五裂,斑斑血跡和著碗裡的食材灑的遍地,一片狼藉斑駁。
藍小玉看著這滿地的血,眼睛也像被血所淹沒,眼眶又痛又熱:「竹奶奶……她是您的親孫女啊,您這樣取她的血救一個外人,會要了她的命的,您有沒有想過啊!」她的眼淚都在眼睛裡打轉,聲音哽咽無法再言。
竹老太也被藍小玉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呆了,她的眼睛泛紅噙著眼淚蹲下身去,她的手指、鞋底都沾到了血,「湘菱、湘菱……」竹老太只會這樣念叨,藍小玉摔了這一碗藥,意味著什麼,她根本不知道。
「湘菱根本沒有出去,她就在竹家對不對,她就在這裡,您……」您怎麼可以關著她?!
藍小玉恨啊,不光恨,也悔。
恨自己竟然一直沒有發現,怒竹老太如此對待親孫女,也怨悔自己。
藍小玉扭頭就跑去後堂,那些所謂的空房間,湘菱一定在裡面,藍小玉跟瘋了一樣衝進去,拼命的拍打那些房門。
「藍丫頭,你站住!」竹老太的叫喊攔不住藍小玉的腳步。
「湘菱!湘菱……你在不在……湘菱!」她一邊拍一邊叫喊,可是,毫無回應。
整個竹家一樣的空蕩蕩,就好像只有她的呼吸,她手心拍打竹片木板都已經生疼發紅,可還沒有找到竹湘菱。
「湘菱你在哪裡!」藍小玉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她,如果竹老太有心要藏起來,她怎麼可能找得到——
因為,藍小玉只要乖乖聽話就好,為什麼他們都要這麼說——
藍小玉,你應該聽話,藍小玉,你應該吃藥。
藍小玉,不要再多問。
那麼藍小玉呢?藍小玉被置於何地?
藍小玉掩面而泣。
竹老太向來是個從容不迫的老人家,不想讓藍小玉發現的異狀她都能隱藏的極好,在這件事情上,又有什麼不同——
又有什麼不同……
藍小玉一愣,她在竹家這麼多時日,唯有一次,唯有一次,發現那種異端,竹老太來的快也掩飾的很好——
那個發出過奇怪聲響的房間。
藍小玉想到這裡抹掉眼淚就跑上樓,那個房間安靜極了,兩把小鎖依然緊扣著,她衝上去就拽住鎖鏈拍打房門,木門「嘎啦嘎啦」被晃動。
「藍丫頭……你放過老太婆吧,」竹老太柱著拐杖從後面追上來,滿臉的淚痕止不住她看到藍小玉試圖開門時的痛苦和悲傷。「你根本不知道……」
「竹奶奶你讓開!」藍小玉這個時候哪可能停手,也根本不想聽竹老太的解釋,或者她和夜闕君之間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去他的約定、去他的聽話,現在湘菱的現狀才是她唯一關心的。
她推開竹老太,這道木門金玉護法,符籙鎖門,哪那麼容易開。
藍小玉點指刻印在手,從口袋裡摸了一道引雷清觀就貼在鎖扣上:「神霄之府,雷霆之所,天命羲皇,雨雹交下,霹。」
鎖鏈「噹啷」一下落在地上,門上原本的符籙裂成了四瓣。
藍小玉伸手就推,像陽光突然映射進深不見底的洞窟,光明與黑暗穿梭而入,草藥的味道氤氳盤旋,就像一直被封鎖在內滴水不漏,門開的一瞬,撲鼻而來,夾雜著不小的血腥氣。
藍小玉卻愣在門口,沒有進去。
因為她是被驚住的。
被屋子裡的景象嚇壞了,甚至不敢動彈一下。
不是有多殘忍可怕,也不是有多血腥骯髒——
就是這樣,簡簡單單,不著塵跡,空蕩蕩的屋子,只有一人一桌一椅。
血一點一滴順著手指落進兩隻紫銅蟾蜍香爐口中。
那手指蒼白無骨,可以看得出每一根指,從指根到指尖都有一條細長的刀口,血不是一下子湧出來的,而是那力道恰到好處,在皮膚的寸厘之間,血液順著軌跡凝聚到指尖,然後向下落去。
那人神志不清,早就沒有聲息。
不是竹湘菱還能是誰。
藍小玉倒抽幾口氣不由分說就衝進屋去一把抱起那小姑娘:「湘菱?湘菱!」她看到竹湘菱毫無血色的臉,難道自己這一個多月來的藥就是竹湘菱一滴滴淌下來的不成?
藍小玉不能接受這種安排,她扭過頭去怒瞪了竹老太:「她是您的親孫女啊,竹奶奶,救一個外人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啊?」藍小玉真的想不明白,她對竹老太來說不過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為什麼要讓自己的親孫女冒這種風險,受這樣的苦。
竹老太站在門口,連一步也不敢踏進來。
竟然,連多看自己的孫女一眼,都做不到——
好像只要一眼,那個老奶奶也會感同身受,身心崩潰。
老人家咬著牙,渾身都在顫抖,一個字眼不吭、一個眼神不給。
藍小玉的眼淚就止不住,一滴滴掉在竹湘菱的臉上,那小姑娘的手顫巍巍,虛弱極了的動了下,抓住了藍小玉的手。
「藍……姐姐……嗎……」她睜不開眼睛,只是憑著聲音和四周的動靜,似乎是轉醒過來卻依然忙不清醒,聽到藍小玉的聲音,就在自己身邊。
「是我,湘菱。」藍小玉趕緊吸了吸鼻子把竹湘菱的手反握住,冰冷極了,就像是掛了一天一夜的吊針,整條手臂都是沒有溫度的。
「你的病,好了嗎……」竹湘菱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藍小玉的身體。
藍小玉哇啦一下就哭了,連話也說不出來,竹老太扭著頭,老淚縱橫。
「好了好了,我已經好了湘菱……你不用再幫我了,一點也不用了。」藍小玉把腦袋搖地跟撥浪鼓似的。「等你好了,我們還要做搭檔的,對不對。」
竹湘菱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安慰欣慰的話,點點頭,嘴裡模模糊糊的發出三個字眼,就再也沒說話了。
那就好。
她說著那就好,再次不省人事了。
藍小玉不知道她是因為自己的病治好了,還是她可以不用再這樣日復一日的煎熬才說出這三個字,無論哪一種都讓藍小玉無法接受。
她感到手心溫熱的液體,才發現竹湘菱的背上也是鮮血一片,藍小玉不敢想也不敢看,她不知道竹湘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要治了,這病我不治了,」藍小玉哽咽著一把抱起竹湘菱,小姑娘輕若無骨,似乎所有的體重都隨著血而流失了,藍小玉踉踉蹌蹌卻也不肯撒手,她朝著門外的人大喊,「您救救她,我們送她去醫院好不好,竹奶奶……把她送到醫院去,您該救的人是她,是她啊!」
她才是您的孫女,為什麼要冷眼旁觀?為什麼不聞不問?
藍小玉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在竹老太的心裡,難道還有什麼比得過竹湘菱的存在嗎?
可是啊,竹老太后退了一步,她沒有接受藍小玉的話,也不打算救竹湘菱。
她任憑眼淚流滿臉頰,卻無法接受救她孫女這樣的建議。
藍小玉在這一瞬間感到的只有茫然和不知所謂,她到底在做什麼……她到底在為什麼誰做這樣的事?
她低下頭看了一眼就像睡著了的竹湘菱,表情沒有任何的痛苦,她感到自己的衣擺濕潤一片,不知為何,竹湘菱手上的血流淌的越來越多,仿佛一被藍小玉挪動了位置,就再也止不住。
從一滴一滴,變成了大口徑的流淌。
藍小玉心跳驟停,腳底下就軟了,抱著竹湘菱眼看著就要摔出去,她手一松,就知道自己抓不住湘菱了,朝前一滾,手肘便撞在地上疼的磕骨股的不,忙抬眼看竹湘菱的狀況。
卻發現,她正被人抱在懷裡。
不是別人,正是夜闕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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