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思懿宮。
正殿裡鋪著厚實的波斯羊毛地衣,火牆燒的熱熱的,外間北風乍起,裡邊卻是暖意融融。
殿中布置極為簡潔,小榻、憑几、琴幾,一對福壽銅鶴香爐,裊裊香菸,緩緩流瀉。
赤漆雕花紅檀小榻旁邊的紫金架上,立著一隻通體雪白,俏皮可愛的玄鳳鸚鵡。這鸚鵡是寧淑妃的愛寵小葵。
著一身金錦常服的寧淑妃,坐在胡床上,一手托住小巧銅盤,一手執銅匙,將盤裡的核桃碎撥在小葵的白玉碗裡。
毫無疑問,寧淑妃亦是美人。她不及柳媞熱烈張揚,也比不上楊皇后端莊高貴,她的美綿柔細膩,好似清泉甘冽,潤人心脾。尤其上了歲數,眉目日漸容和,愈發顯得面慈心善。
有好吃的,小葵樂的吹了幾聲歡快的口哨,小臉蛋上兩點胭脂紅一聳一聳。寧淑妃被它憨態可掬的模樣逗得眉開眼笑,道:「瞧瞧,小葵多通人性。」
銅盤上的核桃碎撥出一半,剩一半便不餵了。寧淑妃將銅匙擱在盤上,交給旁側的寧庸,抬手輕輕撓著小葵脖頸,問:「二哥快到涼州城了吧?」
「是,二哥跟百里恪也就是前後腳的事兒。」閒來無事,撥弄撥弄銅盤裡的核桃碎,「七姐,楊皇后將此等秘辛和盤托出,她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楊皇后不僅向寧淑妃透露了百里恪此行目的,而且還頻頻與她示好。
寧淑妃冷哼一聲,「還能打什麼主意?不就是想拉攏我一起對付柳獠子?」
柳媞乃是潭陽郡人氏,提起她和柳維風,寧淑妃不稱呼其名,只說柳獠子,柳獠奴。
寧淑妃食指輕撫小葵臉頰上的胭脂紅,「不光二哥,百里恪,還有個衛瑫,這西北現在可熱鬧呢。」
趙旭封了衛擒虎的嫡長孫衛瑫為寧遠將軍,撥給他五千騎兵,派去西北剿匪。若是衛瑫這趟差事辦的好,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那二哥此去西北,不正與百里恪碰個正著?」
寧淑妃住了手,「碰就碰吧,也無妨。二哥是為了請浮圖大師來京都弘揚佛法的,跟百里恪無甚相干。」話鋒一轉,,「若是百里恪尋回大皇子,那柳獠子的好日子就到頭了。你看聖人連番動作,不都是踩那柳獠奴?」
西北剿匪向來是柳維風獨攬的美差。這次趙旭冷不防起用衛瑫,不僅使得所有人大吃一驚,柳維風也是措手不及。
寧庸頜首,「確實是。然則,涼州刺史蔣楷是柳獠奴的人,要是柳獠奴得到風聲,會不會指使蔣楷對大皇子……」
「哈!」寧淑妃嗤笑,「他們要是不想要腦袋了,儘管去做。謀害皇嗣的罪名,別說一個小刺史擔不起,就是那柳獠奴也擔不起。他就是想,也得掂量掂量。」
寧庸並不認同,「七姐,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您別忘了,柳獠子可是連親生女兒都能毒殺了的,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儲君之位,原是趙昕囊中物,半路殺出個大皇子,怕只怕那柳獠子不會坐以待斃。」
聞言,寧淑妃默然。
沉吟片刻,寧淑妃重重「唔」了一聲,問道:「那依你之見……」
「坐山觀虎鬥!」寧庸目露精光,「大皇子究竟能否當得重任,尚未可知。一切,言之過早。」
寧淑妃點點頭,「嗯,所言甚是。現而今,楊家把寶押在大皇子身上。至於我們寧家……」想起趙昕那小兒,譏誚道:「要我寧家向那趙昕三叩九拜,我也是不甘不願!」
正說著,宮婢虹霓捧了兩甑蒸梨進來,笑道:「娘娘,聖人前兒賜下的青州水梨,婢子吩咐御廚加少許蔗漿隔水蒸了,您嘗嘗。」
寧淑妃微微頜首,轉頭看向寧庸,「你最愛燒梨子,走時帶幾個回去解了饞蟲。」
寧庸赧然,「七姐……」
說起燒梨,是有段故事的。寧庸自幼就愛吃燒梨。有一次連著吃了兩個,乳母就不許他再吃。寧庸哭著鬧著,就是求不來半個梨子。
饞的他趁乳母午睡,說謊兒支使開下人,偷偷摸摸就著暖閣的爐火燒來吃。小孩子笨手笨腳又沒耐性,自是燒不好的。寧庸丟下燒了一半的梨子又去玩別的。走時匆匆忙忙,荷包掉在燒紅的銀碳上,火著了起來,差點把房子點了。
為了吃個燒梨,又挨打又挨罰。打過罰過,寧庸還是對燒梨情有獨鍾。
銀匙在清澈梨汁里攪了攪,寧淑妃生出幾分傷感,「怎能忘呢?你可是我最疼愛的十四弟啊。」要沒有寧淑妃說項,父親還要罰寧庸禁足半年呢。
姐弟二人不約而同住了聲氣,默默吃蒸梨。
吃罷,寧庸擦擦嘴,才道:「七姐,萬事待見著大皇子再做打算不遲。您想啊,於公於私,大皇子要想站得住,站得穩,就得靠我們在背後撐著。到時,您要助他一臂之力,他高興還來不及。至於楊相那邊,更是求之不得。」
「嗯。二哥說按兵不動。我都聽你們的,不會私自做下主張。」事關寧氏一門榮辱,其中利害,寧淑妃自是明了。
「誒,對了。上次聖人找你問話,你把話說清沒有?全是良思那婢子做下的事體,怎能算在你頭上呢?我與聖人也是這樣說的……」
「都是陳年舊事了。聖人召我過去問了問細節,便判了那婢子秋後問斬。」
寧淑妃吐了口濁氣,「你啊,當初就不該跟在故太子身邊。否則,聖人對你必定更加器重。」嘆口氣,「要說起來,你當初就是押錯了。這回可不能再重蹈覆轍,要謹慎再謹慎才是。」
趙旭欣賞寧庸文采,卻並不委以重任。寧淑妃旁敲側擊幾次,趙旭都不為所動。時日久了,寧淑妃也不便多言。
寧庸卻不以為意,「朝里有二哥頂著就行了。至於重用與否,我倒不在意。七姐,你千萬別為此事與聖人生了罅隙。」
「這我還能不懂嘛!我是替你不值,我的十四弟,要文采有文采,要人才有人才。盼只盼,大皇子是個省事的,你在他那兒掙個臉面,仕途平順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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