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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天地肅靜,我不管不顧地衝下馬車,眶中的淚如暗夜流星墜,倉惶地朝霍勝男奔去。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更新最快┏.com┛
李昭預見不妙,閃身截住我去路間,四五丈開外雙膝跪地的霍勝男也忽昂起頭,聚著眼中最後一絲將散的清明,將我喝止在對人限制中。
「走,淳元......」
話落間,有種山崩地裂感朝四下蕩漾開,只見霍勝男昂起的頭重重垂落下,再也不見半點生息。
心中恐慌忽然突破我的承受極限,瞬間化成悽厲哭嚎陣陣,把四周死寂劃破。
「我叫勝男,顧名思義,勝得過男兒千千萬.....」
「咱們倆如此投緣,且又共患難一場,結為金蘭如何.....」
「莫怪我心狠,我有我的立場和苦衷......」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陪你醉......」
「以後你生個女兒,把她嫁給我兒子做媳婦,我們倆就是親家......」
......
瘋魔附體間,腦中儘是我與她昔日種種相知,相護,相歡,相憐;我眼中淚漸漸模糊了霍勝男最後的模樣,如這生命凋逝的無情,也帶著我世界中的色彩,將整個世界變得暗淡無光。
我失去了我最好的知己金蘭,心如同被活活剜去了一塊,成了永不可修復的殘缺。
「得罪了,貴妃娘娘!」
當下危機仍存,李昭顧不得我如何失魂落魄,當即將我橫抱起送回馬車內,自己取而代之玄冥先前的位置,將韁繩緊勒在手間。
只聽李昭在隔簾處大喝上:「大好機會!兄弟們,我們殺出城去!」
「他們殺了郡主,還挾持皇后娘娘和太子,不能讓他們逃出金門!放箭,關城門!」
馬車外,不知誰煽動了句,頓時死寂被刀兵廝殺所代替,吶喊著,尖叫著,如猛浪般衝擊著我恍惚而脆弱的神經。
當下頭頂,馬車廂三面,似乎正被暴風驟雨洗禮著,叮叮咚咚作響不斷,那是金門城樓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所致。而馬車廂內,驚嚇過度的晉兒如小貓般縮抖在我懷中,無助地噎哭著,卻喚不醒被悲愴占據理智的我,木呆呆被強撐鎮定的小梅護在懷中,無動於衷地空流淚。
「進去!要死,也不該死在這裡!」
神情恍惚間,似乎感覺飛馳沖城的馬車停頓了片刻,轉而又再次奔騰起來;這等錯覺間,帘布外忽朝內塞進一個人,頓時一個疾呼提醒,將馬車廂內的抑鬱一掃而光。
「阿,阿姐,宋大人中箭了!!」
可我反應十分遲緩,許久壓抑後,才懵懵地揚起頭望向對面;那頭的人,似乎也是經歷了大劫難後死裡逃生,雖抱住了一時性命,可卻同樣如我般,失去了為人的精氣神。
玄冥僵挺挺地靠在廂壁上,像具沒有魂魄的軀殼,氣息時有時無,一雙黑眸早不復當初精睿,濁淚翻湧,神色渙散無光;一支白羽箭立於他左下肋骨處,大約是衣著顏色緣故,一時片刻倒看不出他傷勢如何。
「母親,母親,叔叔他流了好多血!」
我不察,不代表旁人看不出他的好壞。晉兒跟著我們兩個大人同審視著玄冥,作為當下頭腦最清醒的人,他這孩子自然最容易發現端倪破綻。
微微垂下眸子,便見玄冥身下已經凝出小片血泊。
驀地想起當時,玄冥一槍穿透霍勝男心膛的畫面,被麻木左右的我,恍恍說到:「不怕,叔叔他一點都不疼。」
「可叔叔明明還在流血,胸口還插著箭呢,看著就疼呀!」
「你霍姨更疼。」
我口中冒出句不著邊際的話間,忽然一支流箭破簾而入,來勢雖凶,但因帘布阻力,定在我左臉頰一尺開外。
「阿姐後退!」
雖有驚無險,然小梅已當場嚇破了魂,忙拽著渾渾噩噩的我朝後縮避去;此時晉兒的哭怕聲應危而起,一時間裡憂外患如浪潮更迭不息,將人心更往絕望中逼。
吵雜廝殺之中,忽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如被針冷不丁刺中:「她當時那一劍明明比我快,可為什麼不殺我?!」
淚無端再起洶湧,玄冥當下的糊塗,卻莫名成了我亂心中的唯一一絲清明;知己昔日的一笑一顰,一喜一愁,如游魚般閃過腦海,只需稍稍截取記憶回味,便知這其中是何酸甜苦辣。
當再次嘗到流入嘴角里淚的苦澀,我喃喃回應到對人:「因為她是真的愛你。」
當即,對人頹喪驟散,反被措不及防的驚愕占據死白的面。
壓抑再次覆來,我懼怕自己再次失去腦中清明,鬼使神差間,徒手將插在帘布上的箭頭拽在手心。
我道:「兄長還在懷疑她的真情嚒?生死不負這樣的話,於她從來都不是句口頭敷衍,而是不悔一生的誓言。」
狠力一折,「啪」的聲清脆在馬車廂內驟然炸起,而那鋒利的箭頭也同時因大力,反劃破了我的手心。
血出,痛來,然於我而言,卻是最醒腦解苦的良藥。
大錯已鑄,唯今獨剩自怨自艾,無法釋懷:「走到哪,禍到哪,活脫脫的一個災星在世,我才是那個罪該萬死的人!」
豁的,對人壓抑不住多時起伏,「嗬」的聲高嚎,失聲慟哭在人前。
可再多淚,無論當下或以後,都將成為時時深錐在心頭的刺,再無剔除的可能。
多少生命,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李淳元,在這將過之夜中悄然消逝,去換取此時帘布後的耀眼晨光?!
馬車廂外,箭雨聲,刀劍聲,廝殺聲,火石聲,混著濃濃血腥味,將上京西面金門變成了個人間修羅屠戮場;時而被疾風揚起的帘布,透過二指寬縫,前一刻還見人影撲殺而來,下一刻背後已變成身後絕望的死嚎。
這反反覆覆的摧心間,我早已看不清,算不明了。
諸多混亂,諸多廝殺,漸漸消失在不停飛馳的馬車背後,再不見半點駭人的跡象;踏著他們用血澆築成的出路,迎著東面冉冉升起的初日,我終於如願以償逃出了這個噩夢繚繞的上京。
撩開帘布,沐浴在晨風與陽光之中,閉眼呼吸的我淚涓涓不息,心眼可見這副皮囊下的千瘡百孔。
我終自由了,也同時再次被束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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