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斬台上,周慕寒臉色鐵青,想要調動禁軍,奈何他們聽命皇上,已是妄自行動。
看著亂糟糟的刑場,司空羽額頭青筋暴跳,拂袖將桌上的茶杯統統掃到地上,開出一朵燦爛的茶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真的還活著,她居然還敢頂著即墨殊的身份來劫刑場,她究竟將他的顏面置於何地?
司空羽氣紅了眼,一拳捶到桌上,木質的桌案頓時四分五裂。望著盛怒的主子,再望望雜亂的人群,守在一側的侍衛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忽然,一條紅綢從天而降,如仙子的水袖鋪展開來,整個房間都溢滿了紅色的影暈。正是鳳棲樓為了招攬顧客而扮,為了增添媚艷的色彩,不知何時,將一條長長的紅色軟綢從屋頂流瀉而下,將所有的窗戶都遮擋住了。
司空羽自是看不見,他費盡心機用來引誘敵人的誘餌,就在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中被人輕輕鬆鬆救走了。
寧如塵被梅見帶到人群中後,很快便被披上了常人的衣衫,散亂的長髮也被快速束成普通人的模樣;至於脖頸上猙獰的傷疤,梅見也早早準備了脂粉,將其遮蓋。此時的寧如塵混跡在人流中,任誰一眼也辨不出真實的模樣。
趁著混亂,梅見和竹醉架著昏迷的寧如塵擠在四散奔逃的人流中,而後瞅准空隙,輕鬆避開眾人,悄無聲息地拐進一處小巷子,消失在擁擠的潮流。
邢台上,寧笙和寧穆歡僵持著。
「走哇!」
寧笙嘶吼著,用力拽著寧穆歡的手臂,可是,他依舊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寧笙。
縱然她化成灰,他也知道那是她的女兒啊。
兩行清淚從寧穆歡眼角落下,眉眼中滿是釋然。
她終於,願意以真面目來見他了。
他的女兒確實一點也不傻,她勝似鬚眉,是赫赫有名的即墨將軍。終於,他可以面無愧疚地去見亡妻,自豪地告訴她:我寧家的兒女,各個都是人中龍鳳,絕無僅有。
這一生,便再也沒有遺憾了。
寧穆歡沖寧笙笑著。沒有責怪,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僅僅是一個父親對孩子寵溺的笑容。
那一笑,該死怎樣的決裂淒艷,寧笙的心倏地沉到了谷底,心中的不安愈發明顯。
之前,娘親就是這樣對著她笑,然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她不想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有些痛苦,經歷一次就夠了。她寧笙下定決心要保護的人,只能平安快樂地生活下去。
寧笙忙著用強扛走父親時,沒有注意到,眼前的骨瘦嶙峋的父親,瘦弱的手正顫巍巍地伸進袖中。
「笙兒,不管你做什麼,為了什麼去做,記住,爹和娘親都會在上面保護著你。」
望著急地快哭的女兒,寧穆歡的心都融化了,衝著寧笙粲然一笑,趁著她恍惚的空間,毅然決然將手中的匕首刺進了腹中。
嫣紅的血液從傷口汩汩而出,瞬間染紅了衣衫。
周圍的聲音、廝打、詫異、敬佩都停頓了,寧笙的耳朵嗡嗡直響,腦子一片空白。
她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眼前,那片還在不斷蔓延的猩紅,如一朵妖嬈的血蓮,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為什么爹手裡會有匕首?為什麼會這樣?
司空羽,你是要將我們斬盡殺絕麼?寧笙在心中咆哮著,憎恨著,恨不得手刃殺父仇人。她又急又恨,眼淚止不住的奔涌而出,慌忙跪下身子,手忙腳亂地用自己的白袍去捂著傷口。
可是,鮮血很快浸染了袍子,將她的手染得血紅。
「為什麼?為什麼?」寧笙喃喃問道。蒼白的臉上滿是淚水,眼淚不住地滴落到汩汩溢出的鮮血中。
她明明已經觸碰到父親了,她明明就快成功了,不能就這樣讓他走了。
「笙兒,爹若不死,皇上不會善罷甘休的。」寧老丞相艱難地舉起枯瘦的手,眸中最後一點輝澤就要散去。
寧笙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淚眼朦朧。
「安王是……是好人,跟著他,爹……爹放心。」寧穆歡吃力地喘了口氣,斷斷續續交代著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事情:「有朝一日……若你身心俱疲,不能全身而退,就……去城外的十里亭,最後……最後一株夕顏下,有……有我給你的禮物。」
「嗯嗯……」
寧笙眼裡噙著淚水,哽咽著不斷地點頭,寧穆歡蒼白的臉上,艱難的浮起一絲笑意,柔和地看著這個從小就自有主張的女兒。
「父親,是白京墨嗎,是他出賣了你和兄長嗎?」眼淚吧嗒吧嗒直落,寧笙握著父親冰涼的手問道。
「白……京墨,不……不……」還未說完,老丞相的手陡然從寧笙手中滑落,駕鶴西去。
懷抱著瘦的只剩骨頭的爹爹,寧笙仰天撕心裂肺地大叫
「啊……」
悽厲地叫聲迴蕩在未城的每一個角落,聞者動容,以至於以後每逢暴雨夜,總有人說隱隱聽到了那個少年絕望的叫喊,似乎叫聲猶在耳畔盤旋。
茶館裡,正在服藥的齊歌心中一顫,手腕鬆軟,手中茶杯直直落到衣服上。滾燙的熱水潑在手上、腿上,頃刻間便濺起猩紅的傷痕,可是他絲毫不覺得疼痛。
簡榕大驚失色,慌忙為他擦拭,可是,齊歌用力地推開了他,拼了命地撐起身子,摸索著佇立到窗邊。
刑場上,所有人不再糾纏,默默地望著那個少年。
他的背影孤單落寞,肩膀不斷聳動,能冒著生死來劫法場,即墨將軍應該很欽佩老丞相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即墨殊這樣一個叱吒戰場、茹沙飲血的鏗鏘男兒,居然跪在地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哭泣,這該是怎樣的柔情。
傾盆暴雨不期而至,刑場上,竟是沒有一個人離去,大家都在歡送這位為民請命的兩朝元老。寧老丞相和善親民,諫言免苛政,少賦稅。每逢天災,老丞相總是第一個親赴災區,噓寒問暖,體察民情的。
如此為國為民的好丞相,他們居然會被蠱惑,犯下不辨真相便亂砸東西的過錯。
所有人都沉默了,刑場靜默的讓人害怕,當冷沐羽終於看到這一幕時,生平第一後有了悔意。
他後悔,不該用他們當誘餌。
他後悔,不該算計民心。
他更後悔,沒有早一些讓她血濺沙漠。
他低估了寧穆歡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他算錯了,百姓不是沒有思想的傀儡,他們是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
多少天后,當未城的大街小巷都在傳頌著這樣一首歌謠,總角稚子們都在拍手歡唱『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君主權,良臣謀;寧家功,高蓋主,權利為禍,謀略被誅。』的歌謠時,所有人都露出了憐惜不忍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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