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裡走出一人。
此人二三十歲,絡腮鬍須,看似健壯,個頭卻是尋常,身上裹著灰布袍子,手裡拎著一把長刀,腰間繫著竹牌,牌子刻著木英、辛二。
於野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狐面,又低頭看向腰間的牌子。
即刻起,他便是木英城的妖人,辛二。
一年前,辛二投效木英城,僅有一個好友,已死在劍氣之下。另有一位廣管事知道他的來歷,其他人對他並不熟悉。而他卻熟知木英城的大街小巷,以及眾多管事、妖衛、頭領。城內僅有兩位元嬰頭領,蛇衛與奉差。城主自然便是妖將齊槐,居住在城北的莊院中。院內的石山下有個地宮,乃是城主閉關靜修的所在。而他從未進入過院子,諸如相關僅為聽說而來。至於為何封城、搜城,他所知甚少。
如上,便是搜魂所知。
從前覺著搜魂之術頗為神秘,且有傷天和,因為遭受搜魂者不死即傻,何況他並不喜歡窺人隱私。而今日實屬迫不得已,便稍作嘗試。或許與他強大神識的有關,施展搜魂輕而易舉。既然已獲悉辛二的一切,自然取而代之,於是再次祭出他的狐面百變,來一個喬裝易容、渾水摸魚。只可惜他的個頭不夠粗壯,但願沒人看出破綻。
街道上跑來一夥漢子,領頭的妖衛在大聲叫喊——
「與我挨家挨戶搜查,務必抓住那人。他叫於野,鍊氣妖士,各自多加小心」
於野低頭追了上去。
入住客棧並未具名,木英城的妖修怎會知曉他的大名?
顯而易見,公羊奪取黑風城之後,已獲悉骨牙逃脫。只要稍加打聽,便知道隨同骨牙消失還有朵彩與他於野。如今消息已傳到木英城,朵彩與骨牙先後遭遇不測,接著又全城搜捕他這個漏網之魚,擺明了要將三人一網打盡。
「搜查這家貨棧——」
領頭的妖衛帶著幾個妖士沖入道旁的一家貨棧,嚇得貨棧掌柜急忙帶著夥計躲到院外。
於野趁機走入貨棧的院子,佯作四處查看。
恰見妖衛一腳踢開庫房,他與兩個妖士隨後跟了過去,而剛剛走入房內,兩個妖士已躺在地上,築基妖衛尚未回頭,一隻手掌抓住了他的腦袋。其兩眼一翻,軟軟倒下
片刻之後,於野出現在另外一條街道之上,他稍稍辨別方向,奔著城北走去。
又殺了一位築基妖修。
是位管事,所知道的訊息遠非一個妖士可比。
據悉,齊槐為人圓滑世故,與各地城主的交情都不錯,他應該接到了黑風城的通報,說是骨牙城主獨斷專行,濫殺無辜,肆意挑起妖城之爭,已被趕出了黑風城,現請求各方追捕緝拿,以懲治他禍亂妖域的重罪。不想骨牙帶著屬下抵達木英城,齊槐城主不徇私情,當即抓住一個女子,接著又抓住骨牙本人,卻逃走了一位鍊氣妖士。只待抓住那個叫於野的妖士,或將即刻稟報豐都城的淳于妖王
果然是齊槐在搗鬼!
骨牙雖然擅長後發制人,卻也總是識人不明而接連吃虧!
須臾,可見城北坐落著一座十餘丈高的石山,四周建有房舍、圍牆,並為禁制陣法所籠罩,僅有的一道門戶緊閉,幾個金丹妖修在門前來回遊盪。
那便是齊槐的城主府。
骨牙與朵彩,或被囚禁在石山下的地宮之中。
於野遠遠打量著城主府,他不敢接近,轉身躲入巷子,繼續思索著對策。
他逃不出木英城,也不能丟下骨牙、朵彩撒手不管,卻難以進入城主府,更休想深入地宮救人。他此時遭遇的困境前所未有,倒並非性命之憂,而是在這囚籠般的妖城之中,求活、解困、逆轉危情
此時,地宮之中。.z.
之所以稱為地宮,乃是在地下挖掘洞穴,並改為石室,四周設有禁制,內外戒備森嚴。
朵彩盤膝而坐,雙目微閉,像是在吐納調息,卻秀眉倒豎,一臉的怒容。
抵達木英城之後,她便前來拜見齊槐。骨牙雖然識人不明,卻也行事謹慎,吩咐她試探齊槐的口風,再道明投奔之意。
彼時,齊槐尚在地宮靜修,請她來到此處相見,並且詢問骨牙的狀況,顯得頗為牽掛惦記。於是她道出實情,齊槐當即起身離去,聲稱要親自迎接老友,卻隨手封住了地宮。當她察覺上當,為時已晚,遂強行破解陣法,最終還是徒勞無功。她又恨又急,卻也只能聽天由命。
她惱恨自己輕信了齊槐,又擔心骨牙的安危。
她已是身陷牢籠,生死不由己,而一旦齊槐封城,骨牙與於野也是在劫難逃
便於此時,光芒一閃,三丈方圓的石室中多了一人,腳下踉蹌幾步,同樣又是憤怒而又無奈的樣子。
「城主!」
朵彩急忙起身相迎。
正是骨牙,神情黯然。
所在的石室,鋪著獸皮,擺放著木幾,還有明珠照亮,顯然一處靜修的所在,如今卻禁制重重而變成了一處囚籠。
他搖了搖頭,扶著木幾坐了下來,輕咳的兩聲,嘆息道:「數百年的交情啊,即便不肯接納,也尚不至於如此,誰想他」
「哼!」
朵彩有心安慰兩句,又拂袖一甩原地踱步,悻悻道:「既然天道無情,修仙者何來情義之說?若非城主你執念難消,朵彩怎會相信齊槐」她話說一半察覺不妥,急忙關切道:「齊槐有無為難於您老人家,他這般陰險下作所為哪般?」
「他怕得罪公羊、田寸,又貪圖老夫的天妖術,為了討好淳于妖王,或將你我送往豐都城」
「哎呀,你寧肯便宜他人,天妖術也不肯傳我!」
骨牙卻攤開雙手,示意道——
「老夫空手而來,僅有這條老命。倘若齊槐絕情,倒也便宜了他!」
朵彩這才想起一路上沒有見到骨牙的納物戒子,意外道:「城主」
骨牙搖了搖頭,閉上了雙眼。
朵彩恍然大悟,不再多問,卻疑心又起,道:「城主,事已至此,難道齊槐還不夠絕情?而為何未見於野,莫非他已遇難身亡?」
骨牙又搖了搖頭,道:「齊槐雖然派人將我抓到此處,卻並未現身,不管他出於何意,想必有所顧忌。」
「哼,假仁假義!」
「而老夫被抓之時,於野已去向不明。」
「他去向不明?我吩咐他留守客棧,便是以防不測,他豈敢擅自逃脫,那小子果然靠不住,我饒不了他」
「老夫傳他天妖術便有招攬之意,他卻堅辭不受,是為明哲保身,倒也強求不得!」
「無情無義的東西!」
「修仙者,何來情義之說?」
「哎呀」
地下,困入囚籠的兩人在悔恨、發怒。
地上,也有人在煩躁不安。
與地宮所在的石山不遠,有座石亭。亭中站著兩個男子,一個半百年紀,鬚髮灰白,個頭壯實,神色焦慮;一個三四十歲,身軀高大,垂手肅立,神態恭敬。
「如何?」
「奉差正在派人全城搜捕!」
「莫非已逃出城外?」
「據客棧掌柜所說,屬下前往客棧之時,於野尚在門前納涼,絕無逃脫之理。而全城搜捕了一個時辰,仍未找到那人的下落。」
「哼,快快抓住那個小子,切莫走漏了消息。不然公羊與田寸聞風而來,我木英城得罪不起啊!」
「而城中的妖人、妖士、妖衛不斷失蹤,或許與他有關。倘若他喬裝易容,只怕是難以分辨!」
「那小子隱瞞了修為?料也無妨,拿出名冊逐一甄別,舉止異常著,就地格殺勿論」
街道上,成群的妖人、妖士分別聚往各處。
於野尚在街口張望,有人向他招手。
「辛二,這邊來——」
是位中年築基妖修,廣管事?
於野回想著「辛二」的識海所記,奔著就近的巷子跑去。而剛剛跑入巷子裡,兩頭出現幾個築基妖修,將數十個妖人、妖士堵在巷子裡。
「城主有令,賊人已喬裝易容混在你我之間,務必逐一查驗,且聽我點名——」
廣管事舉起一枚玉簡,揚聲道:「苟川」
人群中,於野兩眼閃過一抹寒光。
剛剛殺了幾個人,便泄露了行跡?而只要逐一查驗,他這個假辛二必將現出原形。
哼,想不到齊槐的應變如此之快。
卻過快得他的七殺劍氣,快得過他的雷火迅猛?
於野不待廣管事點到他的名字,雙手屈指連彈,「哧哧」劍氣作響,「噗噗」血光迸濺。正當人群大亂,又是兩枚雷火符炸響。
「轟、轟——」
火光閃爍,雷聲轟鳴,血肉橫飛,兩側的房舍更是牆倒屋塌而煙塵升騰。守在兩頭的幾個築基妖衛尚自目瞪口呆,轉眼腦漿迸裂已橫屍當場。
這邊的動靜頓時引來全城的妖修,數百上千道人影蜂擁而來。
於野卻隱去身形躲到遠處,片刻之後,他又趁亂混入人群,一邊抬眼張望,一邊與身旁的妖士悄聲道:「聽說賊人已放出話來,齊槐城主交出他的兩位好友則罷,不然他便毀了木英城,拉著全城的妖修陪葬」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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