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森林裡跑,周圍伸手不見五指。
胸肺缺氧得仿佛有把火在燒,腳下也被粗糲尖銳的雜草枝椏割得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片上,可他還是要跑,偶有點點熒光在林間穿梭,伴隨著野獸的嚎叫,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忽然一個踉蹌還是不小心被絆倒在地,顧不上撕裂的傷口,他努力四肢並用向前爬了一段,可頭頂一身巨響,一個龐然大物猛地兜頭罩下,竟是一個鐵籠,將他整個人都困在了其中!
他抬起頭驚恐地望著籠外漸漸出現的一個黑影,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手裡還拿著一把淌著血的匕首……
一聲驚叫穿破雲霧!
……
李熒藍猛然睜眼從床上坐起!
黑暗裡他粗重的喘息一下一下那麼用力,心跳擊打著胸膛,幾乎要砸出一個洞來。
又是夢……
可是為什麼還有人在尖叫……
李熒藍凝神聽了會兒,掀開被子也沒穿鞋,直接就走了出去。一打開房門,更刺耳的叫聲鋪天蓋地的響徹在別墅上下。
李熒藍扶著二樓的圍欄朝下望去,就見到門邊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在那兒又唱又跳,上身是緊身的皮衣,下身是裹腹的短裙,黑色的網襪性感而妖嬈,足有九寸的高跟鞋被孤零零的仍在一旁,鞋的主人赤著腳正在原地轉圈。
幫傭的謝阿姨正從身後牢牢地抱著她,嘴裡還不住地哄道:「小筠小筠,不要叫,不要鬧……」
李小筠卻笑得越發張狂,手舞足蹈地呼朋引伴:「喝啊,再喝……來跳舞,謝姨來一起跳,叫熒藍也來跳……」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也吵醒了剛睡下的李元洲,李老爺子踱出房內一瞅見眼前的情景,氣得眼鏡都要掉了。
「不像話……太不像話……」
謝阿姨則一個人已經制不住陷入癲狂的李小筠了,一個不察就讓人脫了手,然後一腦袋磕到了旁邊的碎花玻璃門上,發出咣得一聲巨響,也猛然間就澆熄了李元洲才升起的怒氣。
「小筠!」
李元洲一把抱住倒下去的女兒,急忙去檢查她的頭有沒有傷,見沒有破皮這才責怪地瞪了眼很是無辜的謝阿姨。
謝阿姨自覺地轉身去打電話:「我、我叫醫生來看看……」
李元洲心疼不已,一邊念叨著不爭氣,一邊扶著仍舊像沒事人一樣還企圖鬧騰的李小筠朝她屋裡而去,留下一路的顛笑囈語。
從頭到尾都沒人發現李熒藍默默地站在那裡,李熒藍似乎也不在意他們有沒有注意到自己,他面容平靜,就像看了一場熱鬧的午夜場電影一樣,只是卻是部每隔一小段時間都要再上演一次的爛片。
倒足胃口。
待到一切平靜,李熒藍返身回了房間。
屋內沒有開燈,只簾間幽暗的月光灑落下來,李熒藍靠在床頭剛一閉上眼,方才的噩夢又兀的襲上心頭,他打了個冷戰急忙睜開,看了看時間,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他卻已經不敢再睡了。
呆坐了片刻,手探到枕頭下,從裡面摸出了一樣物事,借著隱約的光線可以看見掌心中躺著小小的一枚,不是硬幣,而是一顆紐扣。
紐扣是木質的,也許因為長時間的摩挲把玩,邊角早已圓潤生光,帶著一種老舊的色彩。
李熒藍握緊了拳,把捏著紐扣的手放到唇邊抵著,臉上的神色哀傷中還透著一股茫然,然後,他維持著這個姿勢便沒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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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廣告拍攝還算順利,下午導演拿了新的指導要求來找李熒藍。
「熒藍,泳池的這場我想改動下……」
他一邊說一邊在紙上用筆滑動著解說分鏡,一旁的萬河聽了一會兒,不由道:「陳導,我們一開始說好是不下水的……」
倒不是李熒藍耍大牌,而是公司給他未來幾年的發展定位是走比較精緻的少爺路線,裸|露的戲份都要諸多考量才行,哪怕只是上半身。
陳導抬手:「我知道,又不是要全脫,可以穿著衣服拍嘛,本來不就是為了展示運動品牌的服裝?我記得熒藍會游泳吧?」
李熒藍頷首。
「那不就行了!」陳導替他做了決定,「下水前後都要記得和她們多點互動,我再造兩個大浪增加下氛圍,效果會更好。」
萬河見李熒藍沒說話,思忖片刻,當先點了頭。
他其實抱著點小私心,除卻形象問題,萬河更在乎的是李熒藍和模特的身體接觸,自從出道以來,李熒藍憑著一張姣好的面容,大多被安排的都是些廣告代言,光耀幾乎把最好的資源都給了他,哪怕李熒藍只是個新人,到手的項目卻非常高大上,礙於他背後人的身份,合作的無論上下對他也很是禮遇照顧,李熒藍可謂是一帆風順,基本沒吃過什麼苦頭。
不過這對於一個真正要大紅大紫的明星來說可並不是一件好事,廣告代言拍得再棒也永遠不能成為堅|挺的作品,李熒藍需要的還是電視劇和電影的磨礪,他是科班出身,雖然平時看著情緒匱乏,但是他不缺表演的天賦,u影的老師也跨過他是個很有靈氣的孩子,只除了一點。
李熒藍有一個不太為人知的障礙,那就是他比較排斥和陌生人有肢體方面的交流。簡單的來說就是,他討厭不認識的人碰他,不對,應該不止是碰,而是接近,湊到他方圓一米內就夠李熒藍不舒服了。可是在日常工作中,他把這樣的反感控制得很好,只要沒有動手動腳,李熒藍都能將違和的情緒隱藏起來,幾乎沒人看得出,可是一旦涉及到更進一步的需要,握手以上,擁抱接吻更甚者到床戲,那就暫時是一個不太可涉及的領域了,而潘鳴駒給他安排的工作也有意無意的避開了這一塊。
可是李熒藍正是風華正茂的大好青年,長得又這麼好,校內校外圈裡圈外喜歡他的可多著,他別說交個女朋友男朋友處一處,就是連曖昧對象都沒有,甚至從來不正眼看那些對他表示好感的人,這樣的異象能瞞過一時又能瞞得了永遠嗎?
萬河找過潘鳴駒交流,對方並沒有對此多做解釋,只說不急,萬河怎麼可能不急,這對李熒藍的發展才是最大的影響!最重要的是,潘鳴駒和大老闆一點也沒有要為此努力的意思,他們任其發展幫助迴避的態度在萬河看來還是因為太寵李熒藍了。
李熒藍的家庭情況萬河也知道一點,李家家底豐厚,但親緣關係卻不厚,李老爺子忙生意,家裡的小輩又不算爭氣,李熒藍會養成這樣的性格估計就是和人接觸的太少,才形成了人際關係上的小障礙,大老闆卻保護過度,如此要哪一天才可以成長?演藝圈有多少是人前笑人後哭的,所以萬河作為李熒藍的貼身助理,也是一個關心他的長輩,還是希望他可以有所突破,至少有過嘗試有過進步,哪怕失敗了也是一個收穫。
這樣想了一大通後,萬河就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正確,
萬河看著李熒藍發揮,一旦打了板,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這支廣告要求的主角是陽光樂觀的,而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可悲的事,他們這些親近的人,卻越來越常常只有在戲裡才能看見他的笑容了。
前幾個鏡頭都很棒,導演也很滿意,可到了他們改動過的地方卻還是出了點意外。
李熒藍在圈外的知名度還不算太高,最多在某些小範圍里混個臉熟,但是他在圈內認識他的可不少,說不好很多一線都未必能趕得上他的背景資源,於是在不少人眼裡便認為:李家小少爺混演藝圈不過就是玩玩,但是結交上了他對他們可就多了很多出路。
以往拍廣告,總有些烏七八糟的人喜歡往他面前湊,萬河大半都能替熒藍擋了,但是拍攝的時候就比較難避免了,就好像現在,幾個女模原本只要意思意思地挽著他的手,一邊嬉鬧一邊和夾著滑板的李熒藍一同登上跳台便算結束,現在導演加了一場所有人最後都要下水的戲,這不止給李熒藍多了發揮的空間,也給了她們。
從泳池往跳台的那一段,李熒藍走在最前頭,模特隨後,來回了三趟,每回他都覺得不停有手在摸自己的後腰,還反覆游移,秉持著敬業精神,李熒藍全都忍了,可就在上到跳台將要入水的前一刻,他按劇本要和身邊的模特來一個相視而笑,那女的卻忽然湊過來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熒藍一呆,只覺被她鼻息噴到的地方全麻了,可他還是咬著牙要繼續演下去,緊接著卻察覺到有一隻手又扶上了他的後背,這回不僅是單純的撫摸了,竟大膽地扯開了他的襯衫手指頭直往下面鑽,酥軟滑膩的觸感當下就讓李熒藍幾乎作嘔。
於是他反射性的推了對方一把,雖然已是忍無可忍,但李熒藍手下有數,他推得很克制,絕對不足以讓這女人從跳台上翻下去,甚至連帶著把自己也一道扯下去,下去前,腦袋還直接在邊沿磕出了一聲響兒……
……
傍晚時分,一輛慕尚在綠岩花園三層小洋樓前悄悄地停了下來,後座上走下了兩個男人。
萬河一聽到門響就知要大糟,然而一打開看到潘鳴駒身後的人,那表情更是跟見到病危通知書差不多了。
大老闆果然親自來了……
「杵那兒幹什麼,還不讓開!」潘鳴駒對他可從來不客氣。
萬河急忙退了兩步,這才想到還沒打招呼:「潘、潘哥,」又對另一人道,「卓、卓先生……」
潘鳴駒和卓先生都沒理他,直接就朝屋裡走,半道上遇見正端著粥的謝阿姨。
謝阿姨對潘鳴駒點頭,又見到他身後的人笑了:「阿耀來了啊。」
來人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劍眉星目,長得十分俊美,只眉頭深皺,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厲色。
他問謝阿姨:「傷到哪兒了?」
謝阿姨剛要回答,房間裡就傳出李熒藍平靜的聲音。
「我沒事兒。」
那人卻繼續問:「其他人呢?」其他人自然指的是別墅內的李家人。
謝阿姨頓了下才尷尬道:「老爺在公司,小筠她……」
潘鳴駒發現到好友臉色不對勁,忙開口道:「卓耀,先去看看熒藍再說吧。」
卓耀這才暫時把鋒利的目光從謝阿姨身上轉開,丟下一句:「他去我那兒住幾天。」然後推開了李熒藍的房門。
房間內,李熒藍坐在床上,氣色倒的確不差,只除了後腦勺頂了一塊巴掌大的白色的紗布略顯違和,他對潘鳴駒點了點頭,又轉向卓耀,喊了一聲:「表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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