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別院。睦元堂。
雖是初冬,暖閣的火牆也因為秦王的到來燒的燙手。
宋成一進屋,暖風撲面。
秦王僅著單衫,赤腳盤膝坐在胡床上,笑吟吟拍拍身旁的位置,「鵬舉,過來坐,跟我說說她。」
宋成應了聲是,邁步過去,尚未坐定,就聽秦王又道:「賃的那處宅子她若喜歡就買下來,住著踏實。」
高德昭在一旁煮好茶,給秦王和宋成一人一碗端了過來。
宋成道一聲,「有勞阿翁。」
高德昭雖是內侍,卻是王府里名副其實的老人。府中婢女奴婢,秦王屬下都尊稱他一聲「阿翁」。不但因他年過花甲,也因他深得老王爺倚重。
老王爺薨逝,秦王對他亦是信賴有加。難能可貴的是,高德昭從不恃勢凌人,對秦王屬下禮數周全。
俯首低聲說道:「宋郎將客氣。」
進城之後忙的腳不沾地,這會兒火牆一烘,宋成覺得口乾舌燥,抿了幾口茶水,潤潤嘴唇,便道:「王爺,我看小娘子只是暫居……」所以,您就不要隨便拿主意了吧?
剩下這半句,宋成沒敢說,他怕秦王不高興。然而,秦王太了解宋成了,即使不挑明,也聽出了話中意味,「她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是,小娘子有主見有擔當。」
秦王這才品出自己問的多餘。有本事把他的計劃全盤打亂的孩子,能沒主見麼?
「哈!」秦王失聲笑了出來,「女孩子有擔當?比延兒如何?」
秦王世子唐延,也是秦王妃謝綰所出,比玉姝大四歲。
宋成一怔。
一個是將要承襲王爵,悉心教育的世子,另一個自小放在民間,天生天養的女兒。他很奇怪為何秦王會將這兄妹倆做比較。
這二人,根本沒的比。
宋成不語,秦王也不追問,話鋒一轉,又道:「秋曇說她養的貓救她一命?」
提起阿豹,宋成眼角抽了抽。那個成天窩在小娘子懷裡的半大白貓,撒嬌耍賴討吃的真有一套,恐怕它敢認第二,別的貓不敢認第一。
「啊,是,那貓叫阿豹。乖巧伶俐,聰敏可愛。」宋成鄙視自己的言不由衷,可一想起阿豹歪著小腦袋,黃燦燦的大眼朝他眨巴眨巴,還是忍不住幫它說幾句好話。
聞言,秦王甚是欣慰,囅然而笑,仿佛阿豹是追隨他多年的部下。
「秋曇還說,原本想殺她的小子替她擋了一箭,又是怎麼回事?」
既然秋曇都說了,您為何還要再問一遍啊,我的王爺?!宋成腹誹。
不過,這件事,倒是值得詳細說說。宋成抽出別在腰間的羽箭,「您看,就是這支箭。」
不用細看,秦王就認出這支羽箭的主人,「湯雋!」
「想來那湯雋埋伏在羊角坡,意圖對小娘子不利。怕且他也沒想到,蔣蓉的人會來找晦氣。湯雋便坐享漁人之利,伺機而動。
幸虧有陸總鏢頭拔刀相助,解了困局。於是,湯雋放冷箭,卻沒想到池昊會救小娘子一命。」
秦王腕上一用力,篤一聲,箭尖斜斜刺入胡床角落,「這次未能得手,必然還有後著,加派人手,務必護她周全。」
「是。」宋成沉聲應了,又道:「小娘子說,明日稍作休整,後日來給王爺請安。」
說了整晚,最動聽就是這句,秦王笑逐顏開,「好!叫她把阿豹也領來我瞧瞧。」
「……」
來涼州之前,宋成一直以為秦王不喜小娘子。然而,未至涼州,秦王便時常流露出欣喜與期盼。宋成以為那是即將聞聽佛法的歡悅。
經過他連日觀察,認定秦王的所有歡悅,都是因為即將見面的小娘子。
正如今晚,習慣早睡的秦王與他秉燭長談,說的全是小娘子。即使這些事,秋曇已經說了一遍,他仍想再聽一遍。
善於隱藏情緒的秦王,為了小娘子又笑又怒,甚至對小娘子養的貓都流露出極大的興趣。
既然對小娘子如此愛重,為何不親自撫養她長大?宋成猜不透。
秦王還沉浸在對素未謀面的愛女濃重的好奇之中,恨不能叫宋成把玉姝沿途所言所行,一一向他道來。
當宋成說到:小娘子說,「她惹的禍,就該她了」時,秦王目中閃爍著驕傲與寬慰,自言自語道:「張素把她教的很好……」
京都皇城,永寧宮。
趙旭身著氅衣,立於廊下夜觀天象。西北方向,隱隱氣蘊展露,心中微動。
吩咐田貞道:「命安太史速來見朕。」
一陣功夫田貞就把安太史帶了來。
趙旭不等安太史行禮,手一指,「你看那邊……」
安太史遙遙望去,眸光一肅,「陛下,此乃王氣。」
王氣?
趙旭大為不悅,繼而想起他的大皇子目前身在西北,便說:「細細道來。」
「目前來看此氣韻初露端倪,並未大成。然則,陛下乃是真龍天子,所以無需顧忌……」安太史溫煦一笑,微微垂首,斂去眸中憂慮。
他並非欺瞞趙旭,只不過沒有言無不盡罷了。
趙旭不露聲色「嗯」了一聲,擺擺手道:「下去吧。」
涼州城。
張氏和封石榴睡了幾天馬車,這會兒躺在宣騰騰的被褥上,還有點難以入眠。
封石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張氏小聲問她,「石榴,怎的了?」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要不,我去屏風床上睡。」封石榴深感歉疚。
「不用,其實,我也睡不著。」張氏偏頭看向封石榴,「我心慌的要命。」黑暗中張氏眸子燦燦發亮。
「蘭芬,我要是你我也慌。總鏢頭儀表堂堂,又有擔當,對你也好……」
封石榴把陸峰夸的天上有地上無,張氏愈加不安,「石榴,我說真的……」
「嗯?」
「你說……我跟他還能行嗎?」
封石榴騰地翻身坐起,棉被緊緊裹在身上,「怎麼不行?四五十還有能生出孩子的呢。叫花醫女給你寫個方子,調理調理……」
張氏羞得臉熱心跳,「哎呀,你想什麼呢?我是說,我跟他分開這麼多年了,還……能行嗎?」
「他心裡還有你,就行!」封石榴斬釘截鐵,「我看他心裡全是你!」
張氏抿嘴偷笑,「他就是個呆子……」
「……」
玉姝剛剛睡著,彩春在外頭拍門,「小娘子,池郎君醒了,說要見您呢!」
「唔……」玉姝翻個身,覷起眼睛,屋裡黑洞洞的,才四更天吧,「有事天亮再說吧,叫他早點睡。」
「哎呀,你快去看看吧,池郎君說了,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彩春頗為不耐,在外邊催促。
玉姝顰了顰眉,沒有同她計較,「我這就來,別吵了阿娘和封老闆。」
彩春應了,在門口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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