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小妮為自己的成功洋洋得意的時候,孫冰已經盯著作品看了一整個晚上。
吳大勇沒處可去,再加上身上的錢已經都轉給了女友蔣美美,根本沒辦法住賓館。他出了門才意識到自己身無分文,又為了不打擾到孫冰工作,就那麼傻呵呵的在工作室門口站了半天。
實在遭不住,本想去鄭傑那裡借住一晚上,卻沒想鄭傑去了外面,根本進不去。
寒風凌厲,吳大勇正不知道歸處的時候,突然看到了旁邊冬青叢中的那條野狗。
見野狗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還張開雙腿一副歡迎入住的架勢,吳大勇那叫一個尷尬。
不過,凌厲的寒風最終還是說服了吳大勇,慫恿著他跟老黃狗住在了一起。
溫暖襲來的那一刻,吳大勇也忍不住感慨:有些時候,狗可比人靠譜的多。
但讓吳大勇感到崩潰的是,當他第二天告別狗兄回到工作室的時候,眼前的作品沒有任何變化,孫冰盯了一晚上完全沒有動手。
孫冰倒不是遇到了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只是他突然有些猶豫,他只是在想那件承載了乾爹太多的情感和人生的吊墜,到底要不要具象化的呈現在作品當中。
知道吊墜的存在之後,孫冰一直覺得吊墜出現在作品是最好的。可當孫冰了解吊墜背後的故事之後,他反倒猶豫了。
「怎麼了這是?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吳大勇簡直崩潰。
孫冰不緊不慢:「沒什麼,我在考慮。」
「有什麼好考慮的,吊墜的樣子不是都畫出來了麼?放上去就可以,有什麼好糾結的?」
沒想孫冰突然問了吳大勇一個很深奧的問題:「你覺得如果維納斯沒有斷臂,他還能成為偉大的作品?」
吳大勇無語了,他很感慨這幫搞藝術的還真的是一點人事兒不做一點人話不說啊。
我一個搞詐騙的,你跟我說斷臂的維納斯?合適麼?
兩人爭論了一番,但始終沒有什麼進展。
就在孫冰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張德發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你不用藉助什麼去表達感情,感情是人與人之間的事情,真正的感情是不用表達的。」
孫冰最終決定放棄了他一直找尋的吊墜,用一個不完美的細節呈現出最終的作品。
一無所有的中年,反倒更容易表達張德發人生的苦難,更能凸顯出這個深邃老者在苦難面前的堅持和初心。
吳大勇正要再說什麼,見孫冰已經揮舞起了刻刀,便立馬把所有情緒隱藏起來,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果然,只要孫冰拿起刻刀,他就像會發光一樣全身都充滿了色彩。
那專注的神情,甚至連吳大勇都有些著迷。
當然,吳大勇並非變態,他只是覺得,能有一件讓自己沉溺進去的工作,是一件很至少是充實的事情。
有了最終的想法,孫冰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三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已經完成了細節上的處理。但對於孫冰這種力求完美的手藝人來說,在正式上交作品之前,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做調整。
吳大勇已經有些迫不及待,見孫冰停下手裡的動作,以為孫冰已經完成,這就要帶著作品去找鄭傑交差,趕緊拿到張德發的遺產。
孫冰自然不肯,兩人隨即爭執起來。
「可以了,乾爹看到這件作品,會滿意的。」吳大勇堅持己見。
「還有時間,你著什麼急?讓我把剩下的處理完。」孫冰毫不退讓。
「可以了。」
「不可以!」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吳大勇的手機突然響了。
吳大勇覺得電話來的正是時候,跑去院子裡跟鄭傑說他們已經完成了作品,想儘快跟鄭傑完成交接。
沒想,鄭傑突然告訴吳大勇:「我很快就到墓地了,你們來一趟吧。」
「墓地?」吳大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跟司機說翰林山,師傅都知道的。我等你們過來。」
不知道鄭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吳大勇也不敢怠慢,畢竟能不能拿到張德發的遺產,都得一依靠鄭傑。
猜到是要祭奠張德發,孫冰堅持讓吳大勇換上了黑色西裝,他自己也換上了黑色衣服,這才打車去了墓地。
當兩人出現在張德發墓碑面前的時候,孫冰看到了陳莉,那個在張德發日記里被稱為「小滿」的女人。旁邊還有一個老人,坐著輪椅被年輕男子推著。
再後面,是一個很面熟的人,那個年邁的騙子。
孫冰知道這人也是張德發的朋友,雖然很看不慣騙子這個職業,但也不好在這種場合說什麼。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什麼事情不會介意人的身份甚至好壞,祭奠逝者就是其中一個。
哪怕孫冰對這個年邁的騙子不屑一顧,但在逝者面前,藝術家和騙子的地位一樣,都有權利祭奠逝者。
只是哭泣的聲音突然出現讓孫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不知道這人是誰,更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哭的這麼傷心。
一直等到兩個小時之後,祭奠儀式舉行完,孫冰才了解了真相。
坐輪椅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翠英的親生父親。早年因為反對翠英跟張德發在一起,導致女兒自殺,男人一直都很愧疚。
其實他早就知道張德發的處境,知道他到死都沒有結婚。強烈的愧疚讓他無法面對張德發,哪怕在張德發死後,他也沒有臉面來墳前祭奠。
直到昨天,男人突然心梗住院醫生說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因為年齡太大也已經沒有了搶救的必要。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男人還有一個未了的心愿。
彌留之際,他給鄭傑打了電話,讓鄭傑把女兒翠英的骨灰取了出來,跟張德發合葬在了一起。
一段感情從美好開始,又以這種悽美的方式畫上了句號,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看著冰冷的墓碑,孫冰也有些感慨,他不知道他生命的最後,能不能跟最愛的人葬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還要經歷多少的磨難和苦難。
但他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他對柳若的感情,亦如張德發和翠英初遇時一樣。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我們從來都沒有在愛情中漸行漸遠,也從來沒有失去愛人的能力,只不過在相互對視的那一眼,就已經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對方。
陳莉失神了很久,或許是因為這個美好的解決感到慶幸,又或者是因為愛人的消失而感到失落。
但誰也沒有想到,哭的最強烈的人反倒是吳大勇。
鼻涕一把淚一把,咆哮的聲音宛宛如洪水猛獸。吳大勇之所以會痛哭,一方面是因為終於熬到頭了,現在作品已經做完,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拿到張德發的遺產進而改變命運。
另一方面,吳大勇也有些愧疚,他知道這樣做會傷害到孫冰,但他沒有辦法,困境面前別無選擇。
當然還有第三個原因,當他看到墓碑上張德發留給他的那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時候,吳大勇突然想到了父親被街溜子欺負跪地求饒的場景,他突然想到了在跟張德發相處的那段時間裡,他缺失的父愛,缺失的尊重,都從張德發的身上得到了撫慰。
一切塵埃落定。
回到工作室,吳大勇這次沒有再催促孫冰,順著孫冰的意思讓他一直忙碌到晚上十一點多。
一直等到孫冰心滿意足感覺作品已經完成之後,吳大勇就帶著孫冰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館。
算是慶祝作品順利完成,當然從吳大勇的角度上來說,這也是一頓提前準備好的告別宴和謝罪宴。
完成了作品,孫冰知道中間人很快就會把冰源的信息告訴自己,他曲折的人生也即將迎來拐點,想到這裡孫冰也不由的多喝了幾杯。
當然,能完成張德發的遺願完成了那件冰雕作品也讓孫冰感到了莫大的欣慰。逝者已逝,但在完成這件作品的過程中,孫冰似乎也完成了跟乾爹的最後一次對話,仿佛那些曾經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如今都找到了答案一樣。
和吳大勇預料的一樣,很快,孫冰就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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