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給日曜大地鍍上了一層銀霜。
秋風夾雜著陣陣寒意放肆地吹進凝霞寺,一片又一片火紅的楓葉簌簌落下,飄落在青石板的地面。
落葉繽紛,寒氣襲人,靜謐無人的夜晚,落霞山顯得格外寂寥。
寧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腦中無時無刻不想著白日裡瞭然大師錯愕的眼神,不得不承認,經過了觸犯司空羽的事情之後,她不得不在意外界的危險。
寺廟的一隅,點點昏暗的燭光灑向屋外,在幽暗的秋夜裡為迷惘的香客點起一盞指路的明燈。
瞭然大師的禪房裡,一盞青燈,一張案幾,一個紫砂壺,兩杯還泛著裊裊霧氣的清茶。齊歌與他相對而坐,儒雅的面龐帶著些許心神不寧。
禪房裡很安靜,靜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瞭然大師巋然不動,微闔著雙眼,有序有奏地掐捻著手中的佛珠,仿佛置身事外。
齊歌不自覺地挪了挪身子,眼神渙散的瞳孔盯著前方,道:「素問瞭然大師卜算神准,不知齊某是否可以請得大師為在下卜算一卦?」
「能為安王卜卦是老衲的榮幸,不知王爺想卜算什麼?」瞭然依舊閉著雙眼,不疾不徐開口。
齊歌微微一愣,轉而聯想到瞭然大師的身份,便覺得什麼都在情理之中,沉思了片刻,齊歌緩緩開口,「在下想算壽命,不知齊某這幅身子還能活多久。」
瞭然聞言緩緩睜開雙眼,渾濁卻透著可以看穿一切的瞳仁淡然地望著眼前的男子,他不動聲色地掐捻著念珠道:「王爺自己便可洞穿一切,又何須老衲點撥?」
齊歌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自嘲,聲音飄渺虛無,「在下自詡能夠洞悉萬事萬物萬人,可是唯一不能看清的,便是與自己相關的一切,否則在下也不會前來叨擾大師了。」
屋外,寒風肆意,落葉打著旋兒地拍打著窗扉,發出重重的嗚咽聲。
夜久無雲天練淨,秋月如霜寒意深。
瞭然沒有說話,禪房裡頓時再次陷入了沉默,只聽得見油燈燃燒發出了爆裂聲。
齊歌澄澈的眸中帶著三分墨色,一抹複雜的神思隴上臉頰,帶著半分期待,半分局促不安。
許久,瞭然大師才緩緩吐出四個字「天命有歸。」
上天早就預先安排好了每個人的歸宿啊。
齊歌聞言慘然一笑,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不甘的神色,帶著些許嘲弄道:「呵呵,天命有歸,大師是讓在下順天應命嗎?」
瞭然大師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
他眼前這個雙目失明的男子胸懷天下,仁心仁舉,比當朝天子更加睿智聰穎,甚至更得民心,頗有君臨天下的氣概。可是,他竟是算不出王爺的命格。
懵懂中,不知是福還是禍。
如今乃多事之秋,四國皆內憂外患,帝王之星輝澤萬丈,熠熠生輝,迸發著耀眼的光澤,預示著一統四國的帝君已經誕生。
可是,眼前男人似乎命中並未主紫薇之星,其命宮星座雖然閃耀,卻終究不是那顆帝王星啊。
難道天命所指的,是其他的人嗎?而王爺的身體究竟又可以撐到何時?
瞭然心中有些疑惑,竟是看不透其中的玄機,委實的奇也怪也。
哎,罷了罷了,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安王本就命格無雙。
「罷了,王爺,抽籤罷。」瞭然大師將簽筒遞與齊歌,沉聲開口。他淡看一切凡塵俗事,本就不該插手這天下之事。
齊歌唇角上揚,白瓷般的雙手接過瞭然遞過來的簽筒,輕微地搖晃幾下,一片薄薄的竹籤便從竹筒落下,掉落在齊歌的雙膝上。
「希望是個好簽啊。」齊歌拾起膝上的竹籤交予瞭然,幽幽開口。
瞭然大師接過簽文凝目細看,雙眼迸發出閃耀的光澤,捋著雪白的長鬍鬚只點頭,嘆道:「好簽!」
「哦?不知何解?」齊歌揚了揚眉,帶著些許欣慰。
瞭然大師一手持著簽文,一手捋著鬍鬚道:「王爺所抽之簽乃上上籤,此上籤已宮,簽文有云:春來雷震百蟲鳴,番身一轉離泥中;始知出入還來往,一朝變化便成龍。此卦雷發百蟲之象,言王爺未來所謀之事雖然有凶兆,但是王爺有貴人相助,不但為王爺抵抗了所有的煞氣,凡事更是因她而皆逢凶化吉,且勢如破竹。營謀用事,盡可施為。」
突然想到日落時見到的女子,瞭然頓時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這樣。
齊歌腦中不自覺地浮起那張恬靜淡然的臉頰,聞言揚唇一笑,淡漠的臉上浮起一抹光華,冷峻的眸中似要溢出水來。
貴人嗎?
齊歌心中一動,又搖出一支簽來,帶著淡淡的淺笑遞與對面之人,柔和開口,「這次,想請大師為我測測姻緣。」
接過,凝視。
瞭然欣慰的神色霎時歸於沉寂,換上了淡淡的憂慮,沉聲道:「下下籤。」
眸中一冷,一道寒光宛若利刃射向對面的瞭然,齊歌滿臉寒霜,神情冷峻。
「何意?」
瞭然心中大驚,饒是安王雙目失明,可依舊氣勢不減,殺氣濃烈,連他都有些後怕。
深深地看了齊歌一眼,瞭然耐心解釋道:「地澤臨。兌下、坤上,健進之卦。王爺和那位女子雖是天賜良緣,奈何平靜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血光之災,且王爺命犯桃花,和那位姑娘可能會產生嫌隙。二位障礙有甚,感情頗為曲折,會異常艱辛。」
齊歌聞言長眉一挑,冷冷道:「本王和那位姑娘都不是安於天命之人。」
言罷,滑著輪椅出了禪房。
月色清輝冷寂,涼涼的秋風拂過,一股寒意頓時將齊歌重重的包裹住。
「好冷!」
齊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縷縷長發被風吹起,雪白的繡袍被秋風颳的獵獵作響,衣袂飄搖,恍若墜落人間的謫仙。
抬起頭望向頭頂的蒼穹,除卻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見。
失明後,齊歌第一次覺得如此煩躁不堪,恨極了自己眼睛有疾。
「王爺,老衲這裡有一卦贈與王妃,不知當說不當說。」瞭然追出禪房,止步在齊歌身後,欲言又止。
「大師但說無妨。」齊歌收回神思,溫文有禮道。
瞭然凝了凝眉,思忖片刻緩緩吐出一句話,「受於天命,行於亂世,盛於逆境,凰隱天下,既壽永昌。」
齊歌心中的震驚猶如驚濤駭浪,愣愣地杵在院子中也不覺得寒冷,許久,他才緩過神來,繃緊的臉頰露出一絲揶揄,幽幽道:「大師,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讓有心人聽見了,我們可就成了亂黨了。到時候不光我和大師死無葬身之地,就是這凝霞寺的僧侶,也怕是難脫干係了。」
瞭然一副犯錯後的懊惱神情,拍了拍光禿禿地腦袋呵呵一笑,道:「老衲年紀大了,都不記得方才說過什麼了。哎,果然是老了啊。」
說罷搖了搖頭,合起手掌步入禪房,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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