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徒 第六百九十八章 孤鴻

    前方閃過幾道詭異的光亮，像是深夜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而轉瞬已出現在數百丈外，並快如閃電般迎著眾人而來。

    禹天首當其衝，扭轉身軀躲避。紅衣、玄夜、道乾、木玄子等人不敢怠慢，一個個爭相效仿。

    眨眼的工夫，詭異的亮光已穿過人群。卻有人躲避不及，竟失去半截身子，隨之夜空扭曲、寒風凌厲，點點血光迸濺。

    於野尚在驚愕，眼前飛過一道閃電般的亮光。

    卻見亮光之中，夾著一位僅剩半截身子的老者，猶在揮舞雙手，神情猙獰，大聲呼號，卻聽不見一點聲響。

    是知念，昆靈山的煉虛長老，似乎被虛空吞噬，在徒勞掙扎求救，而瞬息之間已隨著亮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哎呀——」

    於野像是後知後覺，禁不住驚呼一聲。

    便在亮光擦肩而過的剎那，凌厲的風勢竟然撕裂了他護體法力與肩頭的道袍，一股森然的寒意直透肌膚、經脈，頓時嚇得他臉色大變。

    毫無徵兆，突如其來，輕而易舉絞殺了一位煉虛高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方才他若是稍有不慎，豈不是落得知念同樣的下場？

    卻禁制阻隔，難以傳音，聽不到聲響，也無人加以說明、或是提醒告誡。只有剛剛躲過一劫的眾人猶在忙亂，均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唯獨青衣凌空而坐，非但面無懼色，反而神態如舊，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於野伸手撫摸肩頭

    ，內外無礙，催動法力護體的同時，他不忘催動龍甲遮住全身。而他尚未緩口氣，前方再次閃過幾道亮光。

    眾人餘悸未消，頓時忙亂起來。

    光亮快如閃電，瞬息即至，便如幾道劍光，直奔人群劈來。

    於野有了前車之鑑，搶先一步躲避，奈何飄在虛空之中，很是狼狽不堪。當光亮閃逝而去，他暗暗慶幸不已。未見血肉迸濺，也未見殘肢斷臂，而前方卻少了兩人，知元與關月已無影無蹤

    又折損了兩人？

    三位煉虛修士，便這麼死了？

    這是星域，還是殺戮場，照此下去，誰能活到最後？

    於野遭遇過無數次磨難，經歷過無數次的兇險，而且愈是生死關頭，他愈是鎮定。此時此刻，他卻慌亂不已。

    那詭異的亮光，來無影、去無蹤，觸之即死，撞上即亡，根本擋不住，也難以提防，任憑他機智百變，也是無計可施，又怎能不為之膽戰心驚。

    而他尚且如此，禹天與玄夜等人同樣不知所措，均是如臨大敵，偏偏又身不由己而無力應對。

    幾位女子亂作一團。

    辛九揮舞雙手，在竭力往後躲避，並且頻頻回頭張望，顯然想著回到某人的身旁。

    青衣，已從盤膝而坐，變成凌空舒展，依然不失身姿的優美，還是那麼的淡定從容、與眾不同。

    於野看出了辛九的用意，嘗試著往前接近。

    恰於此時，前方又是光芒閃爍，十餘道閃電劃破黑暗而來。

    眾人驚魂

    未定，各自扭轉身軀、拼命翻滾，只想逃離此地，哪怕是就此墜向虛無，也不願在詭異的閃電之下粉身碎骨。而無形的禁制難以擺脫，一個個雖然手舞足蹈，卻如宿命既定的魚兒，在生死激流之中做著無望的掙扎。

    與此瞬間，一道道詭異的光亮到了數百丈外。最前方的禹天、玄夜等人忙於躲避之時，忽然人影相撞，竟然是沐葉撞到紅衣，頓時一左一右飛了出去。紅衣猝不及防，迎頭撞向一道亮光，頓時失去半截身子，她一邊揮手求救，一邊穿過人群飛來，忽然被人抓住手臂，竟然是歸元子，而危難時刻的攜手並未帶來欣喜，只見

    光亮一陣扭曲，瞬即吞沒了紅衣，也將歸元子拖入其中。

    「老道——」

    於野看得真切，大喊一聲。雙耳嗡嗡炸鳴，他的喊聲竟然難以離體。而僅剩半截身子的歸元子已到近前，他不顧一切伸手阻攔，對方竟然揮臂躲閃。他微微一怔，急忙扔出一個酒罈，終於被老道一把抓住，竟帶著釋然的神情欣慰一笑。

    那是馳名仙域的美酒，神不歸。歸元子索要多回，他置之不理，誰想送出美酒之時，竟是最後的訣別。

    「呸，老滑頭，又在詐死……」

    於野啐了一口。

    正當此時，又有一道人影到了身邊。

    於野顧不得多想，一把將人扯住。

    竟然是青衣，再無曾經的超脫從容，而是瘋了般揮手大喊，淚水如珠般飄散。

    她是在呼喚歸元子，還是在呼喚紅衣？不想她去勢受阻，反手一巴掌扇來。

    於野轉身躲閃，兩人撞在一起，相互觸及的剎那，便聽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哭嚎——

    「死妮子……你豈敢棄我而去……」

    青雲山的霓裳雙姝並非不和，而是如此情深？歸元子已然消失在黑暗之中，隨他一同消失的還有紅衣。

    於野心神未定，又瞪大雙眼。

    辛九連番掙扎之下，已到了二十餘丈之外，卻不料幾道閃電隨後而來，她竟渾然不曉，兀自衝著他連連招手。

    「閃開——」

    於野大吼一聲，情急無奈，一把推開青衣，借力往前撲去。

    辛九仍在十餘丈外，而幾道閃電已到了她身後。

    於野施救不及，揮手擲出兩枚雷火符。玉符並未炸響，直接飛向遠方。他又召喚翻天鼎與魔塔，而兩件寶物竟然難以離體。正當他慌亂之際，辛九已被閃電吞噬了半截身子。僅隔數丈遠，卻難以施救，他目眥欲裂之時，忽被一雙小手猛然推開，熟悉的話語聲響起——

    「唉，本想廝守一世，奈何緣分未至，莫忘了九兒……」

    一陣光芒扭曲變幻，尚未看清辛九的笑容，她已肉身崩潰，消失在扭曲的光芒之中。

    又是兩道亮光襲來，於野借勢橫移數丈，堪堪躲過生死之劫，卻依然愣愣怔怔、失魂落魄。緊接著幾點污血落在他的身上、臉上，還有殘肢斷臂飛過眼前，是一位老者的殘骸，

    青丘山的關山，已身隕道消……

    不過幾個時辰，知念、知元、關山、關月、紅衣、歸元子、辛九，盡皆魂飛天外。倘若加上九芝、九寶與赤離，先後已有十人喪命。

    而餘下的倖存者又能活到幾時，無從知曉。十餘道人影凌空漂浮在虛空中，奔著未知的方向飛馳而去。

    不知過去多久，四方依然黑暗無盡。

    閃電般的亮光接連收割了七條人命之後，漸漸稀少，這也使得餘下的眾人鬆了口氣，而接下來的行程依然是吉凶未卜、禍福難料

    於野跟隨眾人往前飛去，卻兩眼無光、神色黯淡。

    去往何方，他已懶得理會，生死兇險，更是置之度外。是悲傷所致，還是悔恨莫及，他不知道，也不願多想。

    而紅衣與歸元子的道隕，令他難以置信。辛九的慘死，更是令他難以接受。

    紅衣，乃是他曾經仰慕的高人，不僅神機莫測，嫵媚萬方，性情如火，而且懂得占卜之術，憑藉她的本事，足以倖存下來，誰想她竟然未能逃脫一場意外之災。

    歸元子，雖然是個老滑頭，卻與他相識了數百年，可謂亦師亦友，乃是他仙途的引領者與見證者。尤其他身上還有不為人知的隱秘，誰想他就這麼死了。

    老道死得如此突然，與當年齊門島的情形

    一模一樣，但願他是再次詐死，卻怕今生已無相見之日。所幸他陪伴紅衣而去，輪迴途中不寂寞。

    而辛九不該死啊！

    她的

    美貌、性情，與青蘿相仿，只是少了幾分淘氣，多了幾分野性與善解人意。她此行只為他於野而來，想著與他返回千雲峰，結果卻香消玉殞，叫他如何對得起她的信賴與託付。

    尤其她臨死之前，道出了夙願，竟然是返回千雲峰，與他廝守一生一世。這世間有個傻小子，不想還有一位傻丫頭。

    九兒，於野有愧啊……

    於野飄在空中，心頭隱隱作痛。

    早已見慣生死，卻依然不忍別離，何況失去一位老友與一位知己。

    正當他渾渾噩噩之時，手腕一緊。

    一條青色的裙帶纏住他的手腕，緊接著一道人影飄到近前。竟然是青衣，似乎已恢復了冰冷的神態。而彼此觸及的一瞬，便聽她傳音道：「此處重天交錯，虛空崩裂，任憑合道、大乘的高人，也抵擋不住結界之力，你我或將隨時抵達星域，兇險難以估算，切莫離散……」

    那詭異的亮光，竟是虛空撕裂所致？

    重天碰撞交錯之下，力道可想而知，莫說修士難以抵擋，便是高山巨石也會被結界之力碾成齏粉。

    此時此刻，以裙帶拴住彼此，相互照應，不失為自保之法。

    而她……

    於野抬眼看去。

    青衣，近在咫尺，臉上淚痕猶存，而她披肩的黑髮已變成滿頭的銀絲。她究竟遭遇了怎樣的悲傷，竟然瞬間白了頭？

    「盯著禹天仙尊，小心星域罡風……」

    於野愕然之際，一隻手掌擊中胸口，他頓時往後

    飛去，似有凌厲的勁風擦肩飛過。與此同時，曾經黑暗的虛空之中，突然星芒閃爍，風聲呼嘯，景物變幻，一片陌生的天地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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